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在野狼峪的山岭间缠绕,透着一股裹尸布般的脏污与阴冷。
空气里,腐烂树叶和潮湿泥土的腥气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
成才趴在一处被灌木完美遮蔽的狙击阵地里,身体与大地融为一体。
身下厚厚的松针,隔绝了地表的寒气。
那支从旅长手里“借”来的德制98K狙击步枪,被染成墨绿色的布条缠绕,安静地架在两块石头之间。
枪口,直指下方那条蜿蜒的土路。
在他身后,魏和尚、王喜、张二牛……
三十几名“幽灵”队员,便是蛰伏于此的凶兽,悄无声息地散布在乱石坡的各个角落。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山谷里,死寂无声,唯有风过。
远处的山梁上,一营长张大彪死死趴在阵地前沿,紧攥着缴获来的望远镜。
他身边,是三百多名一营的战士。
所有人都被钉死在自己的战斗岗位上。
机枪手调整好了射击角度,迫击炮手测算好了诸元,抱着集束手榴弹的战士,连呼吸都刻意放缓。
他们在等。
等一个信号。
一个可以让他们将胸中积攒的所有怒火,尽数倾泻出去的信号。
李云龙没有趴着。
他就那么大马金刀地坐在一块巨石后面,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土烟,手里同样拿着望远镜,死死盯着谷口的方向。
他脸上没有大战前的紧张。
反倒是有一种即将揭开底牌的赌徒才有的,那种极度亢奋的狰狞。
“他娘的,怎么还不来?”
他低声骂了一句,声音里满是不耐烦。
“再不来,老子这泡尿都快憋不住了!”
话音刚落。
一阵引擎的轰鸣声,由远及近,撕裂了山谷的宁静。
来了!
李云龙的身体瞬间绷紧,猛地举起望远镜。
视线尽头,一支由三辆卡车和四辆挎斗摩托车组成的队伍,扬起一路烟尘,不紧不慢地向野狼峪驶来。
头前的两辆挎斗摩托车上,架着机枪的日军士兵一脸轻松,有闲心四处张望。
中间的三辆卡车,帆布卷起,里面坐满了腰杆笔挺的日军军官。
他们头戴锃亮的钢盔,胸前挂着望远镜,肩上的将佐军衔在阳光下闪着光。
他们指点着周围的地形,不时交谈,脸上带着巡视自家领地的傲慢。
最后面的两辆摩托车,护卫着队伍的侧翼。
整支队伍,透着一股浓浓的、不加掩饰的自信。
或者说,是愚蠢。
李云龙的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
他能清晰地看到,其中一辆卡车上,一个佩戴少将军衔、留着仁丹胡的矮胖军官,正拿着望远镜,指向了乱石坡下那队“正在休息”的侦察兵。
似乎在跟旁边的大佐说着什么。
随后,那个少将满意地点了点头,放下了望远镜。
在他看来,这支帝国的侦察部队,忠于职守,堪称楷模。
李云龙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感觉自己的血液,开始沸腾了。
“都给老子沉住气!”
他压低声音,对着身后的传令兵吼道。
“没有老子的命令,谁他娘的敢提前放一枪,老子回去就崩了他!”
车队,缓缓驶入了野狼峪最狭窄的地段。
这里,是成才精心选择的死亡峡谷。
两侧是陡峭的山壁,路上没有任何可供躲避的掩体。
一旦遭到伏击,这支车队,就是一群被关在笼子里的鸭子。
但是,枪声并没有响起。
李云龙在等。
他在等成才的信号。
那个矮胖的日军少将,名叫服部贤二。作为这次华北方面军高级军事观摩团的团长,他此刻的心情,相当不错。
第九旅团的准备工作,让他很满意。
沿途的警戒,滴水不漏。
前出的侦察兵,尽职尽责。
一切,都彰显着皇军不可战胜的威严。
“大场君,你看。”服部贤二放下望远镜,对身边的的大佐说道,“支那军队的抵抗意志,已被我们彻底摧垮。这片土地,很快就将沐浴在天皇的光辉之下。”
“哈伊!将军阁下说的是!”那个名叫大场的大佐,一脸谄媚地躬身,“独立团的李云龙,不过是一个稍有名气的土匪头子。在第九旅团的雷霆攻势下,他很快就会变成一具尸体!”
服部贤二满意地笑了。
他已经开始构思,该如何向大本营呈报这次“辉煌”的观摩心得了。
就在这时。
噗。
一声极其轻微的闷响,穿透了引擎的轰鸣。
声音很小。
小到像是错觉。
但服部贤二的笑容,却永远凝固在了脸上。
他的眉心正中央,凭空多出一个小小的血洞。
紧接着,他的后脑勺,猛地炸开!
