与总部窑洞里那几乎凝固的气氛不同，亮剑旅的临时指挥部里，空气滚烫得足以引燃。
周福海率部起义、献出西城门的消息，如同一颗重磅炮弹，在小小的指挥所里炸开。
“他娘的！”
李云龙一拳砸在铺着地图的木板桌上，震得桌角的几颗弹壳叮当作响，跳了起来。
他那双熬得通红的眼睛里，此刻迸射出骇人的光，粗壮的手指狠狠戳在地图上“太原”两个字上，力道之大，几乎要将牛皮纸戳穿。
“天助我也！真是天助我也！”
他的唾沫星子快要喷到赵刚的脸上。
“传我命令！全旅集合！老子这就带兵进城！把太原给占了！今年，咱们就在太原城里过年！”
“不行！”
一道声音，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是赵刚。
“旅长！”
第二道声音紧随其后，冷静，却带着无法辩驳的坚决。
是成才。
两人的声音几乎重叠，斩钉截铁。
李云龙那满腔烧到沸点的热血，被这两句话瞬间冻住了一半。他猛地扭过头，铜铃大的眼睛瞪着他们，那眼神，像是护食的野狼。
“老李，你疯了！”
赵刚的脸色极其严肃，他一把按住李云龙准备去拿武装带的手。
“太原现在是什么地方？是个烂摊子！一个巨大的泥潭！城里还有两万多日军，就算筱冢义男被抓了，指挥系统瘫痪了，可他们不是两万多头猪！那是两万多只被逼到绝路的饿狼！”
他指着地图，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我们这一万多人进去，连朵浪花都翻不起来，就会被活活吞掉！把自己陷进死地里！”
“还有那个周福海！”赵刚的声音愈发严厉，“这种反复无常的小人，今天能为了活命投靠我们，明天就能为了高官厚禄再把我们卖了！他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
成才也上前一步，目光沉静地迎上李云龙的视线。
“政委说得对。”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指挥部的温度都降了下来。
“旅长，我们这次行动的最高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占领任何一座城市。”
“我们的目标，是‘体系破击’。”
他停顿了一下，一字一句地说道。
“现在，目标已经超额完成。我们最重要的任务，是带着‘手术刀’行动的所有战果，包括筱冢义男这个最重要的战利品，以及所有俘虏，安全、完整地撤回根据地。”
他的视线扫过地图上的太原城，眼神里没有半分贪婪，只有冰冷的计算。
“把一个指挥失灵、军心溃散、伪军哗变、内部混乱的太原，完整地留给冈村宁次。这个烂摊子，比我们辛辛苦苦打下一座注定守不住的空城，对他的打击要大上千百倍。”
丁伟和孔捷一直没说话，此刻也默默地点了点头。
太原，山西的省会，一座沉甸甸的大城。说不眼馋，那是假的。可他们都是带兵多年的宿将，理智压过了冲动。他们清楚，以亮剑旅目前的兵力、弹药和后勤，强行吞下太原，唯一的下场，就是被活活撑死，连骨头渣子都不会剩下。
李云龙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粗重的喘息声在指挥部里回荡。
他死死地盯着地图，那座他做梦都想打下来的城市，此刻城门大开，像一个致命的陷阱披上了诱人的外衣，在向他招手。
他清楚，那不是美人，是带着剧毒的诱惑。
“他娘的……”
良久，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一屁股坐回椅子上，端起桌上早就凉透的茶缸，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算你们说的对！”
他把茶缸重重往桌上一顿，算是为这场争论画上了句号。
就在指挥部里气氛稍稍缓和的瞬间，门帘再一次被猛地掀开。
还是那个年轻的通讯兵小王。
他像是刚跑完百米冲刺，一手扶着门框，一手高高举着一份电报，整张脸因为狂喜而涨得通红，上气不接下气。
“首长！延安……延安总部急电！”
他的声音都在颤抖。
“最高……最高等级！嘉奖令！”
唰！
指挥部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份薄薄的电报纸吸引了过去，那不是纸，而是一块磁力惊人的磁铁。
赵刚快步上前，一把接过电报。
他的手，在展开电报纸的那一刻，控制不住地抖动起来。
