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落日坡
太上峰今日和风细细,夏日的闷热已被前几日的小雨一气驱散,地上略有些泥泞。
傍晚,三四个少年轻盈的脚步落在细细的山道上。其中一个个子最高的少年,背上还负了一人,走得却最稳最快。他背上背着的人头低垂着,手脚也软弱无力,瞧不清面目。
另有两个少年落在他身后,生了一模一样的面孔,一个穿着绿衣、一个穿着紫衣。此刻那绿衣的少年左右张望,高声抱怨道:“姜猫儿,你带的是什么路?走了这许久,也没瞧见那劳什子的落日坡与金牙棺。”
前头背着人的“姜猫儿”充耳不闻,自顾自继续往前走。
绿衣少年似乎对他的不回应也已习以为常,转过头去对自己紫衣的兄弟低声抱怨:“整治个七魂缺胆的怂货,何必费这么大力气。照我说,人都打晕了,像上回那样扔山门牌楼上,叫他自己爬下来,多有意思。”
紫衣少年显得文弱许多,声音柔细、有些腼腆地道:“我不知道,我都听李老大的。”
绿衣少年“嘁”了一声,眼光扫过走在最后的那个“李老大”——他样貌生得倒是十分俊秀,但因眉长而唇薄,使得这俊美格外显出了几分阴鸷气。前头两个少年对话他显然也听见了,却并未做什么评论。
绿衣少年干脆回转头来,笑眯眯地叫道:“李老大,这厮真是姓李的、是你的堂兄?我瞧你们长得不像,性情也不似。一冯一李四司马,这太上峰六大姓,上哪儿去生出他这么个没用的东西来?就凭这么个玩意儿,如何与我们争席?劳心劳力将人送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没必要罢?”
李老大瞥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道:“自然是有必要的。”
绿衣少年似乎有些不服气,赶到前面,将高个子少年姜猫儿背上那人乱七八糟的头发拨开了一点,露出一张仍有些稚气的、尚在昏迷中的圆脸来。他盯着这张脸左看右看,嘟哝道:“轻功一般、内力也一般,暗器一般,兵器也一般,长得一般,胆子也一般。除了姓氏,就没有不一般的——偏生你们还如临大敌。”
李老大摇了摇头,也快走了几步和几人并肩,忽然一伸手,自那昏迷少年的衣襟中,摸出来个小小的黑色圆筒。
绿衣少年眼睛瞪得大大的,道:“这是什么?”
李老大将那筒放在手心,按住底部轻轻一转,数十根细针如芒,悄无声息地射了出去,倏忽便没入了草丛。
绿衣少年“哎呀”一声叫了起来,冲到那个方向,在草丛中翻了一会儿,却一无所获,只找见几片被风割破的蓍草。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站起身来眼神亮晶晶地盯着那圆筒,道:“太上峰绝没有这样的器物,也不可能从外面带进来——这东西是他自己在这儿做出来的?”
“奇技淫巧,总是防不胜防。”李老大将那圆筒轻轻抛起,又接住,淡淡道,“重明宴在即,能进入须弥宫、和那位太子同席的,只有十八人。如今我们并不知道擢选的标准,似他这样的变数,自然是越早剔除越好。之所以要放到后山,一是此处确实偏僻,二是......”
他话说到此处,远处正传来了野兽嚎叫之声。
“妙极,竟忘了这落日坡也叫做野人坡,既是野人,那自然什么都吃。”绿衣少年回过神来,合掌道,“我们无需动手,只需留他在此处,他日就算被发现了尸首,也与我们毫无干系。”
紫衣少年柔声道:“我早说李老大必然有他的道理。”
前头带路的姜猫儿忽然道:“到了。”
几人说话间已来到一处窄坡,四周野草杂生高于人膝,虽还未落日,但不知为何鬼气森森,十七八具腐朽、巨大的棺木横在路中,好似拦路的恶魂。
绿衣少年打了个寒颤,朝道:“随.......随便找副放进去,我们赶紧走罢。”
姜猫儿大步走近,左右看了看,挑了具尚且完整的,一脚踢飞了棺盖。他瞧上去只是轻轻一脚,那棺盖落到地上,却激得好一片尘土飞扬,显然分量不轻。棺材里头有具七零八落的骸骨,他看也不看,将肩上正昏迷的少年往棺材里一惯——嘎吱几声,这倒霉鬼原本就不大齐整的骨头大约是彻底被压碎了。
姜猫儿回过头瞧着李老大,问:“盖上么?”
