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馨好不容易把门口的污渍给清理了,她害怕别人看见,用喷漆和油漆,连夜重新刷门和墙面。但是一连好几天过去,家馨蜷缩在家里,不敢出门。
大部分时候,她躺在床上,睡也睡不着,就在想,到底为什么会这样?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房间里很静,但她脑子是乱的,她根本听不见自己过载的心率,只是感觉心脏的每一次跳上来,都像是堵在嗓子眼。那种感觉让人喘不上气,也咽下去。
这天早上,大门被砰砰砰地敲响,这种同频共振,只叫家馨觉得后脊背发凉,她心里很担心是齐总他们又找上门了,给好朋友陆丹发了一条求助微信。此时,门外的敲门声越发急促了,而手机里陆丹也迟迟没有回消息。
家馨鼓起勇气,随手拿起电蚊拍,警觉地往门边靠近,刚一走到门边,就是一记重锤落在门上,吓得家馨手上的电蚊拍直接掉地。门外敲门声更加猛烈了,一个劲的敲门,好像断定家里有人,要把门吹破,但却是一声不吭的,散发着那种让人害怕的气氛。家馨实在受不了了,只好问了一句,“谁啊。”
门外无人应声,敲门声反而变得更加有力了。
家馨一连问了好几声,“谁啊?”“再不说报警了。”
停顿许久,见家馨迟迟不开门,门外才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铿锵又干脆,“是我!”
家馨这边觉得害怕又莫名其妙的,问道,“你是谁?”
门外大姐又砰砰几声锤门,然后又很气愤地说道,“你把门打开!”
家馨吓得根本不敢开门,“你……你什么事?!”
门外大姐不依不饶的,“你出来说话。”
家馨还是怯生生的,“你到底谁啊?”
门外大姐这才说道,“楼上的,你开门!”
原来是楼上的邻居,虽然觉得奇怪,但也着实是松了一口气,打开门。
家馨的门缝开的不大,倒是被大姐一把拉开了,门外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大姐,身形胖硕,用一口纯正的京腔说着,“你们家垃圾啊,放那儿去,我们家人都块儿都大,老给你这个垃圾绊着。我给你提好几回了,你没发现吗?!”“街里街坊的,自觉点儿啊!讲点规矩!”“还有啊,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别带进来。”
家馨被最后那句话戳到,她心想前几天被泼的事情,肯定是被看见了,她家就在二楼,上上下下的,一想到这里,就难受的要死。家馨看着大姐的鼻孔,只是机械地疯狂和大姐道歉,“对不起啊大姐”、“我下回注意”、“给您添麻烦了”、“真不好意思”,道歉道得对方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刚送走大姐,陆丹的电话就进来了。家馨这才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全须全尾地告诉了好朋友陆丹和大白。陆丹和大白,都觉得这地方不能住了,这一次是泼油漆,下一次就不知道是干什么了。于是,陆丹和大白,帮着家馨打包,连夜离开了那个是非之地。
家馨出逃的样子是狼狈的,因为完全就在预料之外,因为陪给好朋友添麻烦,她把能扔的东西都扔了,最后自己的东西只浓缩成了四个大箱子和两个行李箱。看着这四个大箱子,家馨也觉得有点讽刺了,来这个城市这么久,一直就是随时都可以“出逃”的样子。东西不多,方便随时逃跑。感情不多,因为在每个地方住着住着,就会因为涨房租啦,不能续租啦,收回房子之类的各种原因而不得不挪窝。漂泊的恐惧感,其实是一点点滋生的。幸好的是,有朋友在,还不至于太孤单了。
接下来的几天,家馨成了陆丹和大白家的沙发客。
大白和陆丹这几年也很不容易,陆丹得了子宫癌,与死神擦肩而过,关了酒吧,靠着保险理赔的100万,彻底躺平了。大家都觉得陆丹潇洒大方,还洒脱,说躺就躺,只有家馨知道,她这是在放过自己。洒脱的背面有多少强装的坚强,硬咽下的苦水,用她的话说,“珍爱生命,能喘气就行。”
大白呢,在职场虽然升职了,但是和上司老张的关系却很微妙,老张让大白坐了一年的冷板凳,把她明升暗降,然后搞无视忽略这一套,削了大白的实权,但凡是利益相关的项目,基本和大白都没有关系。大白收入锐减,索性和陆丹一块儿合租了,用大白的话说,她现在是可卷可躺,可进可退,享受生活。
晚上,大白、陆丹给家馨安排了一个“转运仪式”。
跨电暖气代替跨火盆,陆丹和大白绕着家馨给她点圣水(消毒水),最后三人静坐在艾草中冥想,陆丹主张正能量金钱咒“我是值得的,所有的钱都会流向于我……”家馨诧异看着陆丹,又看看大白。“什么鬼”。大白小声说“金钱咒,最近网上很火啊,能量吸引法则~”,“想什么就来什么”,“你信我,跟我念。”
陆丹见家馨和大白交流,“别说话,跟上节奏。”
“我是值得的,所有的钱都会流向于我,因为我是一个会使用的财富的人,所有的财富都会为我创造更大的丰盛感。”
大白又接着陆丹的后面继续念咒语。
“我是值得的,所有的好运都会流向于我,因为我是一个会使用好运的人,所有的好运都会为我创造更快乐的时刻。”
陆丹戳了戳家馨,“一人说一个,向宇宙许愿。”
家馨闭上眼睛,然后轻声许愿,她一字一句的说着,“我是值得的,所有的爱都会流向于我,因为我是一个勇敢的人,所有的爱都会为我创造更幸福的人生。”
陆丹和大白的转运仪式,看似神叨,但是事实就是如此,爱总涌向不缺爱的人,钱总是涌向不缺钱的人。世界上就一种病,穷病,在爱里穷,在钱里穷,人就是不会过得好的。
陆丹和大白的出现,给到家馨的是一种友谊之爱。没人什么比这种时刻,更让人感觉到欣慰和宝贵的了。
在你无数次自我怀疑的时候,你的好朋友告诉你,“家馨,你仔细想一想,你去把你的优点都写下来,你很努力,很勤奋,做事也很认真……”
在你无数次被攻击的时候,你的好朋友会告诉你,“你没有错!你没有做错!”
在无数次你需要帮助的时候,你的好朋友总是会出现在你的身边。
陆丹和大白的存在,就是家馨在北京的精神港湾,是家馨还想在这里留下去的一点精神支柱。
但命运似乎一定要把家馨从北京赶出去。
一个意外——家馨的妈妈从梯子上摔倒,腰椎压缩性骨折。
所以,家馨还是回了家。
家馨的行李都还没有来得及拆开,人就已经先回去了。
大概所有重要的决定做起来也没有那么难、那么复杂,更多的时候,只是需要一个意外。
然后,命运之手就会自动地将你送到另外一条轨道上去,容不得你犹豫,就算害怕也只得硬着头皮向前,生活本就是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
家馨走了,走之前她和陆丹、大白说,“东西先放在这儿。”
陆丹和大白都不约而同的说道,“等你回来!”
家馨的行李不多的, 一切从简的背后,就是觉得根本不配拥有,居无定所,随时会走。
家馨留下的东西也很少,少到没有人真的觉得她会真的离开。
只是这句“等你回来”,大家却等了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