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行压制着心头的怒火,二夫人想了想:这奴才所说的,也并不是没有一点道理,如今自己身边除了这个自小扶侍自己一起长大的奴婢可以做为自己的代孕工具,又任劳任怨,而不会致使事情有所败露之外,似乎却再也找不到其他合适的人选了。
于是便点头说道:“好。你这个贱人是我们家养大的,你的女儿虽说是老爷的骨肉,以你如今这低贱的身份,你连自己都保无法保全,如何让她在那个大家族中生存?为今之际,非是老娘想要难为你,为的你这个女儿以后能捡一条薄命,你这肚子也应该争一口气。设若来年真能够生下一个带靶的,那么,不只是你,便是你这个赔钱货的女儿亦可以名正言顺的做这个家庭中的小姐了,即便是大夫人妒意再浓,你的儿子忝做老娘的儿子,想老爷已经将是不惑之年了,母凭子贵,子凭母荣,这偌大的家业便可名正言顺的纳入名下,到那时候,还愁多养你这几张嘴吗?”
那个可怜的女人自小受惯了欺榨,心里自是明白,二夫人这话是极在理的,如果自己的肚子争气些,能够生下个儿子,认二夫人做娘亲,不只是自己的儿子以后会锦衣玉食,便是连带着这个苦哀哀的小女儿,亦会是吃穿不愁的,从此之后,不敢指望自己能够大富大贵,孩子们的便会命运逆转。
虽然这家的老爷如今待她也算还有几分情义,因为身份的殊异,虽然不曾将琴柳明面收回家中做千金小姐,但所给她的待遇和给养,还是不错的。以这奴性的思维与身世,即便是真的生下儿子,若无二夫人的身家做支持,想来也是难以真正做成这家的少爷的。琴柳的娘亲明白这一点儿,琴柳的那位父亲,想必也极清楚这一点儿。所以,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听凭这些女人们胡折腾,他自己反倒享齐人之福。许多年之后,琴柳每每想起当时的情景,便会恨得玉拳紧握,银牙咬碎,为那个不负责任的男人而心痛。
唯一的出路亦便是能够为这个家庭顺利生下一个儿子,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也许对不了解古时候命运的人们听起来,这简直让人感觉有些匪夷所思,但是,琴柳的娘亲觉得自己除了一直伺候二夫人,并且唯她的命是从的这样一个柔弱的女人看来,自己亦是别无生路的。
只是,孩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出于本能,她只有舍身守护了。
兴许是上天怜见,待得琴柳三岁的那一年,她的娘亲终于第二次怀孕了。
较之于前一次不同的是,二夫人请了一个算命先生,这位算命先生是个瞎子,大吃大喝一通之后,掰着手指头盘算了半天方才说道:“这一胎必定会生下儿子,只要夫人虔心修佛,心态要放宽一些,夫人的命里还是会有儿子的。只是,儿子恰如温室中的花朵,比不得那些个女娃子一般的皮实,生下来之后,身体注定会弱一些的。但是,若得这个如同金疙瘩一般的男孩子健康成长,须不得与他的亲生姐妹相见,至此,方才能够保全他这一生无忧。”
算命先生在来这家算命之前,早便打听过这一家的人实际状况,说出的话亦是投其所好。
因为二夫人无有产出,且并不想认下琴柳做自己的女儿,本来便视女儿为草蒂的琴柳的父亲,自然也是懒得理会她们娘俩儿。
所以,二夫人身边的几个贴身下人还是知道她们现在的状况的。
可巧这个算命的瞎子便有一个远房的亲戚和这边的人相熟悉,自然而然的,这瞎子说出来的话,二夫人便认为这个瞎子真个比明眼人还要明眼,对他的话更是深信不疑。
许是上天真的不佑穷苦人,琴柳的娘亲在怀着第二胎的时候,只四五个月的时候,肚子大的跟人家将要生产的差不多了,颇有经验的产婆看过之后,喜滋滋的说道:“恭喜夫人,这一胎可是两张嘴呢!”
不言而喻,这是双胞胎。
因为感觉这一胎十拿九稳会有儿子命的二夫人,也便开始在家里装模作样的扮起了孕妇。
没过多长时间,琴柳的娘亲产下的竟然真的是双胞胎,头一胎是个女娃,当时正等在外边的二夫人听到里边的产婆一脸失望地说道:“可怎么好呢?又是个女娃了呢!”
便似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对着几个一同跟来的下人说道:“扔一边儿去,扔一边儿去,别污了老娘的眼睛,老娘如今是一心向善,亦不想自做孽,寻个合适的机会送人吧!”
只是,谁也没注意到的是,当时年仅四岁的琴柳却跑过去,盯着那个粉红色的小脸皱成了一团的小东西,无比同情的望着她,眼睛里“吧叭吧叭”掉下了伤心的泪水,嘴里还轻声哄着道:“小妹妹莫哭,姐姐喜欢你,娘亲也会喜欢你的。”
约摸过了有一盏花的工夫,只听得里边的产婆还在用力的喊着:“用力,夫人用力啊!”