“瞧在亲眷一场的份上。”李老大叹息道,“盖上罢。”
姜猫儿点点头,跑出去捡回那已经崩了一角的棺材盖,“梆”地一声归了位,因缺了个角有些漏风,他还抓了把稻草,很讲究地将那洞也给堵上了。
几人不再停留,陆续离开,紫衣少年落在最后,将手中捻着的一朵快开败了的花轻轻放在了棺盖上,拍了两下棺材,细声细语地道:“再会。”
脚步声渐渐远去,谷内也渐渐无光,那朵小花瓣儿轻微地开始抖动。
此处正是太上峰落日坡。两百多年前,天下第一人万雪钟在此杀败十六派,他死去廿多年后,其女万劫秋又在同一处山谷里、将她老爹“关照”过的高手名宿点着卯拎出来挨个打了一顿——无怪乎如今无人爱来,实在是教人颜面尽失之地。
李森罗其实早已经醒了,在昏暗狭小的空间里又躺了会儿、才慢吞吞地睁开眼睛,身遭衣物下混泥浆、上承露水,黏糊糊皱巴巴仿佛一块风干后又被压扁切薄的咸肉,身下还垫着硬邦邦的一副骨头。他的堂亲李唐棣——就是方才那个颇有心机的李老大,到底给他留了条退路,没将他塞在衣兜里的玩意儿都搜走......跟着李唐棣的那几个人他都认得,司空榴、司空柳,力道大得很的那个叫做逄狸,这帮人不是头一回这么捉弄他,只不过这次好像确实做得过了头。
他摸着黑从那堆玩意儿里里挑了个两头尖的锥子,手摸到头顶空间的缝隙,将稻草拨开了,熟练地沿着边缘开始敲击,正预备借力推开这沉重的棺盖,动作却僵住了。
外面忽然有了别的声响。
枯叶被碾碎,风遇上了什么阻碍,有什么东西在棺盖上“撕拉”一声,似乎是拉出了一道细痕。棺材是上好的楠木,能发出这样的声音,可见那物事分外锋利。
李森罗屏住了呼吸。
外头光线昏暗,瞧东西不真切,只听得见一记一记、十分有规律与节奏的撕拉声,他缩在角落里,透过一角破损的棺盖,终于瞧见绿幽幽的两簇火光。
狼。
李森罗的掌心沁出了冷汗,但还算镇定,他探手入怀,摸了小小的一个布袋子出来,攥在掌心摩挲了一阵,然后奋力将棺盖推开尺许。因棺木各处略有些腐朽,发出了些刺耳的咯咯声,也正在这个当口,一物猛地朝开口处扑来!
此刻棺盖虽被推开了许许,但仍旧十分狭窄,迎着月光,李森罗清楚地瞧见这妄图扑进来的东西乃是一只灰白色的狼,头颅约有李森罗的两倍大,它钻不进来,便伏在棺口处,伸出一只利爪,朝棺内探了进来!
李森罗揪准这个机会,咬了咬牙双手齐上,紧紧抓住了这只壮硕的狼爪,尖利的爪子在他手背上划出几道血痕,但同时他也以快捷无比的手法,将双掌中的物事全数涂抹在了对方的毛发之上。
灰狼发出一声呜咽,爪子快速收了回去,那划擦棺盖的声音也不再响了,李森罗不敢再犹豫,忍着疼痛,将那沉重的棺盖一推到底,整个人快速地钻了出来。
但他这甫一露头,双足踩实棺盖,便如坠冰窟——之前扑进来的那头灰狼已经退到一丈开外,正嚎叫着在地上剐蹭着那只爪子——然而另一侧,一白二灰三只体型更大的林狼,正死死地盯住了他。
他微微一动,三只狼也散了开来,呈掎角之势。
狼是很少单只出现的,他早该想到。
李森罗矮下身子,双手按在棺盖上,已是冷汗涔涔,白色的那头狼显然个头最大,暗夜之中,那皮毛竟还隐隐泛着光泽,一双幽蓝色的眼睛死死盯着他泛白的双手,一动也不动,叫人心怵。
李森罗注视着这双眼睛,只觉得它竟然是有智慧的,大约看懂了自己方才的把戏,知道自己的手上沾了东西,轻易碰不得。他苦笑了一下,喃喃道:“太上峰果真钟灵毓秀、非同凡响,连一群狼都能养成这样精明。”
他干脆在棺盖上坐了下来,自言自语地道:“那便赌你都能看得懂罢。”
月华如水,李森罗从怀中掏出块白色的帕子来,将沾满了白色细粒的双手仔仔细细地擦了个干净,白狼眼珠子瞬也不瞬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鼻子轻轻动了两下,就在李森罗将那张帕子扔在地上的当口,它低嘶一声,身体略一后压,如离弦的箭一般直射了过来!
两只灰狼紧随其上,李森罗心中暗叹:到底还是畜生。
他一手从袖子里伸出来,那装白色粉末的小布袋被他塞到个周身都是窟窿的小铁球里,此刻正捏在他手中,这么抬手一扬,都不需要什么准头,直接朝狼群袭去!
