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接下来林焕与方司阳的审问，也证实了郑辛雅的话，陈东确确实实是被“算计”了。
“那天我收到老家打来的电话，知道我妈进了ICU，当时我就直奔银行取了钱，订了火车票，然后回公司请假，顺便想要跟队长说一下，看能不能让他把之前欠我的钱还给我。”
“等等。”正在记录的林焕抬起头，“你说谁欠你钱？”
“就我们保安队长，曾国栋。”
听到这里，林焕忍不住看向方司阳。后者则不动声色的勾了勾嘴角，上午他们在六安商场问话那么久，那个保安队长可完全没提过自己欠陈东钱的事。
看来，这里面有猫腻啊！
“嗯，两个月前，我正在上夜班，他风风火火的跑进来，跟我借了1000块钱救急。后来一直都没还，我催了他几次，他总是找借口，那天我是拿钱回去救命的，我想着他但凡是个人，就应该能给我。”
“那他还你了么？”
听到这话，陈东冷笑，“我高估他了，他还真不是个人。”
那天他确实提了还钱的事，可曾国栋却一直敷衍他，为了转移话题，还临时抓了他去帮忙搬东西。陈东没法子，只能把自己随身带着的现金放进了柜子里，上了锁。可谁曾想等他回来，那柜子倒是好好的关着，里面的3万块钱却不翼而飞了。
“他们私吞了我的钱，还说我造谣！我当时说要报警，曾国栋就找了孙路过来，哦，孙路就是六安商场的经理。后来我们吵吵起来，曾国栋和孙路一个鼻孔出气，直接把我开了，事后他还假惺惺的给了我两千块钱，说是同事一场，我妈又病了，给我拿钱回去治病，可那两千里，有一千明明就是他自己欠我的！3万换1千，呵，他们倒是会算计！”
他说完这些，方司阳并没有马上问出下一个问题。他靠在椅背上，思考了几秒钟，这才继续道：“曾国栋欠你钱这件事，除了你之外，还有谁知道，他当时有没有给你写过欠条？”
陈东摇头，“没，那天是我和关俊华当班，可是关俊华去厕所了，没看到。再说上司管我借钱，我怎么敢让他写欠条。”
一旁的林焕插了句，“你也说了，那曾国栋是你上司，人家挣得可比你多，他干嘛管你借钱？”
“都说救急了，他着急要钱，哪还管别的。其实……”陈东想了想，“我之前听人说过，说曾国栋平时爱耍钱，我怀疑他跟我借钱是为了还赌债。”
方司阳没说话，用修长的手指敲了一下桌面，林焕与他一起做笔录有段日子了，明白他是让自己在此处做个标记，接下来有关曾国栋赌博一事会成为重点调查的对象。
“和曾国栋赌钱的人都有谁，你知道吗？”林焕随口问了一句。
“这……”
“你知道。”不等陈东回答，方司阳却先他一步断定道，“和陈东赌钱的人也在六安商场工作。”
陈东愣了，林焕也愣了。他转头看向方司阳，心想方专家平时不会这么武断啊，今儿个怎么了，一点儿证据没有，怎么就如此笃定了？
像是看出了他们的疑问，下一秒，方司阳说出了自己的判断，“你说他跟你借钱时，你正在上夜班，而且他当时很急，按理说你们正在上班，他就算要借钱也没必要这么着急，所以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债主已经上了门。六安商场夜里是关闭的，想要进来找人需要层层关卡，况且只要有心赖着不还钱，曾国栋完全可以不接电话、不出现……但他还是被债主堵到了，这说明那个人本身就在六安商场里，并且随时可以掌握他的行踪。”
说到这里，他微微笑了笑，“商场内除了你们保安组，还会上夜班的就只剩下了保洁和监控室这两拨人，说吧，你知道的都有谁？”
单向玻璃窗外，纪晟沉默了。虽然他之前就听其他同事夸赞过方司阳，说他很厉害，和嫌疑人或是证人聊上几句就能破解真相，但当时纪晟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看过方司阳的资料，知道这位专家是外国回来的，还念过一个貌似很有名的大学。但在纪晟看来，他不过是一个拿着高学历文凭，只会纸上谈兵的“知识分子”。而直到此时此刻，亲眼见到他与人对话时的场景，纪晟才意识到，方司阳的成功并不是靠“书本”，他是真的在琐事中抠“细节”。
那些一般人容易忽视的地方，全都成了他发现真相的着力点。
他所拥有的，是缜密的心思、过人的智慧，以及超强的分析能力。
