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江宴行踱着悠然步子走出酒店的包厢。
墨蓝天绒缀满零碎的星星,一闪一闪,流转绵远清辉。
他掏出手机看一眼,解锁后,沉寂眸色暗得不透光,指腹轻轻划过屏幕,无声落定某一行。
若有若无流连,却迟迟不拨通。
萧瑟寒风中,他眉眼凉漠,保持这姿势纹丝不动,宛若寒冰冬雪堆砌的一尊雕塑。
“三哥,咱们待会儿去哪里消遣?”
三两声连着的脚步由远及近,眨眼钻进耳朵。
江宴行冷眸往后掠,神色淡然,手机顺手装进插袋。
叶凯风只来得及瞅见那是串没备注姓名的号码,没多想,搭上他肩膀,“皓谦第一次来滨城,我们带他上哪儿快活?”
“地道的溜双段还挺好吃的。”陆皓谦近前,两手一人一只搭着他们肩头,“听说滨城的温泉一绝,我过两天得开会,要不去松松筋骨?顺便做按摩,年纪大了,腰最近不太好使。”
“噗——”叶凯风喷笑,余光瞥见江宴行拿烟盒,紧忙甩开打火机替他点烟,gay里gay气地调侃,“不早说?以形补形,我刚才应该请你吃腰花,少泡点妹子,比什么按摩都管用。”
“要我说,论腰功的好坏,谁比得上三哥?”
陆皓谦循着叶凯风的目光望向江宴行。
男人立在混沌夜色里,宽肩窄腰,身形高大挺拔,灯影笼住他冷峻立体的五官,凛冽强盛的气场自成一派,相较少年时代,举手投足都散发着寒迫气势。
怪不得当初宋家小公主一眼就看上。
现如今,星城不晓得多少名媛千金想嫁给江宴行。
江宴行凉凉盯着口无遮拦的叶凯风,“吃撑了?那给我吐出来。”
叶凯风识趣噤声。
他家三哥近来火气旺,估计得找女人泻。
“就这么说定了,”陆皓谦适时笑道:“今晚泡温泉,做按摩。”
转而看向不置可否的江宴行,“等你回星城,我又要去国外做研讨,难得聚一起。”
江宴行未语,信手将烟蒂摁灭垃圾桶盖,当先步入轿厢。
——
叶凯风做东,在枫叶小镇的度假村开了间三人温泉屋。
“心外科是个苦逼活儿,这次开会总算能躲清闲。”陆皓谦靠坐着池壁,透过腾腾雾气打量对面懒散散叼根烟的江宴行,“我离开星城之前,你家老爷子的亲信找了院长。”
江宴行讥诮掀起唇角,凉薄的声线沉浸烟雾与热气像冰块散射,“老东西做过搭桥,江竞尧想巴结他送了个年轻漂亮的戏子给他,还以为自己真能金枪不倒,估计玩脱了。”
“一树梨花压海棠的事也不是没有。”陆皓谦嗤笑,“就不知道他会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叶凯风随意往胸膛泼把热水,捋起耷拉额前的短发,“江竞尧今年是不是要回国?养精蓄锐这么多年也该反击,江老头还指望江竞尧扳倒三哥,他的势力死灰复燃,三哥记得提早提防。”
聊到自己所谓的最大竞争对手,江宴行意兴阑珊,湿漉漉的手臂支着池壁,漫不经心接腔。
“同力的股票都抛了,他前段时间把我不要的货销往阿库雷里,私下联系起跃的老股东撺掇他们反我的水,人一旦赢麻就容易露破绽,我先让让他吧,当了那么久的马夫也不容易。”
“江连翘虽然跟江竞尧不合,好歹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如果江竞尧对付三哥,她横插一杠子,三哥就得腹背受敌,况且还有江老头暗戳戳释怀,江家不服三哥的人也会重新冒头。”
叶凯风担忧,“江家的环境确实复杂,三哥,你为什么非要拿下江家,自己单干不好吗?”
“难不成因为你妈?”他若有所思,探究地看着江宴行,“你想替你爸妈讨回公道?”
闻言,陆皓谦瞥眼眉目慵倦的江宴行。
江宴行微垂的睫毛被晶莹水珠泅染,头顶光影穿透雾气落了满身,停驻他肩头扎眼的弹孔,尔后,悄无声息潜进他波澜不惊的眸。
不知想起什么,眸底沉酿的平静倏然风起云涌。
“江家能够保证我一直权柄在握。”
视线飘忽几秒,他轻笑,笑容幽冷,深邃如旋涡的瞳眸倏然柔和霎那,语焉不详,“复仇固然重要,可权势同样是好东西,我自立门户太耗时间了。”
池边的手机忽而旋出弧形,来电显示星城。
江宴行移目扫向屏幕,寒峻轮廓没几许起伏,不疾不徐套上浴衣,捞起手机到桑拿室。
侧着起身时,浴衣被水波卷折,后背狰狞丑陋的刀疤忽然映入另两人眼底。
那条疤痕斜长,约莫是利器所致,横亘线条健美的男性躯体,显出份神秘的破碎感。
陆皓谦黑眸隐晦闪烁,无端生出点唏嘘。
“三哥的背怎么回事?”眼瞅着江宴行关门,叶凯风朝陆皓谦悄声打听,“忒吓人!”
陆皓谦冷笑,用看白痴的眼神看叶凯风,“听我的,少混脂粉堆,多喝点脑白金。”
“我他妈很正常!骂人也尊重下事实。”
“所以你承认自己装傻充愣?他是保镖出身,能为谁挂彩?”
叶凯风语塞,梗着脖子嘴硬反驳,“那个二滩值得三哥这样?见鬼!”
他的哥哥叶鹤之与江宴行是好兄弟,后来因公殉职。
其实他同江宴行、陆皓谦先时并不熟,是叶鹤之托江宴行多照顾他,他才慢慢接触到江宴行的圈子,因此不算特别了解他。
“你小子!”陆皓谦唇边的笑意骤然寒冽,突然揪住叶凯风耳朵往自己面前拽,冷眼剜他,“七妹妹轮不到你欺负,懂?再有下次,不必阿行动手,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哎哟,疼疼疼!”叶凯风呼痛,疼得龇牙咧嘴,压低声量低吼,“那狐狸精成天勾人,还做过小姐,她害死三哥最喜欢的女人,我替三哥出气怎么了?别告诉我你也喜欢她!”
陆皓谦愣住,“做小姐?”
叶凯风暗喜自己猜对,立刻叽里呱啦说了宋栖棠去金四季坐台的事,“脏不脏?我现在后悔死算计三哥……”
兀自绘声绘色讲着江宴行阴差阳错睡宋栖棠的原委,没留意到陆皓谦越发阴郁的表情。
“脏你妈!”漫目湿雾中,一拳砰地砸上下颌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