一团红白相间的粘稠物,混合着头骨的碎片,狠狠喷溅在身后那名大佐的脸上!
大场大佐脸上的谄媚笑容,还未褪去。
温热的、带着浓烈腥气的液体,糊了他一脸。
他下意识地伸手一抹,满手的红白。
他愣住了。
他看着面前的服部贤二,那双属于将军的眼睛,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死死地瞪着自己。
眼里的神采,正在飞速消散。
“将……将军阁下?”
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去扶。
服部贤二的身体,却像一截被砍断的木桩,软软地向后倒去,重重摔在车厢底板上。
“敌袭!!!”
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整个车队,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诡异无比的一幕,彻底吓傻了。
也就在这一刻。
李云龙那压抑到极致的、野兽般的咆哮,响彻了整个山谷!
“给老子——往死里打!!!”
轰!!!
仿佛响应他这声命令。
野狼峪两侧的山岭,瞬间活了过来!
十几挺轻重机枪同时怒吼!
炽热的子弹交织成两道死亡铁犁,从高处狠狠地扫向谷底的日军车队!
噗噗噗噗!
子弹撕开卡车薄薄的铁皮,不费吹灰之力。
车厢里的日军军官,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在密集的弹雨中,被成片成片地撕成碎片!
血肉横飞!
惨叫连天!
“轰!轰!轰!”
几门迫击炮发出沉闷的怒吼,一枚枚炮弹拖着尖啸,精准地砸在卡车周围。
剧烈的爆炸,将卡车整个掀翻!
车上的军官,被爆炸的气浪和横飞的弹片,当场绞得粉碎!
“冲啊!”
张大彪拎着一把汤姆逊冲锋枪,第一个从阵地上跳了起来。
他身后的战士们,端着刺刀,抱着手榴弹,呐喊着冲向谷底!
一时间,整个野狼峪,变成了一座名副其实的屠宰场!
日军彻底被打懵了。
他们引以为傲的武士道精神,在这种降维打击般的火力覆盖下,脆弱得像一张纸。
有的军官想跳车还击,可刚一露头,就被山顶的机枪打成了筛子。
有的想组织防御,可还没喊出命令,就被一枚从天而降的手榴弹炸上了天。
混乱!
绝望!
死亡!
就在一营的战士们,享受着正面碾压的快感时。
成才的“幽灵”小队,已经像一群真正的鬼魂,从乱石坡摸了下来。
他们的目标,不是那些被火力覆盖的普通士兵和低级军官。
他们的目标,是“大鱼”!
“噗!”
王喜手中的弓弩再次震动,一支磨尖的刺刀箭矢,精准地穿透了一名正试图爬向摩托车,去拿通讯器的日军通讯兵的脖子。
“死!”
魏和尚像一头蛮牛,撞进一群试图躲在卡车残骸后还击的日军警卫兵中。他手里的那把大刀,舞成一团旋风。手起刀落,便是人头滚滚,残肢断臂!
而成才,在打出那惊艳的第一枪后,便再也没有开火。
他只是平静地移动着瞄准镜,将一个个在混乱中,还试图指挥、反击的高价值目标,清晰地报给身边的狙击手。
“十一点钟方向,卡车后,大佐一名。”
“砰!”
“两点钟方向,石头后,机枪手。”
“砰!”
他的声音,冷静得不带一丝感情。
但每一个从他嘴里报出的目标,都会在下一秒,被精准的子弹,终结生命。
战斗,从开始到结束,甚至没有超过十分钟。
当枪声渐渐平息,整个山谷,已经找不到一个还能站着的日本人。
到处都是燃烧的车辆残骸,和残缺不全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焦臭和血腥混合的、令人作呕的气味。
李云龙叼着烟,从山坡上走了下来。他踩着一地黏稠的鲜血和脑浆,脸上却带着一种收获了满仓粮食的、心满意足的笑容。
“他娘的!”他一脚踢开一个被炸掉半个脑袋的大佐尸体,畅快地骂道,“让你们来观摩!过瘾不?!”
张大彪浑身是血地跑了过来,脸上是压不住的兴奋。“团长!全歼了!一个都没跑掉!咱们发大财了!”
李云龙哈哈大笑,他走到那辆被打成筛子的主卡车旁,看着车厢里那个眉心中弹的少将尸体,满意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一名一营的战士跑来报告:“团长!那边还有一个活的!是个大佐!”
李云龙的眼睛,瞬间亮了。
他转过头,咧开嘴,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
“拖过来!”
“老子要亲自问问他,咱们独立团这出大戏,他看得还满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