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副参谋长!您回来了!”
孙大壮那一声嘶吼,像一道惊雷劈在寂静的山林。
他身后四名侦察兵,瞬间卸掉了所有凶神恶煞的伪装。
一个个腰杆挺得笔直,脸上的神情从惊愕化为激动,再从激动化为一种近乎神圣的狂热。
仿佛他们看到的不是一个人,而是自家失散已久的神明,从天而降。
“副参谋长!”
“真是副参谋长!”
纪律和隐蔽被抛到九霄云外,他们几步冲到成才面前,围成一圈,声音里是再也压不住的颤抖和兴奋。
“副参谋长,您这一走就是两年啊!”
“我们……我们还以为您不回来了呢!”
“快!孙头儿,你他娘的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团部报告!团长要是知道副参谋长回来了,得高兴得把房顶给掀了!”
孙大壮一拍脑门,刚才的机灵劲儿荡然无存,只剩下憨直的傻笑。
他二话不说,一把抢过成才肩上那口最沉的木箱。
“哪能让您扛着!我来!我来!”
他的力气大得吓人,那口箱子沉甸甸的,压得刘嫣然的肩膀都有些酸痛,可在他肩上却轻若无物。
“走!副参谋长!我给您带路!”
“咱们回家!”
回家。
这两个字,让刘嫣然的心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她看着这群刚才还杀气腾腾,此刻却围着成才团团转的士兵,终于具体地理解了,成才在这支部队里的分量。
那不是简单的上下级关系。
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近乎信仰的归属感。
队伍重新上路,气氛已是天壤之别。
孙大壮扛着箱子在前面开路,脚步快得像在飞,嘴里喋喋不休地吹嘘着这两年独立团又干了多少漂亮仗,生怕成才不知道他们有多争气。
其余几名战士,则自觉地分列两侧,将成才和刘嫣然护在最中间。
他们的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身体绷紧,形成了一个移动的、密不透风的堡垒。
只是,那被纪律强压下去的好奇心,还是会偶尔冒头。
一道道目光,小心翼翼地,飞快地,飘向刘嫣然。
这个女同志是谁?
干净的列宁装,帆布背包,脸上虽有风尘,但那股清冷又沉静的气质,和他们这些泥腿子截然不同。
她长得很好看,皮肤白净,不像根据地风吹日晒的姑娘。
最关键的是,她是跟着副参谋长一起回来的。
而且,副参谋长还把自己的外套给她穿着。
这个发现,让所有战士的心里都像有只小猫在挠,痒得不行,又不敢问。
穿过最后一道隐蔽的哨卡,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被群山环抱的巨大山谷,展现在刘嫣然面前。
这里,就是独立团的团部。
和她想象中戒备森严、杀气冲天的军事要塞完全不同。
这里看起来,更像一个贫瘠、破败的村落。
几十个窑洞,零零散散地分布在土黄色的山坡上,几缕炊烟有气无力地飘着。
谷地里开垦了几片菜地,几个穿着破旧军装的战士正挥着锄头。
另一边,有人在修补武器,有人在缝补军装上的破洞。
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甚至萧条。
这就是那个让日军华北方面军司令官筱冢义男都头疼不已的李云龙的独立团?
刘嫣然有些错愕。
她知道部队在执行“化整为零”的策略,但没想到团部会是这副光景。
然而,这份死寂般的平静,在孙大壮扯着嗓子的一声大吼中,被彻底撕碎。
“副参谋长回来啦——!”
声音在山谷里滚过,带着回响。
一瞬间。
整个山谷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下一秒,彻底引爆!
“啥玩意儿?副参谋长?”
“我日!我没听错吧!是成才副参谋长!”
菜地里,一个战士的锄头“哐当”掉在地上,他看都没看一眼,拔腿就往这边狂奔。
修械所里叮叮当当的声音戛然而止,几个满身油污的汉子赤着膊就冲了出来。
窑洞里,缝衣服的,写字的,算账的……所有人都像是屁股底下被点了一把火,疯了似的往外冲。
“副参谋长!”
“我的老天爷!真是副参谋长!”
“快去通知团长!政委!副参谋长回来了!”
不到一分钟,原本空旷的谷地,乌泱泱地围上了一百多号人。
他们将成才和刘嫣然围在核心,一张张被硝烟和风霜刻画得棱角分明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狂喜。
他们看着成才,那种眼神,就像是看着自家失散多年,如今终于寻回的顶梁柱。
那种发自肺腑的亲近和激动,汇聚成一股滚烫的热浪,扑面而来,几乎要将人融化。
然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她的身上。
喧闹声,诡异地平息下去。
一百多道目光,混杂着好奇、探究、还有各种心照不宣的猜测,像无形的探照灯,将她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又一遍。
刘嫣然感觉自己的脸颊在发烫。
她没有躲闪,只是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坦然地接受所有人的注视。
她明白,这是她踏入独立团的第一道考验。
就在这诡异的安静中,一声咆哮,声如炸雷,从最中间那个最大的窑洞里轰然传出。
“都他娘的围在那儿干什么!想造反啊!一个个都不用干活了?!”
声音未落,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已经冲了出来,带着一股要将人生吞活剥的凶悍。
人群“呼啦”一下,自动分开一条笔直的通道。
来人正是李云龙。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军装,领口敞着,露出结实的胸膛。脸上带着一股子宿醉未醒的烦躁,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进”的野兽气息。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那双狼一般的眼睛扫过人群,最后,死死锁定了站在中央的成才。
那一瞬间,李云龙脸上的所有暴躁和不耐烦,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火山喷发般的狂喜,在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猛然炸开!
“好小子!”
他一个箭步冲到成才面前,扬起那能拍死一头牛的大手,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一拳砸在成才的肩膀上!
砰!
一声闷响,像是重锤砸在钢板上。
周围的战士们听得都忍不住一咧嘴,感觉自己的肩膀也跟着疼了一下。
成才的身形,纹丝不动。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个激动得满脸涨红的男人。
“叔。”
一个字。
就这一个字,让李云龙的眼眶,猛地红了。
他用力地抓着成才的肩膀,像是要将他嵌进自己身体里,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嘴巴咧到耳根,露出被烟熏得焦黄的牙,笑得像个三百斤的孩子。
“你小子……可算回来了!”
他想再说点什么,目光却不经意地,落在了成才身后的刘嫣然身上。
李云龙的笑,僵住了。
他那双极具侵略性的眼睛,肆无忌惮地将刘嫣然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干净的衣服,白净的脸,身上那股子书卷气……
李云龙的眉头先是猛地一挑。
随即,他脸上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带着几分促狭和了然的坏笑。
他猛地一拍成才的后背,这一嗓子,吼得整个山谷嗡嗡作响。
“行啊你小子!出去了两年,本事见长啊!还给老子拐回来个文化人?”
话音刚落,赵刚也快步从窑洞里走了出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他听到李云龙这句粗俗的浑话,无奈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