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一个同样在等孩子的大娘听见了，好奇地凑了过来。
“大姐，你家有两个考生啊？”
闻言，苏婉愁眉苦脸地点点头。
“是啊，俩呢。大闺女在四楼，小儿媳在三楼。”
大娘立刻惊呼起来：“哎哟！一门双凤啊！您这可真是好福气！”
苏婉勉强笑了笑，心里却更没底了。
一直焦躁踱步的战霆舟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仰起头，望着教学楼三楼那个靠窗的位置。
阳光正好，玻璃反射着光，他什么也看不清，可他那表情，却像是看到了什么一样。
战明玥眼尖地发现了。
“哥，你傻笑什么呢？”
她凑过去，顺着他的视线往教学楼上看，却只看到一片晃眼的白光。
闻言，战霆舟没有收回视线，眼底里闪烁着明亮的光。
“你嫂子，我猜……她肯定在写她的服装厂。”
跟他猜的一样，沈知禾此刻确实正在写关于服装厂的作文。
她的理想不仅仅是开一个服装厂，而是要让中国的服装，站在世界的舞台上。
这是战霆舟为她描绘的蓝图，也是她自己真正的心之所向。
同一时间，四楼的考场里，战静姝正死死地盯着试卷上那道一模一样的作文题。
《我的理想》。
她的理想是什么？
考上大学，找个体面的工作，把沈知禾狠狠踩在脚下。
这些念头在她脑中疯狂搅动，却一个字也落不到笔下。
一位监考老师巡视过来，在她桌边停下了脚步。
老师轻轻敲了敲她的桌面，“同学，别发呆。”
话落，战静姝浑身一颤，手里的钢笔在卷面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黑色墨痕。
她慌忙伸出手去擦拭。
指腹蹭过未干的墨迹，那道黑痕瞬间糊成了一团污糟的墨团印在卷面上。
完了。
她的卷子毁了。
中午十二点的交卷铃声尖锐地响起，将战静姝从混沌中惊醒。
她的脸惨白如纸，脚步虚浮地冲下楼梯。
刚到三楼的楼梯口，她就看见了那个让她恨之入骨的身影。
沈知禾正把自己的试卷交给那位早上的女监考老师，两人在轻声交谈。
“发挥得不错？”女监考和善地问了一句。
沈知禾谦和地点头，“还行，就是作文时间有点紧。”
看到她脸上的笑容，战静姝冲了过去，一把揪住了她的衣领。
“沈知禾，你笑什么！你是不是作弊了？”
她的嘶吼让整个楼道安静下来，刚走出考场的考生们都停下脚步，惊愕地看了过来。
沈知禾轻轻一推，就把她推来了。
随后，她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被抓皱的衣领。
“大姐，你还不嫌丢人吗？”
战静姝愣住了，看着周围人嫌弃的目光，脸色惨白。
沈知禾看都没再看她，朝着监考老师微微颔首，往校门口走去。
苏婉正焦急地等在老槐树下，一看到她出来，立刻迎了上去。
“考咋样？”
她一边问，一边往两人手里各塞了一个还温热的煮鸡蛋。
战静姝失魂落魄地跟在后面，看着前面一家人和乐融融的画面，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妈，我……我政治题没答完……”
哭声凄厉，引得周围等候的家长纷纷侧目。
沈知禾的脚步停住了。
她转过身，从战霆舟手里提着的油纸包里，拿出了那个热气腾腾的煎饼果子。
她将煎饼果子工整地掰成两半，把带着两个鸡蛋的那一半递到了战静姝面前。
“大姐先垫垫肚子，下午还有数学。”
战静姝的哭声被她打断，原本想哭的冲动被硬生生地堵在了喉咙里。
回程的吉普车上，战静姝靠着冰凉的车窗，闭着眼睛装睡。
战霆舟压低了的询问，清晰地传进她耳朵里。
“作文写的什么？”
沈知禾的声音里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理想啊，某人的干股服装厂。”
听到这些话，战静姝悄悄掀开一道眼缝，从车窗模糊的倒影里，看见沈知禾正把头轻轻靠在战霆舟的肩上。
而她的亲弟弟，此刻正用一种她从未见过的专注，凝视着身边的女人。
凭什么她要在这里承受失败的痛苦，而沈知禾却能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她弟弟的体贴，甚至已经开始畅想那些不切实际的未来。
午饭安排在教育局的内部食堂。
周老先生显然是动用了关系，给他们要了个安静的小包间。
战静姝一落座，就死死地盯着沈知禾。
“知禾，你那个准考证……”
“当啷”一声脆响。
周老先生用筷子头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她的瓷碗边沿。
“先吃饭，吃完饭，我们正好复盘一下上午的作文题。”
战静姝被噎了一下，后面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周老先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截粉笔，也不嫌脏，直接在包间斑驳的墙壁上写写画画起来。
“理想这个题目，看似空泛，但要写好，必须落地。”
“要结合我们当下的国情，要写出个人理想与国家发展的关联。”
战静姝急得坐立不安，沈知禾却听得十分认真，时不时还低头，用指尖在桌上记着什么。
她甚至还有闲心，夹了一筷子红烧肉，放进战霆舟的碗里。
周老先生的视线落在了沈知禾身上，赞许地点点头。
“就比如知禾，她想办服装厂，这个理想就很好嘛。”
“完全可以从这个点切入，写我们国家如何通过发展轻工业，搞活经济，甚至可以写到出口创汇……”
“她那是资本主义尾巴！”
战静姝猛然打断了他的话。
话音落下，整个包间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周老先生慢慢放下了手里的粉笔，他转过身，看着满脸通红的战静姝。
“静姝，你的政治课，是怎么学的？”
一句话，让战静姝浑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
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沈知禾在这时轻轻放下了碗筷，温和地接过了话头。
“周老师，您别生气，其实我写的时候，也考虑到了这个问题。”
“我的观点是，在坚持计划经济为主体的前提下，可以适当引入市场调节作为补充……”
闻言，周老先生的眼睛亮了起来。
“对！对！就是这个思路！计划经济为主，市场调节为辅！这个提法太好了！高屋建瓴啊！”
“知禾啊，你这个想法，非常超前，非常有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