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搁在车门上的手轻微抖了下,神情迅速恢复。
不知是东西太沉,还是脚底发软厉害,她一脚踩空,蹬在水坑子里。
乌糟糟的泥水立马溅起,把她裤脚跟筒靴上染得大片泥渍。
周湛坐在车上,看到这一幕,眼神略带复杂。
三秒迟疑,方子芩伸手将帽子压下,遮住大半的脸,心想着快步越过去。
眼前水坑又宽又大,想要越过,只能绕到车左边去,可车里男人的眼神过于直白。
她索性抬脚,想一步横跨,跨步大加上水里的重力,当她伸腿出去的那一刻,心下就后悔了。
“噗通……”前脚踩在水池里,后脚跟连带打滑。
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方子芩扑通摔在地上。
手里的东西扬落出去,撒得七零八落,一袋子梨活似雪球似的,噔噔噔滚在马路中间,有一颗被路过的车瞬间碾成梨浆。
她整个袄子的下摆,全是脏污臭的泥水。
装着土特产的箱子,此时也摔得离她半米多远,底部被水渍浸透。
不知是痛的,还是糗的,方子芩心头猛然升起一阵恼怒,她朝大腿捶了两拳,撑身起来。
怕再摔倒,起得小心翼翼,单手撑着身旁的樟树杆。
大奔离她不远,近乎是周湛一下车,伸手便能扶她一把。
他站在面前,高出她一截:“你没事吧?”
这一摔可不轻,方子芩只觉胯骨到腰部泛着生疼,顾不上一身泥水,她弯腰下去捡地上的水果。
他的话,仿如听而不闻。
周湛抿唇注视,看她将地上的梨一个个捡回袋里。
塑料袋本就不厚实,摔倒时滋在地上破了处大洞。
所以,她捡进袋中的梨,又重新滚落出来。
方子芩捡一遍掉一遍,直到第四遍,她蹲在地上,眼眶泛红连梨带袋子一把摔了出去。
像是在耍脾气,又似忍无可忍。
“先起来。”
一只强力有劲的手掌,挽在她胳膊上,试图将她拉起来。
周湛不知,此时的方子芩不需要安慰,她需要的是冷静。
他这一拉,犹如火把扔进了油罐子,“轰隆”一声炸开了。
一想起她薄弱的面子,给他击得破碎,委屈,酸楚,愤怒齐齐聚集向她心口袭击。
方子芩憋着一张红脸,她身子往下沉,抬眸狠狠瞪着他:“放手,我不需要你搀我。”
“你发什么疯?”
狠起来,她连自己都骂:“对,我就是发疯,所以你离我远点,不然被疯狗咬了可不负责。”
方子芩所有的情绪都倾尽在这一句话里,以至于有些声嘶力竭。
周湛的目光,愈变得不再柔软,跳出几分不悦。
两人面对面,一个蹲着一个站着,她龇牙咧嘴,他抿唇隐怒。
约莫过去半分多钟,周湛喉结翻动,他蹲下腰伸手捡地上的东西。
可手刚碰到,方子芩快手夺过,眼珠子棱圆了瞪着他:“你跑来这,想干什么?”
他又气又恼,却又无可奈何。
“怎么?你家把这买了,我不能来?”
从那次车中表白,遭到他冷漠对待后,可以说她一直在躲着他。
生怕见到他时,自己颜面无存。
而实际上,所有不好的预感都能成真,在周湛面前这一摔,不仅是摔掉了尊严,还有骨气。
方子芩成了一个笑话,他却是那个看笑话的人。
寒风在身边呼啸,如锋利的刀口子,划在她脸跟心上。
又冷又痛,两人对峙着,多待半秒钟对她而言,都是一种莫大的煎熬。
周湛直直看着她,看她那张极度冷淡的脸,问:“你在怪我?”
努力维持住面色无异,方子芩开口道:“我拿得起放得下,不怪你。”
“上车聊。”
“大可不必。”
她两只裤腿全是乌漆漆的泥水,露在外面的脸,冻成猪肝色。
死死拽住水果袋子的手也好不到哪去,根根指骨突出泛白。
周湛心头涌上几丝难言的情绪,不由分说的,他伸手揽住方子芩腰,抱起她几步往车上走。
“嘶……”
剧烈的疼痛从胳膊传来,搂着她的手猛然紧收,那张平静的俊脸也失了色。
他不放手,她就不松口。
周湛颀长的身躯立在车门前,绷牙强忍:“你真是属狗的。”
方子芩无法回声,瞪着眼珠子看他,那双娇俏美眸中无不是赤裸裸的挑衅。
她身上的泥水,渍得他一身。
周湛却毫不在乎,加快脚步,把她仍在后车座里。
即便是上好的软皮椅,到底经不住他那泄愤的一扔,方子芩脑中晕乎半阵,缓过来后撑起身子就要冲出去。
周湛哪能让她走,“嘭”一声将门关上:“跑哪去?”
“你流氓。”
她双手摁在门把上,却怎么使劲也拉不开车门。
周湛无视她眼底的愤懑,唇角勾起,笑出声:“我流氓,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方子芩骂他:“卑鄙无耻,小人。”
男人眼中含起晶亮的光,依旧在笑:“你再这么说下去,我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卑鄙无耻。”
她深吸口气,只觉眼前的周湛,虽然笑着,却更像一只笑里藏刀的猛虎。
“你放我下车。”
他却不理会她的叫喊,径直喊司机:“去帮她把东西搬到后备箱。”
司机刚打开车门下去,方子芩瞬势要冲到驾驶车门处。
身子还没伸直,人就给身后的男人圈住,整个滚在他怀里。
那股浓浓的薄荷味,刺得她眼睛发酸。
挣开他,眼泪夺眶而出,她扯了扯唇角:“周湛,你到底想干什么?”
方子芩今晚问了他两次同样的话,周湛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
只是觉得想她,想看到她,想知道她最近过得好不好。
却唯独没想过,要把她气哭。
烦躁涌上心头,周湛捧住她的脸,深深吻下去。
“啪……”
回应他的却是方子芩扬手一个响亮清脆的耳光。
她是真下狠手,右脸疼得张不开唇。
车内没开灯,倚着窗外的路灯,周湛愣怔的看了她两秒,俊脸上渐渐浮起冰霜,唇瓣启开:“方子芩,你说你爱上我了,就是这么爱我的吗?”
咬他一口不算,还顺手给一巴掌。
方子芩整个人特别激动,尤其是她那双落泪的眸子。
“你真贱,给你的时候不要,别人不想给了,你上赶着要。”
许是被她话刺激得,又或是心有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