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注意影响！”
赵刚的声音不高，却瞬间压下了李云龙那股子即将溢出山谷的土匪气。
他快步走来，先是对刘嫣然温和点头，算作招呼。
而后，他看向成才，脸上是压不住的欣慰。
“成才同志，欢迎回来。”
“这两年，辛苦了。”
对比李云龙那能拍散人骨头的重手，赵刚的欢迎，克制，却同样有千钧之力。
李云龙不耐烦地“嘿”了一声，大手仍搭在成才肩上。
他那双狼似的眼睛在刘嫣然身上重新溜了一圈，审视少了，好奇多了。
“老赵，你看看，我就说这小子出去一趟准能耐了。”
“这……这位女同志是？”
他嘴上问着，眼神却死死锁着成才。
意思很明白：你小子自己说。
周围百多号战士，瞬间个个竖起了耳朵。
整个山谷，风声都仿佛被这紧张、八卦又充满期待的呼吸声给吞没了。
刘嫣然的心，骤然悬紧。
她感觉，成才披在她身上的外套，似乎重了许多。
成才没有看李云龙，也没看周围那些灼人的视线。
他只是侧过身，正对李云龙与赵刚，也等于正对了整个独立团。
他的声音没有一丝多余的起伏，像在下达一道不容置疑的命令。
“团长，政委。”
他刻意停顿，给了所有人一个准备接收信息的时间。
“这位是刘嫣然同志。”
“我在抗大‘幽灵’轮训班的助手，全权负责《特种作战纲要》的理论构建与文字整理。”
话音刚落，人群中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纲要》！
那本在整个晋西北，乃至华北战区都被当成宝贝的作战“圣经”，竟有这位女同志的一半功劳？
战士们投向刘嫣然的目光，顷刻间就变了。
从对一个漂亮文化人的好奇，化为了对一个掌握着杀敌利器的智者的敬畏。
李云龙的粗眉也猛地一挑，显然没料到是这个来头。
他刚要开口，成才的下一句话，却直接砸进了他脑子里。
“她也是总部特批，调来独立团，协助我完善《纲要》后续动态化修订的特种作战理论研究员。”
成才的语速不快，字字清晰。
“同时，她也是自愿来到前线的进步战士。”
他又一次停顿。
然后，他转过头，目光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笔直地落在刘嫣然脸上。
那目光里，冰冷褪尽，只剩下一种宣告主权的绝对意志。
“也是……你未来的侄儿媳。”
轰！
如果说前几句话是惊雷，这最后一句，就是在独立团所有人的脑子里，引爆了火药库！
侄儿媳？
成副参谋长的……媳妇？！
山谷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下一秒，山崩海啸般的议论和起哄声炸开了锅！
“我操！真的假的！”
“副参谋长有媳妇了！”
“我的天！我说怎么看着就不一般呢！原来是咱们未来的参谋长夫人！”
孙大壮激动得一巴掌拍在旁边战士的后脑勺上，咧着大嘴傻笑，刀疤脸皱成了一团。
刘嫣然的脸颊，血色“唰”地一下涌了上来，烫得惊人。
她脑中一片空白，完全没料到成才会用如此直接、如此霸道的方式，向所有人宣告了他们的关系。
她甚至不敢去看李云龙的表情。
而李云龙，已经彻底定住了。
他那张总是挂着“老子天下第一”的脸上，此刻的表情变幻莫测。
错愕。
震惊。
最后，一股无法抑制的狂喜冲垮了他所有的表情管理，化作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哮！
“哈哈哈哈！好！好啊！”
他猛地松开成才，转而想一把抓住刘嫣然的手臂，却在触碰的瞬间，又笨拙地收回了。
“好！好闺女！”
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刘嫣然，那眼神，再没半分团长的凶悍，活像自家养的最好的那头野猪，终于拱回了全天下最水灵的白菜，满意得嘴都合不拢。