审讯室内的陈东本来也没想隐瞒，既然对方猜出来了，他便直接点名道姓的说了，“是，您说的对，曾国栋那债主就是监控室的人，姓董，叫董自强。夜班无聊，管的也不严，有好几个人都参与过他们耍钱。据我所知，保安组没参加过的，就只有我、王瑞和老黄。”
聚众赌博是犯罪，且赌资居然上千，这要是抓到了肯定不能轻判。林焕忍不住摇摇头，没想到查人命案居然还拔出这么块烂泥来。
“空口无凭，你怎么保证你们仨是清白的！”
“真的，我真没撒谎！”陈东有些紧张，辩解道，“不信您查我账，我每个月就那么点儿工资，都存着，寄给家里了，我哪有闲钱赌博！王瑞也不会，他是个妻管严，工资卡在媳妇儿手里，压根摸不着，就算有那个心也没赌资。至于老黄，他是个老实人，不干违法乱纪的事儿。还有刚刚您二位问的那500块钱，聊天记录你们也看了，他就是纯好心，想帮帮我。”
“无缘无故给你钱，你就没想过别的？据我们所知，你丢钱那天他也在，你敢说你没怀疑过黄文林？”
“没，真没！我是怀疑曾国栋来着，但他当时在指挥我们搬货，就算是他，也不是他亲自下的手。老黄就更不可能了，他那天一直和我在一起，货也是我俩一块儿搬得。后来商场把我开了，还是老黄送的我，他当时跟我说过，让我有困难找他，千万别客气。”
听了他的话，方司阳什么都没说，他低头沉思了几秒，然后从证物袋中拿出一个透明的塑封袋，举起来，“这手帕你认识吗？”
袋子里装着的，恰是那条他们在黄文林裤袋中发现的高级手帕。
“认识，怎么可能不认识！”陈东哑然失笑，“这破玩意儿花了我一礼拜的饭钱呢！”
“这是你的？”林焕问。
“不是，但是我花了钱。”陈东摆手，继续道，“我那时候刚入职还不到半个月，曾国栋这个臭不要脸的，自己想当好人还强迫我们一人交了150，全保安组平摊，买了这么个破手绢！150啊，够我吃小一个星期了，当时我还一分钱没领，就先交出去150！可气死了我！”
“好好说，这手帕到底是谁的？”
“就刚说过的，那个监控室的董自强。他这人特别爱在小姑娘面前装阔，还爱攀比，再加上总耍钱，穿的都是名牌。那阵子他好像是看见孙路有条差不多的名牌手绢，就跟曾国栋说也想要一条，曾国栋这不是欠着他钱，想要巴结他么，正好赶上董自强过生日，就张罗着让我们集资，给他买了一条。”陈东说完，不屑地撇了撇嘴，“打完折还小一千呢，真能装！”
“真是董自强的手帕吗？”方司阳追问，“同样款式花色的手帕多得是，你确定？”
陈东想了一下，“我也不确定，但确实是这个花色，要不你们打开看看，里面有没有奶油印？”
“奶油？”
“嗯，我不是说了，董自强就这个尿性，喜欢在姑娘面前摆阔。之前他请个新来的专柜小姐喝奶茶吃蛋糕，人家嘴上有奶油，他就掏出手绢给人擦嘴。本来是想讨好对方，顺便显摆显摆他有钱，连手绢都是高级货，结果把人吓着了，还去投诉了他，弄得他特别下不来台！”说到这里，陈东有些解气，忍不住笑了，“后来他一赌气，就把这手绢给扔了。这事儿都传遍了，大家私底下都笑话他呢。”
而方司阳则戴上手套，将那手绢掏出展开，果然，在那手绢里面的侧边上，有一处已经结成硬块的污渍，只要化验一下就知道究竟是不是奶油。
“曾国栋这个人有嫌疑。”窗外的另一个房间里，郑辛雅将手中的咖啡一饮而尽，“陈东丢的那笔钱，说不定真和他有关。还有那个董自强，他丢掉的东西怎么会在黄文林那里？这是不是暗示着什么，是黄文林留下的线索？”
纪晟回应，“好，董自强那边我会留意。至于曾国栋……他和陈东有矛盾，陈东离职后，门卡也交到了他的手里。”
俩人分析着，大门却突然被人敲了敲。紧接着，傅葆德探进头来。
“领导，有个事儿想咨询您一下。”
郑辛雅蹙眉，“什么事儿？”
“我和小湉不是在查黄文林存的那些票据吗，里面有一张照相馆洗相片的单子，日期是一个半月以前。您说这黄文林孤家寡人一个，也没什么朋友，跟亲戚也不咋走动，他没事洗什么照片啊？再者说了，这都什么年代了，相片都存手机里了，连我这岁数都懒得洗，到底是拍了什么东西，他还非得找地方给洗出来啊？”傅葆德说着，将那张单据递了过来，“所以我和小湉想过来问问您，您和林焕在黄文林家里，搜没搜到什么照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