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宴行深凉的眉宇间寒霜蔓延,一瞬不瞬凝视宋栖棠。
她哭红的双眼弯起弧度,“我怀孩子就想,虽然我杀了你的金丝雀,可说不准我在里面,你会结婚生子,毕竟江家的家主怎么能后继无人?不然我还真不愿意生。”
“我说过,失去你,我是打算一辈子不结婚生子。”
他身形定定,将她囚困自己的区域,黑眸贪婪地逡巡她脸上每一根线条,“我也说过,无论我是江宴行或者程允,我从头至尾只爱你,从我十几岁开始,我就爱你。”
“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我就爱着你,你知道,我爱你爱了多少年吗?”
干涩的男音氤氲着灼烫气息灌进耳道,炽热如火,霸道攫住她的听觉神经,“宋家见到你,你问我被狗咬伤疼不疼,其实那之前,我很久没被人关心过。”
“在那更久之前,也从没有比我弱小很多倍的人会护着我,你说无父无母不是孤儿院的孩子被欺负的理由,所以那十年,你给了我一个家。”
宋栖棠抬眸,视线里的江宴行脸色苍白,漆黑眸海翻滚着巨浪,流转的眼波尽是冷冽。
头顶明亮温暖的光影洒落,他的背部阻隔大半光线,让她的视野全是他,额头抵着她眉心,沉浸半明半昧之中的脸孔愈加棱角分明。
“最后还不是被你毁得一干二净?包括我和孩子。”她纤睫轻扇,清澈的眸微光滢滢,刺骨冷笑仿佛最尖利的冰针扎在他眼皮,“我不要你了。”
“无论六年前发生什么事,无论你跟秦晚什么关系,都改变不了我的决定。”
“你我自幼一起长大,该了解我的性格,我爱你的时候轰轰烈烈,泥古不化,我不爱你的时候同样人尽皆知,覆水难收。”
铿锵有力的宣告攻击着脆弱的耳膜,太阳穴也好似被千斤重的锤子狠砸!
江宴行心口澎湃着激烈痛楚,更低俯身,覆盖下来的炙热唇息险些融化她,暗流汹涌的目光忽而平静如水,水波清晰倒影着她的模样,“你还爱我,爱的还很深。”
语气不算重,可每个音节挟带着一季冬日风雪席卷了她。
“那又如何?”
宋栖棠挑衅地迎视他,妖邪的笑容染上艳丽眉眼,唇边拂过凉薄弧度,“一辈子这么长,你以为你有多难以取代?没准儿我哪天一觉醒来,连你是谁都不记得。”
“我今天爱你,不表示永远爱你,等有个人一心一意爱我,我也会动心,还非得吊死你这棵歪脖树?眼下我没心情谈情说爱,过两年,我绝对能过得比你想象中的幸福!”
江宴行眼神阴骘,眼中深流的静水逐渐兴起漩涡,“棠棠,你最好别刺激我。”
“从在滨城遇到开始,你处处往我心口插刀,一定要这么刺激我才觉得舒服?”
虎口卡住柔嫩下巴转向自己,他嗓音寒漠,眼睛肆虐的黑色风波扑向她,“我对你的好,你感觉不到是吗?你连一点点弥补的机会都不肯给我,怎么知道我真心还是假意?”
宋栖棠脸上的血色淡了些,汗津津的指头几乎快揪破床单,体内的温度正逐渐流失。
此情此景,让她想起那年,她一个人躺在异国他乡的产房里,哭得撕心裂肺,喊得声嘶力竭,身边却连一句熟悉的安慰都听不见。
有的感情即便失而复得,可惜为时已晚。
况且,天理不容。
心脏结了冰,散发的砭骨寒气冻住全身知觉。
“你疯了,我没疯。”
江宴行低哑的声音飘出喉骨,“所以,你终究不愿意回到我身边?”
“假如……”宋栖棠转眸,淡静的眸光是一口吞噬江宴行残存理智的深井,“你对我还有半点仁慈,你就放手。”
话音刚落,凶狠的吻便疯狂掠夺独属于她的气息。
宋栖棠真没料想这条疯狗心理素质如此强大,狠绝的言辞说尽,他还是一意孤行。
强势的吻令她身心激颤,不假思索咬住他,使出最大力气反抗。
江宴行迟疑的那一刻,她奋力推开他,顺手一记耳光狠辣拍上去。
“隔着我爸还有那个孩子的命,扪心自问,你哪儿来的资格缠着我?”
“天下绝没有比我们更可悲的父母,其它父母提孩子是憧憬未来,我们不同,我们第一次提孩子,是她怎么死的!”
“江宴行,我恨你!不是以宋家女儿的身份,而是作为一名母亲!”
“你不配做我孩子的爸爸,她也没有你这样的爸爸!”
病房回荡着宋栖棠凄厉的怒骂。
寂寂灯光斜射,银白的碎影漂浮,纷扬沉淀两人周身。
江宴行宛若静默的雕塑,一动不动,望向宋栖棠的眼眸血色欲滴。
——
凌晨四点半。
江宴行一身冷冽而肃杀的气场,快步走出医院,坐进自己的车,疾驶而去。
黎明前的路况并不拥堵,他握着方向盘,指节白得异常可怕,陡然一拳击上了保护套。
没骂错。
确确实实是畜生。
心里抽搐的酸涩顺着血液流速扩大,一路蔓延到眼球,脏腑被宋栖棠哭泣的画面绞成一片片,剧痛刻骨,疼得他向来挺拔的脊梁都不禁佝偻。
无以复加的悔恨犹如钢爪,活生生抽掉身上一根又一根骨头。
然而,再多的自责都无法换回那条鲜活的小生命。
自己做过爸爸……
江宴行飞快转动着方向盘,单手支车窗,拳心抵着唇角,沙哑的笑声溢出唇齿,但黑得不见丝毫光亮的冷眸却倏忽弥漫开温热水汽。
他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孩子,抱抱她,她就彻底消失了。
世上还有比自己更可笑的父亲吗?
怪不得宋栖棠偶尔会露出那种苍凉悲绝的神色,怪不得她对他的怨恨格外强烈。
原来如此。
江宴行的后脑重重磕上椅枕,脸庞滑过什么,闭眼笑了一声。
幽暗的隧道扑面,回忆争先恐后涌进大脑,化作千万只婴儿的手拉扯不堪重负的神经。
“江宴行,我希望你断子绝孙。”
“你的所作所为的确不配有后代。”
“这辈子,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叔叔,你有宝宝咩?”
江宴行胸膛起伏,喘息着掀眸,倏地,刺眼的强光扫进眼瞳!
迎面驶来的一辆车迅猛撞上他,巨大碰撞声回响空旷的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