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嫣然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
天知道她有多激动！
成才！
这个名字，如今在延安的进步青年和抗大学员中，已经是一个传奇符号！
苍云岭上，一枪封神！
李家坡下，计斩山崎！
赵家峪前，戏耍山本！
野狼峪中，伏杀将军！
每一件战绩，都像是英雄史诗，听得她和同学们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奔赴前线，亲眼见证这位战场“妖孽”的风采。
来之前，她和同学们曾有过无数猜测。
这个成才，究竟是何方神圣？
有人赌他是李云龙那样的猛将，身高八尺，虎背熊腰，一顿能啃十个大馒头。
也有人猜他是赵刚那样的儒将，戴着眼镜，温文尔雅，决胜千里之外。
可眼前这个人，击碎了她所有的想象。
太年轻了。
甚至比她大不了几岁。
面容清秀，身材精悍。
没有猛将的粗犷，也无儒将的书卷气。
他安静地坐在那，一身洗得发白的普通军装，汗水正顺着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
就是这么一个看似普通的年轻人，却让她感受到一种无形的重压。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气场。
她面对的不是一个人。
是一柄刚刚饮过血，还带着森然寒气的绝世凶器。
那份从尸山血海里淬炼出的煞气，任何伪装都无法掩盖。
“嗯。”
成才只应了一声，没起身，也没客套，用下巴指了指对面的小木凳。
“坐。”
一个字，干脆，利落，不带任何情绪。
刘嫣然脑子有些发懵，身体却下意识服从了命令，拉开木凳坐下。
她的腰杆挺得笔直，像个等待训示的小学生。
成才三两口将窝窝头塞进嘴里，喝干最后一口小米粥，用餐盘把碗筷归拢，放到一旁。
整个过程，他没再看刘嫣然一眼。
直到做完这一切，他才拿起桌上的毛巾，擦掉脸上的汗，目光重新投向坐立不安的她。
“你的任务，王主任应该跟你说了。”
成才的开场白，没有任何铺垫。
“是！说过了！”刘嫣然立刻应道，声音洪亮了些，“王主任说，我的任务是全力配合您，完成特种作战教材的编写工作！具体负责记录、整理、归纳……”
“停。”
成才打断了她。
刘嫣然的声音戛然而止，有些不知所措。
“我的工作，没那么复杂。”成才的语气，像在下达作战命令，冰冷而精确。
“你的任务，只有三条。”
他伸出一根手指。
“第一，记录。我说的每个字，你都记下来，不许有任何遗漏和主观臆断。”
第二根手指。
“第二，整理。把我口述的战场语言，整理成逻辑清晰的文字。这是你的专业，我不过问过程，只看结果。”
最后，第三根手指。
“第三，提问。任何不理解的军事术语，任何逻辑上的疑点，立刻打断我。我的教材里，不准出现任何模棱两可的废话。”
说完，他看着刘嫣然。
目光平静，压迫感却扑面而来。
“能做到吗？”
刘嫣然彻底被镇住了。
她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关于崇拜，关于热情，关于决心……
此刻，全被这冰冷的三条命令堵了回去。
这不是在和教员对话。
这是在接受将军的任务简报。
没有鼓励，没有寒暄，只有最赤裸裸的目标和要求。
但奇怪的是，她心里的紧张和局促，反而在这种高压下迅速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瞬间点燃的斗志。
这才是战场英雄该有的样子！
专业！高效！不容置疑！
她胸膛微微起伏，打开怀里的笔记本，钢笔紧握在手。
那双明亮的眼睛里，燃起了火焰。
“报告成才教员！我能做到！保证完成任务！”
“很好。”
成才点了点头，对她的反应还算满意。
他站起身，在狭小的窑洞里踱步，像是在检索脑海中那庞大而血腥的知识库。
刘嫣然连呼吸都放轻了，笔尖悬在纸上，静静等待。
窑洞里，落针可闻。
突然，成才停下脚步。
“第一章，特种作战概论。”
他的声音不高，却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刘嫣然的耳膜上。
刘嫣然手腕一动，飞快写下标题。
“第一节，‘斩首’行动。”
成才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金属般的冰冷质感。
“所谓‘斩首’，核心并非杀死敌人，而是通过精准、高效、且具备巨大视觉冲击力的手段，在最短时间内，摧毁敌方的指挥体系与战斗意志。”
“核心要素有四。”
“一，情报。精确到目标人物的每个生活习惯，每条行动路线，乃至他身边每个警卫的换岗时间。”
“二，渗透。利用一切条件，无声无息地抵近有效打击范围。这个过程，比扣动扳机重要一百倍。”
“三，击杀。必须一击致命，不给敌人任何反应和呼叫支援的机会。要快，要狠，要让所有目击者，产生源于灵魂的恐惧。”
“四，撤离。完成任务，立刻消失，不留任何痕迹，只把恐惧本身，留在战场上。”
成才的语速不快。
但每个字，都像一颗冰冷的子弹。
刘嫣然的笔尖在纸上疯狂滑动，发出“沙沙”的声响。
她的额头，不知何时，已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这……这是在写教材？
这分明是一本……杀人教科书！
每个字，都透着血腥味！
“报告教员！”
她猛地举手，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尖锐。
成才停下踱步，看向她。
“您刚才说的‘巨大视觉冲击力’和‘源于灵魂的恐惧’……这也是战术的一部分吗？”
在她的认知里，战争是武器和兵力的对抗。
可成才的理论，已经触及到了一个她从未想象过的领域——人心。
成才看着她，眼神里第一次有了些微的波动。
他走到刘嫣然面前，俯下身，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恶魔在耳边私语。
“回答我一个问题。”
“当着一万人的面，用炮把坂田炸成碎肉。”
“和在八百米外，当着他所有部下的面，用一颗子弹，精准地掀掉他的天灵盖。”
“哪一种，更能让他的士兵，一辈子都忘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