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姐姐】
认真发芽2024-10-24 09:522,050

  订婚宴那天,除了世康之外,还有家馨的姐姐家乐和姐夫文洋也没有出现。

  1982年年初出生的家乐,比家馨大10岁,是县里电视台的主持人,这个工作钱不多,但和县里面领导走动的机会就很多。很多女孩子把这份工作当做是一个跳板,又或者干脆就成为了领导们的地下情人。家乐和她们不一样,她是正经传媒类院校播音专业毕业的,一口字正腔圆的普通话,有过硬的专业,她本是不必在这个小县城里面窝着的,但为了爱情,选择留下来。

  县城里有个奇怪的鄙视链,上学的时候比成绩,比谁考了一个好大学。毕了业,比工作和结婚、生孩子。

  一直以来只有一条路,谁能够以最快的时间走进一眼望到头的叙事里,谁就是赢家。安全永远是第一准绳。所以,那些高中因为意外怀孕而生下孩子的人,等过了十年,就是一副“成功者”的面貌。“看看,儿子都已经十岁了”,“这么年轻就做了外公”……

  小时候的成绩好,到长大后就会被更换一套说辞,“我就不应该让你读那么多书”,“读书读多了变猪,有什么用?”家馨一直觉得这事很荒唐,但家乐却早已走进了这个叙事,成为了这个叙事下的标准范本。

  在家馨眼里,姐姐是自信的、骄傲的,有主意的。

  家乐出生的时候,陈惠萍和老余都才二十来岁,也都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上一代人,对待婚姻总是有种仓促的感觉,那时候两个人的结合,似乎遵从着某种生存秩序,有一份对抗饥饿的使命。繁衍,似乎是某种对抗死亡的本能。大家都在这条死亡、贫困、饥饿的道路上,被推着前进,无暇思考。家乐生出来是个女孩子,而老余想要的是一个男孩子。1982年年底,计划生育写进了宪法,老余想生男孩的愿望变得不切实际。但是老余并不死心,他一向钻营,于是,他一直在等待时机。后来,机会也确实给他等到了。一张小小的薄纸张上面,赫然写着准生证三个红色大字,潦草的蓝色钢笔字迹写的是给标原因——“残疾”。家乐生出来时候心脏的确不好,从知道这个消息开始,老余就已经有了另一套打算。备孕,算日子,还有吃公鸡的睾丸等土方子,老余打定决心用这珍贵的准生证,必须搞一个男孩出来。

  这是一个在准生证过期之前必须出生在这个世界的男孩子,殊不知,看B超叔叔就在这回看走了眼,孩子出生了,但是是个女孩,而她就是家馨。真相有时候让人忍俊不禁,甚至有些黑色幽默了。但不可否认的是,并不是所有的孩子,都是在祝福中到来的,家乐不是,家馨也不是。

  她们的感情在小时候也不算好,像所有二胎的家庭一样,物质贫瘠的年代里,争抢是不可能避免的事情。抢同一个漂亮的本子、糖、发卡、或者是书包……通常家馨都是抢不过的,然后她就会找大人们来向 姐姐家乐施压,大人们通常都会说,“你更大,要让着妹妹”,然后,家馨就能轻而易举地获得那个东西。次数多了,家乐也能找到规律,就会在家馨求助大人前,说“我不想要了,给你可以了吧。”她语气越凶,家馨越会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事情,然后又乖乖的把东西“让”给姐姐。家馨从来没有心安理得的把东西拿走过,长大后,家馨才渐渐明白,在这个家里面,姐姐家乐是自己唯一的玩伴,又或者是半个妈妈。争抢某个东西,只不是是一个关于“在乎我”的游戏。

  所以,家馨从小到大总是会很骄傲地和同学们说,“我有一个姐姐”。家馨小学,姐姐高中,姐姐是有各种朋友可以出去玩的存在。家馨初中,姐姐大学,姐姐是拥有外界新鲜事物的存在。家馨高中,姐姐工作,姐姐是拥有“钞”能力的存在。 发狠读书考北京的大学,是家馨帮姐姐实现北京梦,两个人好像共享了一段共同的命运,在冷漠的家庭生活里,姐姐是家馨生活里的盼望。

  所以,家馨、家乐和老余、陈惠萍的感情都不算太深,没有人天生会做父母,更多的是时候,这是一个社会催生出来的身份。这个身份的作用,其实是人类对抗死亡的方式。生家馨的时候,老余和陈惠萍都还只有二十出头,他们那代人为了生存疲于奔命,又经历了1967-1977的十年,很多时候顾自己都很难。他们都不是那种爱管孩子的父母,在时代的捶打下,他们的生活哲学其实很简单,就是活着,今天能吃饱饭,明天也能吃饱饭。除此之外,别的也就都顾不上了。不可避免,家乐小时候会用调皮捣蛋、成绩摆烂来求父母关注,只是结果是一次次“毒打”,跪搓衣板子,玻璃瓶渣滓,这些都是家乐和家馨小时候的“恐怖记忆”。而家馨从小看着姐姐家乐被打,于是经常在门边向父母偷看,然后噗通一声,跪在父母面前,开始大哭,“求求你们不要再打姐姐了。”家馨的策略是有效的,眼泪是有很用的存在,哭得越大声,效果越好。

  只是,被打和看人被打,在长大后,都会留下很深的印记。

  在家乐身上是——你不要来干涉我。在家馨身上则是——我会听话的。

  就拿陈惠萍手术那次来说,家馨立马乖乖地回来了,而家乐则不同,她在市里面学习,不远也就两小时的车程,但是她问了问伤势的情况,做出了不回来的理性决定。大家虽然面上不说,心里面肯定也是嘀咕着的,但家乐也不在乎,也就没有谁再勉强着了。

  这次,家馨订婚,家乐是说好要回来的,但好巧不巧,最终还是被隔离在酒店了。

  隔离期结束,家乐得知了两个消息。

  第一个消息她“委派”丈夫文洋出席家馨的订婚宴,文洋没有照办。

  第二个消息是,文洋不知所踪,人不见了!!!

  

继续阅读:第十章【失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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