这一次，不再是那份让他和李云龙心寒，字里行间都透着撇清关系的“相机行事”。
这是一封长达上千字的，由总部最高领导层联合签署的，字字句句都燃烧着滚烫热情的通令嘉奖！
赵刚清了清干涩的喉咙，压下胸口翻腾的激动，他挺直了腰板，用一种庄重，甚至带着朝圣般的虔诚，开始宣读。
他的声音，在小小的指挥部里回荡，清晰而洪亮。
“通令嘉奖八路军第一独立旅，‘亮剑旅’全体指战员：”
“……你部在李云龙、赵刚、成才等同志的卓越指挥下，以大无畏的革命英雄主义精神，策划并实施了代号‘手术刀’的太原奇袭战。此役，以极小的代价，成功摧毁敌第一军指挥中枢，瘫痪敌指挥体系，活捉敌酋筱冢义男，在战略层面上，沉重打击了华北日寇的嚣张气焰，为我敌后根据地的发展，创造了极为有利的战略态势……”
电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重重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李云龙的腰杆，在赵刚的宣读声中，一点一点地挺得笔直。他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那股子得意劲儿，就差在屁股后面安条尾巴，直接翘到天上去。
丁伟和孔捷也是满脸红光，与有荣焉。虽然这次行动的主角光环不在他们身上，但作为亮剑旅的副旅长，这份沉甸甸的功劳簿上，必然有他们浓墨重彩的一笔。
电报还在继续。
它详细地复盘了整个“手术刀”行动的全过程，对其中运用的“体系破击战”、“社会工程学攻击”等一系列全新的战术理念，给予了极高的，甚至是破天荒的评价。
“……称其为‘我军军事思想的一次伟大创新’……”
“……‘开创了战略级别的特种作战先河’……”
当赵刚读到这里时，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在了成才的身上。
这份嘉奖令，不仅仅是战功的肯定。
它是一份来自最高层的“尚方宝剑”！
它意味着，成才那些在许多传统将领看来“离经叛道”、“花里胡哨”的建军思想和作战理念，从这一刻起，得到了延安的官方背书！
他可以放开手脚，将整个亮剑旅，不，是未来的亮剑师，当成一块巨大的试验田，去尽情挥洒他的才华，去打造一支他心目中，真正属于未来的军队！
“好小子！”
李云龙蒲扇般的大手重重地拍在成才的背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他笑得合不拢嘴。
成才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
他立正，向着赵刚手中的电报方向，敬了一个无比标准的军礼。
然而，平静的表情之下，他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有力地搏动，每一次跳动，都将滚烫的血液泵向四肢百骸。
这份任命，这份信任，是他穿越以来，用一次次惊心动魄的胜利，一场场赌上一切的豪赌，换来的最宝贵的果实。
“合成营”、“情报体系”、“后勤革命”……
那些在他脑中盘旋了太久太久的宏伟蓝图，那些超越了这个时代的军事构想，终于获得了生根发芽，乃至长成参天大树的可能。
他感觉自己不再是孤军奋战的穿越者，而是真正融入了这个时代，即将亲手推动历史洪流的舵手。
他转过头，目光越过众人，看向站在角落里的刘嫣然。
灯光下，刘嫣然的眼中，也闪烁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光芒。
“参谋长，不，成才。”
她走上前来，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微弱的颤音。
“你做到了。你真的在改变这场战争。”
“是我们。”
成才的目光温和下来，他伸出手，握住了她微凉的手，轻声纠正。
“没有你的情报网络，没有你策划的‘攻心战’，‘手术刀’只是一把会伤到我们自己的钝刀。”
他看着她的眼睛，那双明亮的眸子里，倒映着自己的身影。他想起了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那个关于胜利和未来的约定。
他微微一笑，压低了声音。
“太原城虽然没进去，但这份聘礼，分量好像……更重了。”
刘嫣然的脸颊，瞬间飞上了一抹动人的红霞，她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