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的光斜斜地打在他们脸上,照亮了那三张冻得发红的小脸。
就在看清他们面容的那一瞬间,战霆舟的瞳孔,骤然收缩!
三个孩子像套娃似的,由高到矮排成一排。
最扎眼的,是站在中间的那个男孩。
战霆舟的大脑,嗡地一下,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中。
那张脸……
简直就是把他小时候相册里的照片,原封不动地复刻了出来!
一模一样的眉弓弧度,挺直又带着点倔强的鼻梁线条。
甚至……甚至连抿着嘴时,左边嘴角会先微微下沉的那个微表情,都分毫不差!
那个孩子感受到了他的注视,怯生生地抬起头。
怎么可能?
他那份白纸黑字的诊断书,还在公文包里静静地躺着。
不可逆的生殖功能障碍。
医生的话言犹在耳。
可眼前这个孩子,又算什么?!
“叫叔叔。”
沈知禾的声音很轻,她伸出手,在三个孩子的后背上,不轻不重地推了一下。
“叔叔好。”
大豆儿的声音清脆响亮,带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担当。
“叔叔好……”
二豆儿的声音细细的,看着战霆舟的眼神充满了好奇。
看起来最瘦小的三豆儿奶声奶气地跟着喊了一声,还学着大人的样子,煞有介事地鞠了个躬。
就是这个躬,露出了她光洁的后颈。
在那片白皙的皮肤上,有一块铜钱大小、淡褐色的胎记。
战霆舟的目光像是被那块胎记烫了一下,下意识地,他抬起手,摸向了自己后颈同样的位置。
那里,有一个形状、大小、颜色,完全相同的印记。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理智和冷静,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五年前,腊月初七,沈家后巷,那间堆满杂物的柴房……
“战霆舟。”
沈知禾的声音不轻不重,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他混乱的记忆气球。
战霆舟回神,视线重新聚焦在她脸上。
她没再多说。
只是把手伸进了贴身的衣袋里,掏出一个蓝丝绒的小包。
布料的绒面已经被磨平了,边角也因为常年的贴身放置,被汗水浸得有些发黄。
她打开包,把里面的东西倒在了自己手心。
叮的一声轻响。
是一枚袖扣。
袖扣的底托是银色的,上面镶嵌着一块切割精致的蓝宝石,在昏暗的路灯下,依旧泛着幽深的光。
“这个,是你当时落下的。”
“我留着它,本来是想……”
她的话说到一半,突然像被什么哽住了,嘴唇动了动,到底还是把后半句话给咽了回去。
本来想什么?
想等着这个男人某天能想起她,回来给她一个交代?
真是天大的笑话。
原主等到死,也没等到这个人回头看一眼。
战霆舟的视线落在那枚袖扣上,眉心拧成了一个死结。
这东西……眼熟吗?
说实话,他没什么印象。
他家里的袖扣领带夹,多得是母亲和妹妹从国外带回来的,他很少会去记具体的款式。
可这枚袖扣的成色和样式,的确是他会用的东西。
但那又如何?
这个女人,从在胡同里拦住他开始,每一步都算计得清清楚楚。
先是当众攀扯,现在又拿孩子和所谓的信物来逼他。
好深的城府!
见他不说话,沈知禾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战参赞现在就可以带我们去做亲子鉴定。”
她说着,把三个孩子往自己身前又拢了拢,瘦削的肩膀挺得笔直。
“但在那之前……”
她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眼神也变得锋利如刀。
“我儿子大豆儿,昨天被陆承宇那个畜生推倒,骨裂,现在还发着烧。这笔账,你得负责。”
负责?
战霆舟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嘴角凝固的冷笑终于彻底绽开。
他抬手,一把挥开她递着袖扣的手。
叮当一声,那枚蓝宝石袖扣掉在地上,滚进了干枯的树叶里,眨眼就没了踪影。
“沈知禾,你的疯病还没好利索?”
二豆儿立马扑过去,把袖扣捡回来,小心翼翼地放到沈知禾的手心中,“妈妈,给。”
就在这时,一只带着点凉意的手,怯生生地拽住了战霆舟的大衣衣角。
他浑身一僵,低头看去。
是那个看起来最瘦弱的女孩,三豆儿。
她仰着脸,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盛满了不安,小手指勾着他昂贵的羊毛面料,轻轻晃了晃。
“叔叔……妈妈说,你是我爸爸……”
爸爸。
这两个字,狠狠烫在了战霆舟的神经上!
那份被父亲狠狠摔在茶几上的诊断书,再一次浮现在他眼前。
每一个冰冷的英文字母,都像刀子一样,把他割得鲜血淋漓。
他的脸色,在一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沈同志,如果你需要药品,我可以破例帮你联系医院。”
“但利用孩子来攀附权势,这种行为……实在令人不齿。”
沈知禾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一抹淬了冰的冷笑,在她嘴角缓缓勾起。
“战参赞既然不信,大可以去做亲子鉴定。”
“我沈知禾是落魄了,但还没下贱到要拿自己的亲生骨肉去做筹码!”
“够了!”
战霆舟直起身,爆喝出声!
音量之大,震得路边的梧桐树叶都簌簌发抖。
三豆儿被这声怒吼吓得浑身一个激灵,哇的一声就要哭出来,小手立刻松开了他的衣角,一头扎进了沈知禾的怀里,紧紧地抓住妈妈的衣摆,再也不敢抬头。
战霆舟注意到这个细节,眉头皱得更紧。
他没兴趣陪这个疯女人继续演这出荒唐的戏码。
“我最后警告你一次。”
“再纠缠不休,我就让警卫处的人来处理。”
他的目光像刀子一样,从沈知禾惨白的脸上,缓缓扫过她怀里那三个瘦得脱相的孩子。
当视线落在那个倔强地挺着小身板的大豆儿脸上时,战霆舟的胸口,毫无征兆地涌上一股烦躁。
太像了。
这张小脸,简直就是从他小时候的照片里直接扒下来的。
就连那副天塌下来也要扛着的站姿,都和他被爷爷逼着在院子里扎马步时一模一样!
这个女人,到底用了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
居然能找到一个和自己相似到这种地步的孩子……来碰瓷!
简直荒谬!
沈知禾被他的逐客令刺得浑身发抖,指甲深深掐进了冻得发僵的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
要不是孩子就在跟前……
她真想抄起路边那块垫马路牙子的砖头,照着这个道貌岸然的混蛋的后脑勺,狠狠给他开个瓢!
“妈妈……”
二豆儿的声音带着细细的哭腔,在寒风里抖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