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长，政委，参谋长，先吃点东西吧。”
刘嫣然的声音很轻，却让指挥部里凝固的气氛出现了一丝松动。
李云龙的视线扫过桌上那几个黑乎乎的窝头，又看了看刘嫣然。
他心里的火气莫名消减半截，但语气依旧很冲：“吃？吃他娘的什么吃！”
“弟兄们在前线连稀粥都喝不上了，老子哪有脸在这里啃窝窝头！”
“团长，正因为弟兄们在挨饿，你们才更要吃。”
刘嫣然没有被他的气势吓退，平静地迎着他的目光。
“你们是全团的主心骨，是这十几万百姓的顶梁柱。你们要是倒下了，那这仗就真的不用打了。”
她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枪和子弹固然重要，粮食和药品也缺一不可。但现在，我们最缺的，不是这些。”
李云龙下意识地问：“那是什么？”
“是人心，是士气。”刘嫣然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是让战士们相信我们还能赢的这口气。这口气要是散了，就算我们有再多的子弹，也守不住这座城。”
赵刚闻言，赞同地点了点头。
“嫣然同志说得对。我今天去地下工事视察，发现大家的情绪都很低落。战士们还好，但老百姓们……很多人都在偷偷地哭。再这样下去，恐怕会出乱子。”
李云-龙沉默了。
他是个打仗的粗人，让他冲锋陷阵没问题，但要他去安抚人心，他没那个本事。
“那……那你说怎么办？”他把问题抛给了刘嫣然。
刘嫣然看了一眼旁边始终沉默的成才，然后说：“我想成立一个宣传队。把我们这几天打的胜仗，比如参谋长带队炸掉鬼子炮兵阵地，比如刚才在废墟里击毙鬼子王牌狙击手的事情，都编成简单易懂的快板和鼓词，到各个防空洞里去说，去唱。”
“啥？唱戏？”李云龙的眉毛拧成了一个疙瘩，“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搞这些花里胡哨的？这玩意儿能把鬼子唱退了？”
“鬼子是唱不退，但能把我们自己的心唱热了。”刘嫣然坚持道。
“我们不能只让大家看到困难和牺牲，更要让他们看到希望和胜利。我们要告诉他们，八路军是怎么打鬼子的，我们的英雄是怎么牺牲的。我们要让他们的恐惧，变成仇恨，变成跟鬼子拼到底的决心。”
“我同意嫣然同志的看法。”赵刚立刻表态，“精神的力量，在很多时候，比武器更重要。老李，这件事就交给嫣然同志去办，我们全力支持。”
李云龙将信将疑地看了看刘嫣然，又看了看赵刚，最后把目光投向了成才。
成才终于开口，只说了两个字。
“可以。”
见成才也同意了，李云龙不再犹豫，大手一挥：“行！那就这么办！需要什么人，什么东西，你直接跟老赵说！我倒要看看，你这笔杆子，能不能比我这枪杆子还好使！”
得到许可，刘嫣然立刻行动起来。
她找到了城里原来的一些教书先生、说书艺人，还有几个在抗大学过文艺宣传的青年学生。
大家一听她的想法，都激动不已。
他们被困在地底下，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现在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刘嫣然亲自执笔，将“幽灵”小队夜袭炮兵阵地的故事，写成了一段慷慨激昂的快板书。
她没有用华丽的辞藻，通篇都是最朴实的大白话。
“说竹板，这么一打呀，别的咱不夸。夸一夸，咱们独立团里出奇葩。有个参谋长，他叫作成才呀，带着那十几条好汉，就把那鬼子炮兵阵地给端啦！”
“黑灯瞎火夜，伸手不见掌。十三条好汉，个个是狼王。摸到鬼子窝，就像回自家。军刀那个一亮，鬼子见了阎王！”
……
当天晚上，城东最大的地下工事里。
数千名军民挤在昏暗潮湿的空间，空气里混杂着汗味、土腥味和一种无声的绝望。
刘嫣然站上那个用弹药箱临时搭起的“舞台”。
清脆的快板声响起时，所有麻木的眼神都好奇地转了过来。
随着她清亮的声音，将那晚的战斗娓娓道来，整个工事里渐渐安静。
当听到“幽灵”队员们如何悄无声息地割断鬼子哨兵的喉咙，当听到魏和尚如何用机枪吼得敌人抬不起头，当听到成才如何一枪洞穿敌军指挥官的眉心，当听到最后的惊天爆炸时……
人群中，一个断了胳膊的战士，猛地用另一只手拍打着自己的大腿！
紧接着，叫好声从一个角落炸开，然后迅速连成一片！
战士们听得热血沸腾，紧握着拳头，仿佛自己也参与了那场酣畅淋漓的夜袭。
老百姓们听得目瞪口呆，他们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八路军是何等的神勇。
一段快板说完，一个从北平来的女学生，用还带着颤抖的声调，唱起了她自己编的歌，唱的是那位在废墟中牺牲的观察哨。
“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俺的兄弟，他静悄悄地倒下了……”
歌声不算专业，甚至有些跑调，但那份真挚的情感，却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红了眼眶。
他们想起了自己的亲人，想起了那些在炮火中逝去的生命。
这一次，他们的眼泪里，没有绝望，只有仇恨。
演出结束时，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句。
“打倒小日本！”
“人在城在！”
“跟鬼子拼了！”
山呼海啸般的口号声，在狭窄的地下工事里冲撞，回荡，经久不息。
那股濒临崩溃的士气，在这一刻，被重新点燃，烧得滚烫！
躲在人群后面的李云龙，看着眼前的一切，也被深深地撼动了。
他偷偷抹了抹眼角，对着旁边的赵刚，瓮声瓮气地说道：“他娘的，还真别说，这丫头片的快板，比老子的意大利炮还好使！”
赵刚笑着点了点头，心里对刘嫣然更是刮目相看。
而在不远处的阴影里，成才静静地看着舞台上那个女孩。
她的脸颊因为激动而泛着红晕，她的眼睛在昏暗的油灯下，映着跳动的火光，亮得惊人。
他知道，刘嫣然为他，为这座城，筑起了一道最坚固的心理防线。
有了这道防线，他们才能撑下去。
但光靠精神，打不赢战争。
成才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开，落回到了手里的那张地图上。
他的眼神，一点点地，从温和变回了原先的冷硬。
士气的问题解决了。
弹尽粮绝的危机，依旧像一把刀，悬在所有人的头顶。
必须破局！
他看着地图，手指在上面缓缓移动，最后，停在了一个距离平安县城足足有上百里地的地方。
那里，是日军师团长宫本秀一的指挥部。
一个计划，清晰，冷酷，在他的脑海里成型。
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