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之后,年幼的琴柳头也不回的跟着来买她的人,离开了娘亲的坟墓,离开了她与妹妹一起生活了三年的四处漏风的破房子,虽然不曾回过头,虽然也强忍着让自己坚强起来,一滴泪和着别人看不懂的倔强,悄无声息的顺着脸颊滑至腮边,继而打在粗纤维的衣服前襟。
只不过,所有这一切发生的是那般的突兀,快的让人几乎无法抓握住她的心思,便看到她绽放着一张别人看不懂心思的小脸,对向来人说道:“大叔,我们走快点吧!不然我们恐怕无法在你说的预定时间内赶到帝京了!”
之所以在平时的训练中,她比别人优秀,不只是因为她聪明,她有一张迷死人不偿命的漂亮脸蛋,随风而摆的曼妙身材,更是因为,她比别人更勤奋更刻苦。
无论哪个世界,无论哪个时代,漂亮的女人比比皆是,有人曾经说起过:女人嘛,往往是脸蛋与智商成正比的。
琴柳漂亮性感,但她不想只做花瓶,不想只靠自己的脸蛋来赢取男人的怜惜与爱护,娘亲的死,娘亲生前的一些是是非非已经是琴柳幼小的心灵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痕,留下了或这或那的阴影。
青楼之中,尤其是这春月楼,若想靠肉体来为自己挣得一个名份,只怕是你一天到晚不停的接待男人,亦不能换来自己想要的地位与荣华。
琴柳很聪明,这在她刚来的时候,就已经看清楚了这一点。
她要做一个让人赏识的女人,一个聪明且有头脑的女了,她不能如自己的娘亲一般,自己的娘亲生的也极美丽,但却因为没思想没头脑,一味的听从二夫人的,所以她永远不可能掌控自己的命运,永远受人宰割,一辈子只能让别人掌握自己的命运。
所以,无论学习什么,只要人家肯教,她都极为刻苦,付出的代价也远比其他人要多上十倍甚至百倍。
数九天寒的时候,别人是被师傅们从被窝中赶出来的,而琴柳则早早的就起来温书练琴了。
三伏暑热的时候,别人都千方百计的想躲在阴凉处多呆一会儿是一会儿的歇息,琴柳则没日没夜的反复练习着师傅教给的每一个动作,力求完美,精益求精。
春月楼中的姑娘大体分为三等:一等人是那些琴棋书画样样俱佳的女子,这类女子因为才情和气质都非常人所能及,大多为一些有钱人家和达官贵人带在身边,她们不卖身,只是充任着白领文秘的角色,这类人虽然姿色略微平淡了些,但却因为其头脑反应机敏,在交际场合,让自己的主家极为的欣赏。
这类人也更能够给春月楼带来让人意想不到的收入,与各色情报线索,但是这类人中,并不全是林氏父女的线人,因为这春月楼是官家的,里边的货色也是参差不齐的。
第二类人就是那种姿色还不错,亦算得上让人赏心悦目的美人,琴棋书画也还不错,平常在春月楼里边,陪着那些酸书生们吃个酒,赋首词,打个情骂个俏,偶然也会开个房。
有事没事还可以陪着客人在画舫中欣赏一下风花雪月,舒舒情,释释怀的。
第三类人便是惯常人们所说的开肉坊的。这类女子也是姿色不等的,但在春月楼这种上得了等级的青楼,大部分都是漂亮女子,最起码也可以说得上是清秀。
这类女子无有一技之长,但是床上功夫了得,常常令那些个因为在家里欲求不足,而来泄火的男人们欲仙欲死,留连往返。
虽然,这类人活的极为辛苦,但是也是级别最低等,挣钱最少的一类人。
而琴柳则属于这三类人中的佼佼者,是名副其实的头牌。
她不仅有着卓而不群的身姿,更有着让人留恋往返,只肖一眼便移不动步子的美貌,更兼之,她的歌舞才艺,都是京城之中的一流,是无人能及的。
她的身价更是别人所不敢想象的,平时慕名而来的人,都是成群结队,有京城的达官贵人,亦有外地前来做生意的商贾。
更有甚者,据说有位刚调进京城的官员,来到帝京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晋见圣驾,却直接进了春月楼。
出手就是万两,只是想一睹琴柳的风彩。
如此人物,便是京城中,除了宁王之后,宇王与勤王亦常常是扮做平常人等前来与她闲暇喝茶,便只是一杯茶亦可能价值上等人家一年的消费。
只肖递上一个迷人的微笑,那些个男人便会如同无头苍蝇一般,乱哄哄的围在她的身边,无论对于何种人,她都会报以微笑。
因为,这是她的职业,林氏父女将她培养成人,是为他们提供更有价值的东西的,而这些东西远不是金钱所能够买得到的,琴柳是聪明人,她懂,并且一直以来,她把握的亦是很有分寸。
