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令人窒息。
这是成才和他的特战队员们进入下水道后的第一感觉。
隧道里没有光亮，队员们头盔上微弱的红色矿灯，也只能照亮前方一小片区域。这种红光穿透力差，不易被外界察觉，是他们在地下唯一的指引。
脚下，是没过小腿的脏水，刺骨的寒意顺着裤管往骨头里钻。
厚厚的淤泥混杂着不知名的垃圾，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拔出脚都需要力气。
空气里那股味道，是百年淤积的腐烂物与沼气混合的产物，足以让人的胃部剧烈翻搅。
即使是意志最坚定的特战队员，也感到生理上的强烈不适。
但没人发出一点声音。
队伍里只有踩进污水里的“哗哗”声，和被刻意压抑的呼吸。
成才走在最前面，他的所有感官都调动到了极致。他不仅要辨别方向，还要时刻警惕着来自脚下和头顶的危险。
“所有人，注意脚下，左侧三米处有陷坑。”
成才的声音通过喉震式对讲机，清晰地传到每个队员的耳机里。
队伍立刻向右侧靠拢，小心翼翼地绕过那个被污水淹没，几乎无法察觉的陷坑。
这是王喜小队用生命换来的情报中标注出的危险点之一。
他们手中的地图，是一张用油布包裹的羊皮卷。
上面用特殊的墨水，详细绘制着这座地下迷宫的结构。这是王喜和他的队员们，在被追杀的日日夜夜里，用简陋的工具和过人的记忆力，一点点勘测和补全的。
每一个转角，每一个陷坑，每一个可能的出口，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这张图，是他们在地下的生命线。
“前方五十米，通道收窄，有坍塌风险，单人快速通过。”
成才再次下达指令。
他从腰间抽出一把工兵铲，率先走到那段狭窄的通道前，用铲柄小心地敲了敲两侧的墙壁和顶部的预制板。
他倾听着回声，判断结构的稳定性。
这是他在另一个时空，作为顶级工兵时掌握的技能。
确认安全后，他才示意队员们逐一通过。
整个队伍如同一串沉默的影子，在这座城市的地下动脉中，无声地穿行。
行进了大约半个小时，队首的成才突然抬手，做了一个停止前进的手势。
队伍瞬间定在原地。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上方，有动静。”
成才的耳机里，传来队尾队员“顺风耳”的警报。
队员们立刻蹲下身，将身体的大半部分都浸入恶臭的污水中，只露出半个头。
很快，一阵沉闷而整齐的脚步声，从他们头顶的下水道井盖上传来，带着金属的震动。
“……加强戒备，黑田阁下有令，今晚一只苍蝇都不能飞进南城……”
一个日军军官的训话声，模糊地穿透了厚重的井盖，扭曲着传了下来。
那是一队正在换防的日军巡逻队。
特战队员们一动不动，任由污水浸泡着身体，寒意带走体温，恶臭刺激着神经。
他们就像一群潜伏在泥沼中的石雕，等待着头顶的威胁远离。
脚步声和说话声终于渐渐远去，直至消失。
成才做了个安全的手势，队员们才缓缓站起身。
每个人的嘴唇都有些发紫，但眼神却依旧锐利。
“继续前进。”
又经过了近一个小时的艰难跋涉，他们终于抵达了计划中的一个重要节点。
一个巨大的，如同地下洞穴般的废弃蓄水池。
这里是几条主要排污管道的交汇处，也是他们即将分兵的地点。
成才命令队伍原地休整，补充水分和高热量食物。
他将魏和尚、王喜等五个行动小组的组长召集到一起，借着微弱的红光，再次摊开了那张羊皮卷地图。
“我们现在的位置在这里。”
成才的手指点在蓄水池的标记上。
“从这里开始，分头行动。”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划出五条不同的路线。
“魏和尚，你的‘手术刀’小组，从三号管道走，出口是第一军司令部的锅炉房供暖管道维修口。那是王喜他们发现的，唯一的，没有被黑田封死的漏洞。”
“王喜，你的‘电击器’和‘听诊器’小组，走五号管道，目标是城南发电厂和电话总局的地下配电室。”
“张二牛，你的狙击小组，从一号管道出去，占领我们之前选定的三个制高点，为其他小组提供掩护。”
“剩下两个小组，分别负责‘开瓶器’和‘催化剂’任务，目标是火车站调度室和城北的军火库。”
成才的目光从每一个组长的脸上扫过，语气不带任何情绪。
“记住，所有行动，必须在凌晨两点三十分，以发电厂的爆炸声为信号，同时发动！分秒不差！”
“我们没有后援，没有退路。”
“一旦打响，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
“都清楚了吗？”
“清楚了！”
五个组长压低声音，斩钉截铁地回答。
“好。”
成才收起地图，抬起手腕，最后一次校对了时间。
“现在，同步时间。”
五只夜光表在黑暗中凑到一起，指针被精确地校准到同一刻。
“出发。”
成才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五个小组，一百多名队员，没有告别，没有多余的话语。
他们只是互相看了一眼，重重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然后转身，沉默地走进了通往不同方向的，漆黑的管道深处。
偌大的蓄水池，很快只剩下成才一人。
他没有跟随任何一个小组。
他的任务，是作为整个行动的“大脑”，在最中心的位置，通过独立的单兵电台，协调所有小组的行动，并应对一切可能发生的突发状况。
同时，他也是最后的预备队，最致命的后手。
他看着队员们消失的方向，黑暗的污水倒映着他脸上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太原城内，每一个看似平静的角落，都已埋下了足以颠覆一切的炸药。
只等那一声，点燃引线的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