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宁虚弱地靠着柱子,视野黑沉混沌。
她的体质素来不错。
可这么多天的身体折磨兼精神压力,压垮了她。
刚才还觉得冰冷的手脚,此时就跟火烤似的。
看到宋栖棠再次从二楼跑下来,隋宁眼眶微红,喉头发紧,“对不起……”
“对不起……栖棠,我害了你。”她浑身发抖,皲裂的嘴唇渗透血丝。
“手有没有事?”宋栖棠大步流星跑近,蹲到她面前,试探着捏受伤的关节又摸她额温,柔声安抚,“你也是想帮我,说起来,都怪我连累你。”
“出来好不容易想谈恋爱了,还以为碰到真命天子……没想到是个虚情假意的小人。”隋宁又哭又笑,发丝黏在脸庞分外狼狈。
“马志杰承诺我,只要我替他解决门路,他能分我十多万的辛苦费,我没想到他利用我。”
“我跑车攒了钱,加上辛苦费,说不定阮姨就能做手术……”
她紧闭双眼,声音越来越小,羞愧得不敢多看宋栖棠,“对不起,如果不是我得罪江先生,你用不着来救我,我真没用!”
“那种渣男别为他难过,他已经付出代价,碰江家的东西没好果子吃。”
宋栖棠听得动容,眼睫挂着明透水珠,嘴边却浮现笑容,“后天你就能回家,先起来,你发烧了,他们送你去别的地方养病。”
隋宁神思恍惚,晕过去前下意识揪着宋栖棠手指,“江先生逼你做什么事?你有没有吃亏?”
“放心,我不会有事,等我来接你。”
宋栖棠抽出手,把人交给保镖,陪着隋宁一起出门,“你们好好照顾她。”
隋宁被保镖送上车,车子很快消失于夜幕下。
宋栖棠在原地发了会儿呆,紧绷的心弦仍未松懈。
正思绪万千,又有一名保镖来到身边。
“宋小姐,江先生吩咐我送你回去。”
厂房离市区特别远,四周杳无人烟,连车站都拆了。
时间不早,打网约车也不安全。
宋栖棠垂眸看向手里沉甸甸的箱子,几乎不用思量便上了保镖的车。
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和江宴行赌气,不值当。
——
回城中村将近深夜十一点。
保镖环顾周围乱七八糟的环境,犀利的目光扫过不远处游荡的社会青年,不苟言笑的脸立时闪过警惕。
“宋小姐,需要我送你进去吗?”
宋栖棠扣着手提箱的手指紧了紧。
刚想吭声,眼尾忽然捕捉到前方两道熟悉的人影,她抿唇,略微思索片刻,问:“车里有袋子吗?”
一分钟后,宋栖棠关上车门,将纸袋护在身前下了车。
等车影拐过巷口,她忙快走几步,追上隋家母子。
“黄姨,隋安。”
隋安循声侧眸,脸上的倦怠立刻一扫而空,深邃眸光定格她胸前的纸袋,眉宇间泛起疑惑,“栖棠,你刚回家?这么晚,怎么不直接住医院?”
眼睛又重新瞥着纸袋,“沉不沉?要我帮忙吗?”
宋栖棠摆手,笑着解释,“能回还是回,多个陪护就得多出一份床位费。”
她凝眸打量两眼隋母的精神状况,“你们是临时出院吗?”
“我妈不舍得再住。”隋安搂着只到自己肩膀的隋母,脸上的忧虑让他比平时更稳重,“再说我姐至今都没回来,我们还是想家里等消息。”
隋母长长叹口气,神色愁苦,“昨晚梦见宁宁生病了,她身下全是冰冷的水,也没吃东西,我就寻思着,住院可能兆头不好,所以决定出院。”
“当母亲的,最害怕自己的子女在外头吃不饱穿不暖。”隋母说着又想落泪,“总不能宁宁生病了,不能看医生,我好端端的,还窝医院享福。”
“警方到现在还没找着人下落,一个星期了!我急得心绞痛!”
隋安想替隋母擦眼泪,一摸裤兜,发现纸巾用完了。
宋栖棠脑海浮现隋宁被囚禁的场景,心底五味杂陈,主动递给隋安纸巾,勉强挤出笑容,“隋宁一定会平安回家,你们别着急。”
隋母只当宋栖棠宽慰自己,反应并不大,类似的话,她听的够多了。
“别只顾着担心我们,你肩上的担子更不轻,过得更辛苦。”隋安温声嘱咐宋栖棠,“你眼下是一家的顶梁柱,阮姨跟夭夭全指望你照看。”
恰巧经过简陋路灯杆,凄黄光晕聊胜于无。
宋栖棠不经意偏眸,嘴边的弧度似乎蒙上轻雾,向隋安真诚地道谢。
隋安本想和她多说几句,可她好像没谈兴,隋母又需要安慰,因此沉默了。
三人住同一层,互道完晚安便各回各家。
对面窈窕的倩影刚被房门掩上,隋母就和气提醒隋安,“栖棠比你姐还大一岁,你们差五六岁,你怎么不叫她一声姐?不能没礼貌。”
“妈,您搞批发呢?我有一个亲姐姐就够了。”隋安爽朗地大笑,拎着洗漱用具进门,不以为意,“栖棠又不是我姐,而且瞧不出比我大。”
他不需要姐姐,只希望明年也能在朋友圈大大方方晒出自己女朋友!
“哎,你这孩子!”隋母无奈皱眉,刚想继续念叨,隋安闪身进了卫生间。
隋母不禁回头看一眼对门,眉骨浮动着难言的担忧。
——
宋栖棠将手提箱塞进床底,没再去管它。
今晚异常疲倦,她匆匆洗漱完,一头倒上木板床。
潮凉湿气逐渐裹胁周身,被窝的边角又冷又硬,哪怕睡许久都丝毫不暖和。
侵骨的寒意钻进身体最深处,水蛭般吸咬她的骨髓。
宋栖棠闭眼,瑟瑟发抖,不可避免地回忆起人生中最残酷黑暗的岁月。
当了二十多年养尊处优的小公主,她一直无忧无虑,从未被那样变着花样折磨过。
狭小拥挤的空间,经常有陌生脸孔狞笑着往她床铺丢老鼠、蟑螂,她试图反抗,可迎面便是一盆盆污秽的冰水……
她很孤单,很害怕,爸爸死了,江宴行不愿意管她,最后哭也哭不出来,只能捂住耳朵,拼命缩成一团,用最原始的方式保护自己。
漫无边际的暗影仿佛叠加的岩石压着被褥,肺部隐约受到扼迫,呼吸受阻,她却固执地躲被子里,攥紧枕套,只肯露出丁点头皮。
半睡半醒间,宋栖棠的思绪貌似跨越时空,回到初遇江宴行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