在她学会如何驾驭男人的同时,虽然当初被她亲手卖掉的那个妹妹不曾寻得,但她却为自己的娘亲与自己报了仇血了恨。
当那个二夫人连同自己那个已经略显老态龙钟,却依然是一脸色相的男人——也便是她的亲生父亲,双双跪在自己的脚下之时,她的笑极美艳,如同满山遍野的罂粟花,美丽而妖娆。
就在这笑容的背后,她的亲生父亲,被她以“莫须有”的罪名送入了大牢,而当她亲眼看到那个有着与自己娘亲一样的眸子的弟弟之时,她终是没有狠下心来。
人们从来都只看到她风光的一面,却并没有人真正看到她心中的悲,心中的苦,无人时流向内心中的泪水。
她这些年来,在林氏父女的百千训练下,已经学会了杀人,并且是含笑杀人。
别人杀人用的都是刀子,她所用的是笑,是如何击碎别人,让他们在防不胜防的情况下,无声的死去。
她不亲手杀人,除了那一次,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没杀过人。
她的亲生父亲是被她送进大牢的,那个在如今人的眼光中看来,本来只是应该受到伦理与道德制裁的男人,在当时的社会中抛弃小妾以及她的孩子,是不会受到任何制裁的,在那些麻木了的神经,麻木了的视觉的人们的眼中,这一切是再自然不过的了。
琴柳从来就只知道,弱肉强食的原则,从来都知道大象并不一定能够战胜蚂蚁。
所以,她总是利用一切于自己有利的条件令自己变得强大起来。
然而,随着年龄的逐次增长,十八九岁的她,早过了及笄的年龄,如果换成寻常人家,怕都是两三个孩子绕膝的母亲了,只是自己的未来到底在哪里呢?何处又是自己可以安身的地方呢?
从来她都知道,林氏父女之所以让她一直保有着清白之身,并不是真的对她多么的怜爱,(如果她所料不错的话,只怕是小红在来她这里之前,就已经失身于某个有利用价值的杀手了。林氏父女培养了许多杀手,有些甚至是江湖中的江洋大盗,有些人是见得光的。每当这些人完成一笔极有价值的任务的时候,林尚书便会笑眯眯的让他们挑选自己中意的女子,陪他们过夜。)林家培养她的终极目的在于将她变相送到哪个亲王或是有价值的达官府中做个卧底的,她不是共产党员,没有崇高的理想与道德情节,她当初卖身是为了埋葬自己的娘亲,为的是不令她被弃尸荒野为狗啃猫咬。
这许多年以来,她周旋于那些达官贵人中间,为林家提供了不少有价值的线索,她感觉自己所做的这一切已经足够了。
在林氏父女眼中,只要自己还有可利用的价值,就会为他们效命到老,象一匹马一般以至于到老的走不动了,直到自己的生命终结。
她有时候甚至极其可悲的羡慕那些个只靠出卖肉体的三类女人,至少在她们寻得到对自己钟意的男子之时,还可以赎身,与春月楼一拍两清,继续下半生的正常人的生命,甚至还可以有一两个属于自己的孩子也未可知。
她却从来都知道,即便自己真的嫁了人,她亦不会有自己的孩子的,不是她不能,而是她不想,生下来如果也同样要做别人手中的工具,不如不生。
想自己这一生已经是个悲剧了,何必再让自己的后代子孙再来将这没完没了的悲剧延续下去呢?
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她常常这样想。
但是,并不如她的外表所表现的,琴柳不是个安于平静的女子,她聪明又善于谋求心机。
一个偶然的机会,她从好姐妹碧歌那里认识了一个形容猥琐的男人,只说是哪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呢,在那人一脸谗相的对着她流了不知道多少哈拉子之后,甩袖而去。
事后,碧歌却笑着对她说:“姐姐可别真恼了去,这来春月楼的男人,哪个不是来寻腥的?妹子我在这个地方也呆够了,但自己也知道没有姐姐那样的资本,不敢高攀什么名门望族,只肖寻一个本本分分的老实人,赎出身子之后平安度日。可老实人他也赎不起咱姐妹不是,再者说了,即便是赎得起,家里那几亩薄田够咱姐妹们的胭脂香粉钱吗?如果是要整日围着锅台转,还不如一直在这里呆下去的好。”
琴柳知道她说的是真心话,在这个同样是尔虞我诈的圈子里,能够对自己说真心话也算不易了。
心里便叹息着:这些年也处划养尊处优的生活把这些女子惯坏了,连世间的真情与真正的平淡都不曾记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