狼群岂能轻易被打中,但这小球与它们擦身而过,半空中便爆裂开来,白色细碎的、晶亮的粉末顿时四散喷洒,将那三头狼的周身皮毛铺了个透。
李森罗见它们纷纷用爪去抹眼睛,没功夫再耽搁,立刻从棺盖上滑了下来,头也不回地朝旁边密林中奔去,然而跑了没几步,只觉后心一凉一阵剧痛。
他踉跄了一下扑倒在地,一物重重落在他后背,他勉强回头,便见那白狼竟仍旧追了上来,前爪扒着他的背心,幽蓝色的眸子略微有些发红。
李森罗大骇,拼命朝前爬了几步,避开那白狼的狼口,却见前方密林中,又是一头灰狼的身形一闪而过。最后关头他悲从中来,哀嚎一声,干脆将脸埋在草丛中,就此扑地不动了。
但那白狼竟没有对他下口。
他略微抬起头来,这才觉出一丝异样——他面前的这头灰狼,显然不是方才在棺材旁的那两只,体型要大上许多,且.......总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他还没分辨出别扭在那里,那头巨大的灰狼已经迅疾无比地扑了过来,狼皮一展,肚子中间破开,钻出竟然钻出个人来,那人身形灵活得似鬼,一翻身骑上了白狼背脊。白狼奋力挣扎,那从狼皮里钻出来的人却轻飘飘犹如一片没有任何重量的乌云,随着白狼的动作在空中腾挪飘荡。
李森罗“啊”了一声,那人抬头望了一眼他,似乎咧开嘴笑了笑,同时伸出一只手来,猛然卡住白狼的脖子,用力一扭。
“咔哒”一声脆响,白狼的身躯倒地,连一声呜咽也未来得及发出。
来人落到地上站稳,竟是个少女,身材纤细、个子不矮、脱了狼皮后里面穿的仍然是兽皮,浑身皆是泥污,一双眼睛生得还算漂亮,但决计谈不上多有神,她朝着远处那徘徊哀叫的几头灰狼看了一眼、咴了一声,那几只畜生便似认出了他来,夹着尾巴、跑得比来时还要神行无踪。
李森罗目瞪口呆。
少女弯下腰,打量了他一会儿,忽然问:“袋子里是什么?”
声音低哑,半点也不动听。
李森罗这才发觉她手中拿着方才爆炸中已经碎裂的那个布袋,老老实实地答:“是磨碎的盐巴,加上胡椒,塞到改制过的铁蒺藜里,用力一捏就能爆开,狼最怕这个。”
少女:“嘿。”
这大约是在表示赞赏,但表达的诚意却十分有限——她嘿完这一声,拎起地上狼尸的脖子,转身就准备走了。
李森罗趴在地上,只觉得自己的腿上与背上一阵剧痛,连忙叫道:“你......你等一等。”
少女的脚步停了停,蹲下来一脚踩在狼尸上,头靠着膝盖,歪了歪头,无声询问。
李森罗道:“太上峰四处封闭,除了紫云道无人能够进出.......你是什么人?是......是怎么进来的?怎么在此处活下来的?”
少女想了想,道:“我住这儿很久了——平时打猎、吃肉。”
李森罗又望了他几眼,惊呼道:“你......你就是那野人坡上的野人!”
他叫完这一句,脸色也变得异常苍白,嘴唇颤抖了半晌,过了好一会儿,才强自镇定道:“你方才......转身就走,并没有要吃我的意思,可见野人吃人乃是讹传。小兄弟,我如今被踩伤了背脊,估计断了骨头,如在此处过夜,恐怕凶多吉少。”
少女饶有兴致地问:“你想我带你走?你能给我什么?”
“金银财宝、绫罗绸缎!”李森罗低声道,“以及一个故事。”
少女问:“什么故事?”
李森罗压低了声音道:“就是我们所在的这座太上峰,以及当今天下第一人的故事。”
少女低下头,端详了会儿李森罗,他这双漂亮眼睛在清凄凄的月色下这么看人,颇有种野狐参禅的意味。李森罗打了个寒颤,正准备端出下一套说辞来的时候,那少女点点头,道:“好啊。”
她说完伸过一只健美的手臂来,轻轻松松地将李森罗又从地上提了起来,手法用得巧妙至极。白狼那一扑伤到了李森罗肋骨,但如今这么一离地,力道竟然半分都没吃在伤了的骨头上,完全不痛。
李森罗免不了在心中啧啧称奇,少女跟提个麻袋似的提着他,步履轻快地朝密林中走去,走了几步,低头疑惑地道:“讲啊,等什么呢,狼吗?”
