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县城,地下指挥部。
空气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自从成才带队离开,这里的时间就凝固了,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油锅里煎熬。
李云龙像一头被关进铁笼的野兽,来回踱步。
他脚下的地面,硬生生被踩出了一条浅沟。
他会猛地冲到地图前,双眼盯着河源镇的方向,嘴里含混不清地咒骂着。
没人听得清他是在骂鬼子,还是在骂自己。
赵刚坐在一旁,一杯接一杯地灌着凉水,脸色比土墙还要苍白。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次行动的分量。
一旦失败,平安县城这十几万军民,将迎来一场屠杀。
他不敢去想那个后果。
刘嫣然一直守在电台边。
那部便携式电台,是唯一的希望。
两天两夜,她没有合眼。
耳机紧紧贴着耳朵,她分辨着电波里传来的每一个杂音,生怕错过那串决定生死的密码。
“有消息了吗?”
李云龙又一次冲到她面前,嗓音嘶哑得像是两块石头在摩擦。
刘嫣然摇了摇头。
她眼中的血丝又多了几分。
李云龙一拳砸在旁边的桌子上,桌上的茶缸被震得跳起老高。
他双眼赤红,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狮子,从喉咙里发出低吼。
“他娘的!都两天两夜了!是死是活,好歹给个信儿啊!”
“老李,你冷静点!”赵刚站起来,按住他的肩膀,“我们得相信成才,相信我们的同志!”
“相信?我他娘的怎么相信!”
李云龙一把甩开他的手。
“一百五十里敌后!鬼子两个师团的包围圈!十一……就十一个人!你让我怎么信?!”
“我这是让他去送死!是我亲手把我侄子推进了火坑!”
这个素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汉子,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无法抑制的颤抖。
他后悔了。
他怕了。
他怕那个总能创造奇迹的侄子,这一次,真的回不来了。
指挥部里安静得可怕,只剩下李云龙粗重的喘息声。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气氛里,刘嫣然的身体猛地一震。
“滴…滴滴…滴…滴滴滴…”
一阵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晰的电码声,穿透了嘈杂的电流,钻进她的耳朵。
刘嫣然的眼睛瞬间睁大。
她颤抖着手,抓起桌上的铅笔,在纸上飞快地记录。
她的心脏狂跳,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
是成才!
是他们的信号!
李云龙和赵刚也察觉到了异样,两人同时扑了过来,眼睛死死钉在她笔下的那串符号上。
电码很短。
只有五个字符。
当最后一个字符落下,刘嫣然扔掉铅笔,猛地抬起头。
泪水奔涌而出。
她看着李云龙和赵刚,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道:
“成功了!信号是……‘心脏停跳’!他们成功了!”
心脏停跳!
这四个字,像一道炸雷,在李云龙和赵刚的脑子里轰然引爆。
李云龙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呆呆地看着刘嫣然,嘴巴张了张,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巨大的狂喜和后怕交织翻滚,让他一瞬间失去了所有语言。
赵刚扶着桌子,感觉双腿发软,几乎站不住。
他看着那张写着电码的纸,一遍,又一遍。
成了!
那个只有一成胜算的疯狂计划,竟然真的成了!
短暂的失神后,一股火山喷发般的力量在李云龙的身体里炸开。
他那张因焦虑而扭曲的脸,瞬间被一种狂野到极致的喜悦所取代。
“哈哈……哈哈哈哈!”
他仰天长啸,笑声震得整个地下工事都在嗡嗡作响。
“好!好样的!不愧是我李云龙的种!”
他一把抱住身边的赵刚,用尽力气拍着他的后背,吼道:“老赵!听见没!成了!我们赢了!”
赵刚被他拍得连连咳嗽,却也跟着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传我命令!”
李云龙放开赵刚,像是换了一个人。
他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浑身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杀气。
“擂鼓!全团总攻!”
指挥部外,早就备好了一面从庙会上缴获来的牛皮大鼓。
李云龙亲自冲了出去。
他一把扯掉上衣,露出满是伤疤的精壮上身,抓起两根比他胳膊还粗的鼓槌。
“咚!”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砸在鼓面上。
沉闷而雄浑的鼓声,如同大地的脉搏,通过四通八达的地道,瞬间传遍了平安县城的每一个角落。
工事里,那些啃着最后一点树皮、靠着墙壁假寐的战士,在听到鼓声的瞬间,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鼓声,一声接着一声。
越来越快,越来越急。
像是在催促,像是在召唤,更像是在宣泄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愤怒。
“是团长的鼓声!”
“总攻!是总攻的信号!”
战士们的眼中,那因饥饿和绝望而黯淡的火苗,在这一刻被重新点燃,并且以前所未有的烈度熊熊燃烧。
他们扔掉手中的树皮,抓起身旁擦拭了无数遍的武器。
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和他们团长一样的,野兽般的表情。
李云龙站在城中最高的一处废墟上。
他扔掉鼓槌,从警卫员手中抢过一把军号,鼓起腮帮子,吹响了那段早已刻进每个独立团战士骨子里的旋律。
嘹亮的冲锋号,划破了黎明前的黑暗。
“弟兄们!”
李云龙扔掉军号,抽出他的大刀,刀锋直指城外茫然的日军阵地,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怒吼。
“成才那小子,把鬼子师团长的心窝子给掏了!”
“现在轮到我们了!”
“给老子冲出去!宰了这帮狗娘养的!”
随着他一声令下,平安县城内,所有伪装起来的地道出口,在同一时间被猛然推开。
“杀!”
山崩海啸般的喊杀声中,数千名饿红了眼的独立团战士,如同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端着刺刀,举着大刀,向着包围他们数日之久的敌人,发起了决死的反冲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