“闺女，你叫……嫣然？好名字！一听就有文化！”
“来来来，别站着！累坏了吧！走！跟叔进屋！”
“他娘的，警卫员！警卫员死哪儿去了！”
他这一嗓子，吼得山谷回音阵阵。
“到！团长！”
“去！把老子藏在床底下的那半斤地瓜烧拿出来！”
“再去炊事班！告诉他们，把那头留着过年的猪，给老子宰了！今天，全团改善伙食！给咱们副参谋长和……和副参谋长夫人接风！”
“是！”
警卫员兴奋地吼了一嗓子，转身就跑，那速度，比冲锋还快。
赵刚在一旁，看着这鸡飞狗跳的一幕，脸上是既无奈又好笑的神情。
他走到刘嫣然身边，温声解围：“刘嫣然同志，别介意，老李他就是这个脾气，一高兴就管不住自己。欢迎你来独立团。”
“政委好。”刘嫣然脸上的热度未退，努力镇定下来，礼貌回应。
“走，都别在外面杵着了，进屋说。”赵刚招呼着，引着几人走向最大的窑洞团部。
……
窑洞里，光线昏暗，却很宽敞。
一张巨大的军事地图铺在拼起来的桌子上，插满了红蓝小旗。
李云龙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亲自给成才和刘嫣然倒上水，那热情劲儿，看得赵刚直摇头。
“小子，先跟老子说说，这两年在延安，都学了些什么名堂？”李云龙灌了口水，直接问道。
成才没有坐。
他站在地图前，目光扫过上面熟悉的态势。
“没学什么。”他开口，言简意赅。
“只是想明白了三件事。”
“第一，《纲要》是死的，战场是活的。把它当教条，就是送死。我们需要用它武装头脑，然后去战场上，用敌人的血，写出新的东西。”
李云龙听得直点头，这话对他的胃口。
“第二，我们的人，命金贵。不能再跟鬼子拼消耗。每一次行动，都要打在鬼子最痛的地方。用最小的代价，换最大的战果。”
“我管这个叫‘效费比’。”
“效费比？”李云龙和赵刚都对这个新词感到了好奇。
刘嫣然适时地从背包里，拿出一本薄册子递过去。
“这是成才同志在延安最后一堂课的讲稿记录，有详细阐述。核心思想，就是把我们的特战分队，从‘敢死队’，转变成‘手术刀’。”
“追求的不是一换一的杀伤，而是对敌人整个作战体系的精确瘫痪。”
她的声音清亮，逻辑清晰，直击要害。
赵刚接过册子，快速翻阅，越看，他脸上的神情越是凝重，最后化为深深的震撼。
李云龙没看册子，他只盯着成才。
“第三呢？”
成才伸出三根手指。
“第三，学会回家。”
“我们的人，不仅要会杀出去，更要会活着回来。”
“每一次任务的结束，不是摧毁目标，而是全员安全归队。”
“活着，才有输出。”
这几句话，让窑洞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李云龙叼着烟袋，吧嗒吧嗒地狠抽，烟雾后面，他那张粗犷的脸，异常严肃。
良久，他把烟袋在桌上重重一磕。
“他娘的！”
“说得好！”
他猛地站起，走到成才面前，一巴掌拍在他胸口。
“老子不管你那些什么‘刀’，什么‘比’的！”
“老子就听懂了最后一句！”
“活着回来！”
“只要能让老子的兵，少死几个，能活着看到打跑鬼子的那天，你小子想怎么折腾，老子都给你兜着！”
他转头，目光落在刘嫣然身上，那股子豪气又化作了长辈的关切。
“闺女，你也是。到了这儿，就跟到家一样。这小子要是敢欺负你，你跟叔说，叔给你做主，打断他的腿！”
“以后，你就跟着他，他负责在外面杀鬼子，你负责在屋里，把他们杀鬼子的经验，都给老子记下来，变成书！让咱们以后的小崽子们，都知道该怎么打鬼子！”
李云龙大手一挥，直接拍板。
“至于你的工作和住处，就让这小子自己安排！他的人，他自己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