李森罗勉强抬起手,抹了把额头的汗,清了清嗓子,道:“近百年前,武林中武功最高的两个人,乃是一对父女,父亲叫做万雪钟,女儿叫做万劫秋。”
少女咕哝了一声:“这个我也知道。”
这绝不是个真野人。
李森罗心中暗暗有了计较,口中接着笑道:“这父女二人独步天下,据闻最后将毕生所学著成一本武功秘笈,名唤,雀死书。”
“风摇花落、鹰飞雀死,都是这世间最难以把控的事,他们自认武功高绝,足以与这天地间最幽微的万事万物抗衡——也便自有了这本秘笈开始至今,武林第一人的名号便再也没有旁落别姓,世世代代,每一个天下第一,都一定姓万。”
少女道:“哦,那万家的势力、岂不是很庞大?”
李森罗故意叹了口气,道:“可以这么说,但也不能这么说。”
少女道:“哦。”
李森罗接着道:“万家人虽然个个天赋异禀,但却有个天大的短处,那便是子嗣不丰、儿女稀少——这也便罢了,他们还天生胆子奇大、思路奇诡,毕生与天地相斗,英年早逝简直是家常便饭。譬如万劫秋的女儿万素脂,便是大雨天寻雷、被雷追着给劈死的。”
“我听懂了。”少女总结道:“武功虽高,脑子却不太灵光,所以死得又快又干净,导致家里人不多。”
李森罗道:“正是如此。”
这会儿两人已身在密林深处,前方是一处陡峭的斜坡,少女解下了腰带,娴熟地将李森罗缚在了背上。这缚法横七竖八、和猎人背猪没什么两样,但李森罗现在也不好表示异议,只能乖乖配合抓住绳子,一边继续讲他的故事。
“前头那几十年里,万家就这么一代一代地往下传,不开宗立派、也不出门,就在深山里不知道哪个旮旯里猫着,隔几十年跑出来个天下第一,搅弄完一番风云,又悄无声息地消失——直到........哎呀。”
他伏在少女背上,只觉得整个人腾空而起,这少女攀在山壁上,仅靠了一双肉掌,摇摇晃晃又十分随意地找着落脚点,像只心不在焉的猿猴,这会儿还用心听着故事,追问道:“直到什么?”
李森罗定了定神,道:“.......直到廿多年前,万家出了个万倚楼。这个万倚楼和之前的万家人都不太一样,除了武功外,他对另外一件东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那便是权力。”
“他想要做皇帝,但是做天下的皇帝,又实在无趣得很。”
少女好奇地问:“哪里的皇帝有趣?”
“自然是武林皇帝。”李森罗轻声叹息道,“自从他生出了这个念头,整个江湖便再也没有安宁过。因为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当今最有影响力的六大世家,将六位家主掳劫至太上峰,在每个人的脑袋上打入了一道真气,然后,宣布了两件事。”
夜风飒飒,廿多岁的万倚楼,仍是个模样俊秀的少年人,甚至有些秀气、腼腆,他坐在山顶一块大青石上,确保自己比六个面面相觑的武林大佬们坐得还高些,语气柔和、平静地交代道:“头一件事,便是你们都要来做我的臣子,造我的行宫、管理它、守卫它,遵从我的旨意,不然,你们脑袋里的这个东西,就会砰的一下炸开,如同这样——”
他嘴角一勾,正准备暗中动手的苍山派掌门冯梦则颈部向后一翻,一股血箭自喉头喷涌而出,继而整个脑袋“砰”的一下,果真如烟花般炸开。
剩下几人面面相觑。
“不必忧心这人的位置,我会找人叫他的弟弟来代。”万倚楼柔声接着道,“第二件事,便是我会给你们......一种奖赏。”
此刻四周已完全黑暗,少女轻快的声音响起:“想必也不会是什么很好的奖赏。”
李森罗小声道:“倒也不尽然,他提出的这第二件事,委实令人趋之若鹜。”
清风崖司徒南失声道:“你说什么......孩子?”
万倚楼淡淡笑道:“不错,孩子。从你们每人的家族、门派中,选二十个资质与相貌都上佳的孩子出来,送到太上峰。我会收徒,将雀死书,教给其中的一个、或者是几个人。”
“你.......你有什么条件?”司徒南低声问。
“我在这世上的亲人,只剩下我兄长留下的一个孩子,我十分疼爱他。”万倚楼低声道,“我要学会了雀死书的人,在他活着的时候,陪着他、护他周全,教他每日都开心、适意。
他说到这里,表情也柔和了起来,道:“你们都没见过他......他叫做万别梅,是个特别、特别有趣的孩子。”
众掌门惊疑不定。
“但你们放心,这笔买卖,你们并不吃亏。”万倚楼轻声道,“只因我这位侄子,绝活不过二十岁。”
“十几年的忠诚与陪伴,换一辈子的绝世的武功,你们换不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