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城的电灯不祥地闪烁了一下。
然后,尽数熄灭。
这座被日军占领了数年,夜晚依旧灯火璀璨的省会城市,第一次陷入了最原始、最纯粹的黑暗。
瓢泼大雨冲刷着一切,远处传来的爆炸闷响,混杂在雷声里,难分彼此。
恐慌,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里迅速发酵。
日军第一军司令部内,蜡烛和马灯被手忙脚乱地一一点亮。
昏黄摇曳的光线下,每个人的脸都显得扭曲而不安,墙壁上投射出巨大而晃动的鬼影。
一名日军少佐抓着电话听筒,青筋从脖子爆到额角,对着毫无反应的话筒声嘶力竭地吼叫。
听筒里只有一阵阵毫无意义的“滋滋”声,嘲弄着他的徒劳。
通讯被切断了。
街头。
失去了街灯的指引,一支日军巡逻队彻底乱了阵脚。
他们在黑暗的街道里互相碰撞,冰冷的雨水灌进衣领,分不清方向。
军官的呵斥声被雷雨和士兵们惊惶的叫喊声彻底淹没。
一辆试图冲出混乱传递命令的边三轮摩托车,猛地加大油门。
引擎的轰鸣撕裂雨夜。
车刚冲出街角,驾驶员的脑袋“噗”的一声,像是被无形的重拳击中,整个上半身向后猛地一折。
整辆车失控地划出一道怪异的轨迹,一头撞进了路边的店铺里,破碎的玻璃和扭曲的金属发出刺耳的尖叫。
“有狙击手!”
一名经验丰富的老兵发出凄厉的喊叫,他本能地蹲下身,试图从枪声的回音中判断来源。
可雨太大了。
声音在城市高低错落的建筑间反复折射,碰撞,变得诡异而模糊,根本无法辨别方向。
他话音未落,自己的额头上也多了一个平滑的血洞。
他仰天倒下,身体重重砸进泥水里,溅起一片污浊。
恐惧彻底攫住了这支巡逻队。
他们不再试图维持任何队形,尖叫着,哭喊着,寻找任何可以躲藏的墙角和门洞。
城南一座不起眼的钟楼顶端。
特战大队狙击小组组长张二牛,正透过一支加装了简易夜视装置的莫辛纳甘步枪瞄准镜,俯瞰着下方混乱的城市。
镜中,整个世界都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颗粒感十足的绿色。
雨水顺着他脸上的伪装油彩滑落,但他整个人嵌入了钟楼的阴影里,纹丝不动,呼吸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
“二牛哥,下一个目标,十一点钟方向,那辆军官吉普车。”
身旁的观察手,一个名叫“猴子”的年轻队员,用喉震式通话器低声报告。
他的声音通过骨传导,清晰地传进张二牛的耳机。
“看到了。”
张二牛的回答言简意赅。
他缓缓移动枪口,沉重的枪身在他手中稳定得如同磐石。
瞄准镜的十字线稳稳地套住了那辆正在鸣笛、试图冲开混乱人群的吉普车。
他没有瞄准司机。
他的目标,是副驾驶上那个正拿着望远镜四处张望的日军大尉。
这是参谋长成才教给他们的狙击第一准则:优先清除敌人的指挥节点和信息节点。一个军官,一个通讯兵,甚至一匹传令兵的马,都比十个普通士兵更有价值。
他没有立即开火。
他在等待。
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夜空,短暂地将整座城市照得如同白昼。
就在那光亮亮起的瞬间,张二牛的食指平稳地向后扣压。
经过特殊改造的步枪发出了一声比雷声要小得多的闷响。
千米之外,那名日军大尉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的钢盔被一股巨力掀飞,在空中翻滚着,半边天灵盖跟着一起消失在雨幕中。
吉普车立刻失控,撞在了路边的电线杆上,车灯熄灭。
“干得漂亮!下一个,三点钟方向,楼顶的探照灯操作员。”
猴子兴奋地压低声音,同时飞快地在本子上用代码记录下战果。
张二牛一言不发,右手熟练地拉动枪栓,一枚滚烫的弹壳带着硝烟的气息弹出,在湿冷的石地上发出一声轻响。
他再次将眼睛贴上冰冷的瞄准镜。
在太原城的另外几个制高点上,狙击小组的其他成员也在用同样的方式,进行着一场无声的狩猎。
一个企图组织士兵构筑街垒的少尉,刚刚举起指挥刀,还没来得及喊出第一个音节,一发子弹就从后心贯穿了他的胸膛。
他的动作凝固了。
一个通讯兵背着电台刚跑出掩体,子弹便打断了他的双腿。
他惨叫着在泥水里翻滚,试图爬回去,但很快,第二发子弹就终止了他的痛苦。
一座关键桥梁上的重机枪阵地,两名机枪手在不到五秒钟的时间内,先后被点名,新换上的弹链无力地垂落在地。
这十几支分布在城市各处的狙击步枪,就是成才为太原准备的另一把手术刀。
它们不追求杀伤数量,而是以最冷酷、最有效率的方式,一根一根地,割断这座城市被敌人掌控的神经和血管。
日军的基层指挥系统在短短几分钟内,就被这来自黑暗中的幽灵射手们打得支离破碎。
命令无法下达。
情报无法传递。
整座城市变成了一盘无法凝聚的散沙。
一名负责城防的日军大佐在临时指挥部里急得团团转,他派出去的三个传令兵,石沉大海,有去无回。
他一把抓起桌上的武士刀,“锵”地一声拔出,刀锋在烛光下闪着寒光。
“八嘎!都愣着干什么!给我冲出去!把那些躲在暗处的老鼠都给我揪出来!快去!”
他歇斯底里地吼叫着,自己第一个冲向指挥部的门口。
他刚冲到门口,一颗子弹就穿透了薄薄的木门,带着旋转的木屑,准确地钻进了他的心脏。
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胸口那个不断扩大的血洞,鲜血瞬间浸透了军服。
他轰然倒地。
他到死都不知道,子弹是从八百米外的一处水塔上射来的。
张二牛的通话器里,传来了参谋长成才那平静无波的声音,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狙击组,干得不错。现在,所有小组转换目标,向第一军司令部方向收缩,为‘手术刀’小组建立一道死亡隔离带。”
“记住,从现在起,任何试图靠近司令部大楼的活物,都是你们的目标。”
“收到!”
张二牛简短地回答。
他再次拉动枪栓,将一发全新的子弹推进冰冷的枪膛。
他的瞄准镜缓缓转向了那座在黑暗和远处火光中若隐若现的巨大建筑。
他知道,今晚真正的大餐,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