这外屋的二夫人方才想起来,原先听说是双胞胎的,虽然她并不知道这最后一胎是不是能够给自己带来希望,但,心里还是充满着最后一丝期盼。
此时也顾不得一旁的两个丫头,重又开始在屋子里踱来踱去。
里边琴柳的娘亲似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一般,不多时竟然再无声息了,二夫人悄声问道:“这个贱婢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生丫头的时候不是蛮用力气的嘛!”
有刚从里间屋出来的人应道:“双胞胎,头一个消耗了太多的力气,又兼之出血过多。这第二胎恐怕是不容易产出了,便真的是个儿子,只怕亦是不容易保住了。”
这话让二夫人心里生了些颤微微的惊恐,她倒不是心疼琴柳的娘亲,只是设若她肚子中真的有一个可以改变自己命运,可以为自己夫君的家庭中添丁进口的儿子,那岂不是可惜了的!
正当屋里屋外的人,都在为着那个可怜的妇人而焦急不安的时候,忽然屋内传来一阵婴儿期期艾艾的弱弱哭声。哭声极弱,倒似是一只病猫。
二夫人颤颤的手扶门框,生怕会带来同样的坏消息,竟是不敢问出声来。
时候不大,便有人跑出来,怀里抱着身上尚带有缕缕血丝的婴儿道:“恭喜夫人。贺喜夫人,是个公子爷呢!”
二夫人眼望着眼前这个身量明显比刚才那个丫头还要小两圈,比耗子大不了多少的的儿子,看他闭着眼睛,有气无力的哭了几声之后,合上眼睛重又睡着了。
皱巴巴的小脸上是一片熟睡后的安恬,二夫人感觉有什么东西热辣辣的从自己的眼睛里滚落而出,伸手抱过不过四斤重的幼小婴儿,声音激动的说道:“有小不愁大,有小不愁大,我的儿子会长大的。你们,还有你们,都还等什么?还不快去禀报老爷,恭喜他有儿子了!”
这个儿子是衔着众人的期盼出生的,也可以说是千呼万唤始出生了。
只是,那间先前还热闹哄哄的两间破房子中,此时只有一个刚产下孩子的产妇兼由她那两个幼小的女儿,竟是无人问津。
想起孩子临出生前,算命瞎子那似是无意中的一番话,二夫人心里便犯起了嘀咕了:果如那瞎子所言,只要她们母女们活着,还在这个府里走动。自己的小少爷便不可能不与她们接触,不可能不与她们见面。何况,自己这一次是假装怀孕骗过的大夫人,老爷知道不知道,这儿子终归是他的命根子,但是设若让大夫人知道了,问题可就麻烦了。只怕是又会掀起一场不小的风浪呢!为今之际,自己也不想恶人做绝了,那母女三个毕间是自己儿子的骨肉血亲,何况,琴柳的娘好歹也扶恃了自己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是有些苦劳的。当务之急,便是让这三个人从自己眼前消失,自此后两不相认,也就罢了。有道是,最毒莫过妇人心。
这二夫人主意拿定之后,便将琴柳那个刚生完孩子的娘亲,与她们姐妹两个,赶出了家门,便连着那两间可以为她们母女们遮风蔽雨的破房子也不允许居住了。
好歹,二夫人坏事没做绝,临走的时候,扔给了她们几两银子。亦便是靠着这几两银子,琴柳与她的娘亲才能够勉强离开了那个虽然没有亲情却是她与妹妹出生地的家乡,待得娘亲身体好些的时候,平时便给人家洗洗补补的贴补家用,孩子们只要吃饱了饭便能够快乐的到处乱跑。
琴柳那只有三岁的妹妹更不例外,娘亲在看着她们姐两个无忧无虑的在屋内屋外跑来跑去的时候,那张与年龄不相适应的脸上,亦会露出少有的笑。
然而,这种日子过的并没有多长时间。因为琴柳的母亲在产下她的弟弟妹妹的时候,没有及时保养身体,便开始了颠沛流离的生活,落下了月子病。
在琴柳七岁那个,终于撒手人寰。
琴柳至今不能忘记,娘亲临死的时候,边眼睛都不曾闭上,她知道那是不放心她们姐妹两个。七岁的琴柳不能够养活三岁的妹妹,何况她连自己也不能养活,家里没有值钱的东西可以变卖,她咬牙卖掉了妹妹,然而再卖掉了她自己,用卖身所得的钱,在安葬了自己的娘亲之后,她在娘亲的坟前磕了三个头,眼含泪水的说道:“娘亲,琴儿一定会替你报仇的,也一定会想办法找回妹妹的。”
然后,她头也不回的跟着来买她的人,离开了娘亲的坟墓,离开了她与妹妹一起生活了三年的四处漏风的破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