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务车停在弄堂南面。
叶凯风拿着一摞资料下车,站在门口抬手,“三哥,这是将来购物中心的图纸,你看哪个地方最适合珠宝店的选址?”
江宴行推开车门,颀长身影投射地面,风衣被过路的北风掀起一角,他稳步走到叶凯风身边,低头看了一眼图纸。
“三个月以后动工?”
“从今天算,还不止三个月,等这里的居民过完年,就可以安排拆迁的施工队进场,最北那边先拆。”
江宴行默然看向四周,若有所思,单手插进了裤袋。
因为万科集团介入,城中村的环境似乎比以前好一些。
冷风迎面扑来,垃圾的臭味再不复那么刺鼻,坑坑洼洼的地方也被填平,不远处快枯死的的槐树都显出几分生机勃勃。
他漫无目的踱了几步,皮鞋沉稳碾过地面,眼底色调泠然。
“三哥,你看什么?我刚问你话。”叶凯风端量一脸晦暗的江宴行,觉得有点奇怪,“你怎么看起来很累?”
江宴行哼笑着驻足,轮廓的线条清俊冷漠,从裤袋摸出烟盒和火机,慢吞吞倒了一根烟磕在手心。
偏头点燃,婆娑烟雾飘起,轻淡的声音穿透薄薄雾气,“你的眼睛一向是摆设。”
叶凯风语塞,凑近了盯着江宴行,讨好地笑笑,“三哥,你如果无聊,我带你找点特殊乐子去?听说北区那边新开了一家顶级会所,里面不少混血的公主坐台,男人嘛……”
他挤眉弄眼撞撞江宴行肩膀,“想女人又不稀奇,抒解过就心情舒爽了。”
江宴行眸底泠色更深,越过叶凯风走向弄堂,被烟味儿缭过的嗓音颗粒感鲜明,顺着风幽幽飘荡,“我怕得病,嫌脏。”
叶凯风拍马屁碰了一鼻子灰,望着男人叼着烟卷的挺拔背影,“诶”一声追上,“那你是真想女人了?”
“三哥,给你真正送个女人,太难了。”
良家的,下过海的,江宴行全不假辞色。
唯独一次,还给那谁占了便宜。
叶凯风暗暗嘀咕,没瞧出江宴行身边的女人跟他送的女人哪儿不一样,口味也太难迎合了。
这话题,他也不敢多提,免得又扯到那谁。
烟火气十足的吆喝穿过巷子,一群小孩子在玩过家家。
江宴行堪堪止步,清远目光扫视过周遭,夹烟的手随意指向前方,“珠宝店建那个位置不错。”
叶凯风随便看一眼,附和道:“挺好。”
江宴行嗤笑,眼中玩味一掠,周身弥漫开云烟缥缈的气场。
视线轻慢上移,定格五楼一户人家的窗口。
其实同其他住户的别无二致,可晒衣架挂着一只海绵宝宝,除此之外,还有件女士丝质小吊带。
幽寂的眸光在吊带上顿了顿,一线暗芒似深海星矢隐没。
正要转身,女童委屈的大喊带着哭腔传来,“我没偷!”
眼角斜向老树下,江宴行眉峰一挑,脸色淡淡。
五六个大人聚集在一起,好像围观什么热闹,表情都很微妙。
江宴行重新转过脸,徐徐抽一口烟,烟圈打了个旋儿氤散,他慵倦的音色流泻空气,“走吧,我还有视频会议。”
叶凯风自然毫无异议。
两人抬步,一边聊着珠宝协会的事。
“李国栋几时下马?三哥你选好上位的人了么?”
“就这几天,昆爷也要进去过年了,滨城的钻石交易市场得好好整顿,暴利太大,乱象必须整治,之后才能收拢权力。”
经过老朽的树,江宴行鬼使神差又往那群人瞥了一眼。
“我没偷……真不是我偷的,你们为什么不相信我?”
瘦弱的女孩儿穿红色羽绒服,小声抽泣着,明明势单力孤,脊背却努力挺直,红通通的鼻头沾满了泪水。
莫名的,江宴行的心湖泛起浅浅涟漪,柔软得无法自持。
这哭声有点耳熟。
脑海忽然闪过一幕片段。
是不久前,他在此处遇到一个疑似受伤的小丫头,后来还派保镖送去医院。
女孩儿无助地重申,“我没偷,就是没偷!”
“还说你没偷?”中年女人的手险些戳到小女孩鼻子,“你没偷怎么会从你书包搜出来?上梁不正下梁歪!”
叶凯风见江宴行折眉凝视那个哭泣的小姑娘,脚步半晌未动,以为他感兴趣,便径直走过去,“开会还早,我们看看热闹。”
——
夭夭第一次置身这么糟糕的经历。
黄姥姥说天气晴朗,带自己下楼剥四季豆,隔壁楼的大爷找她,她就把自己暂时留在这里玩耍。
因为还有其他的小朋友作伴,夭夭一开始也没在意,直到后来……一个凶神恶煞的女人突然牵着儿子跑来搜她书包。
宋栖棠教过夭夭,被随意搜身是很侮辱人格的行为,所以她试着反抗,可她的力量太渺小了。
“我没偷……”
夭夭瞅着女人手里的儿童电话手表,小脸涨红,“我不知道它为什么在我书包里!”
“小时偷针,大时偷金。”亮亮妈冷笑,将夭夭的书包丢地上,“这手表是限量版,大几千,做贼的会主动承认自己是贼吗?”
她身旁的亮亮同样趾高气扬,狠狠踩一脚书包,“就是你偷的,你姨坐过牢,是杀人犯!你也是贼,我要找警察抓你!”
夭夭不懂什么是杀人,但周围那些异样的眼光让她难受极了,自尊心受到史无前例的伤害。
嗫嚅着倒退一步,夭夭眼眶红肿,攥紧拳头高声反驳,“我姨最好了,不许你说她坏话!你们都是坏人!老师教过我们,背后讲人坏话是非常没教养的!”
话音刚落,一道含笑的男声突兀穿插进紧绷氛围。
“多大岁数的人了,还欺负小孩子?不就一块手表?”
众人循声望去,是两个穿着与气度一看便非富即贵的男人。
立刻就有居民认出他们的身份,“江总,叶副总,你们又来做节目派发年货吗?”
叶凯风置若罔闻,挑着唇睨向亮亮妈,“不管她偷没偷,你当家长的,是不是该以身作则?众目睽睽为难比你小几十岁的丫头,算怎么回事?”
夭夭鼻管酸涩,用手背擦掉泪,“我真的没偷!”
江宴行深邃温凉的眸子衔接夭夭哭红的双眼,待完全看清她的五官,胸腔里的肋骨如同被重击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