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怎么知道的?”
他不可置信的看向方子芩,眼里全是惊。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总之想要保护好她,就把它签了。”
方彦坐在那,颓得像是承受了巨大打击。
两人对坐,约莫过去十多秒,他扯了扯干裂的唇:“签字可以,但你不能动人。”
方子芩眼中的狠与怒,他尽收眼底。
她爽快答应:“好。”
对于方彦,她依然将他视为父亲,但再不会投入任何情感。
他握着笔的手在颤抖,歪歪斜斜的写下“方彦”二字。
几乎是在他放下笔的同时,方子芩一把抽走合同,快速塞回包里。
她起身,高高的俯视着半鬓斑白的男人,沉沉出声:“我从来都没奢望过你能回归家庭,但往后你装也得给我装好点,不然别怪我不念父女之情。”
方彦清醒的知道,方子芩早不是当年那个哭着喊爸爸要抱抱的小女孩。
不知在哪一个时刻,或者瞬间,她早练成了能独当一面的能力。
这些话,不是吓唬,不是警告跟提醒,是给他下的最后通牒。
“子芩,是不是对爸爸很失望啊?”
忽地,方彦神情变得几分释怀,他扯动唇角笑,笑得眼泪迸发,笑得比哭还难受。
仿是一夜之间,他苍老了许多,唇角泛青冒头的胡茬。
深陷的眼窝眶着一双浑浊落寞的眼,脸上也已经爬满深深浅浅的皱纹。
来不及换下的那身衬衫,不知经历了什么,布着红黑斑点,皱巴巴的贴在身上。
方彦本就不算强壮,一米七几的身高,勉强百二十多斤。
此时,更显几分瘦弱单薄。
方子芩全程冷着张脸,高冷的姿态下,竟然透出几分惊艳绝美。
只是她太过冷漠,美被冷压得所剩无几。
唇瓣启开,她说:“从宋姨流产起,我对你就已经没有过希望了。”
闻言,方彦不怒不气,也不失望,反而是意料之中:“我能理解。”
但他的心,恐是已经千疮百孔。
两人面对面,她站着,方彦坐着。
方子芩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眼前只有一颗黑白相间的头颅:“我今天来看你,不是为了让你愧疚忏悔,更不是想让你回头。”
“只是不想让宋姨失去生的希望,让俊生经历我一样的痛。”
宋玉容的性格软弱,经历过一次就够了。
有些东西,稀里糊涂一辈子就过去了,当真要揭穿摊开的时候,人会受不了。
方子芩觉得自己一直是个果决的人,也是个很记仇的人。
唯独这一次,她是真真的,下不去手了。
或许打心底深处,她对方彦还是或多或少,有那么一些父女之情的。
方彦只是轻微点了下头,说:“好,爸爸谢谢你子芩,一直为这个家……”
“还有件事想告诉你,我跟周湛已经离婚了。”
他嘴里的话刚说到一半,方子芩脱口而出,无疑是给了他沉重且坚韧的一击。
方彦没来得及合上的唇,猛地如触电般的一颤。
他不可置信的抬头,望向面前的女儿:“什么时候的事情?”
“一个多月前。”
方彦眼中毫无怒与盛,唯有颓气:“你怎么能跟他离婚呢?”
“他从始至终,就没看得起过方家。”
方子芩脸上除了还未散尽的膈应,再无其他。
这话表面说给方彦听,实则是打醒自己。
本身就是利益驱使,迟早的事,她从不觉得自己能靠着婚姻脱离阶级,进入他那种上流阶层。
除非她有异于常人的聪颖,又或者周湛是个傻子。
“因为我?”
方子芩淡声道:“想多了,他看不起的是整个方家。”
方彦放在桌上的手,缓缓捏紧成拳,随后又松开。
好一会儿,他低着声气问:“还能保住盛年吗?”
盛年集团不光是方家的祖业,更有她母亲的大半份。
当年她母亲是携资嫁给方彦的,生了她后,娘家更是倾尽所有来壮大盛年。
方子芩道:“盛年不是你一个人的,我不会让任何人动它。”
方彦这才欣慰般,咧唇露出抹无奈的笑:“我知道,你一直是个顾全大局的孩子,爸没看错。”
是啊!她向来顾全大局。
为了方家结婚是,父亲婚内出轨瞒着宋玉容亦是。
陪着周湛上蹿下跳,逢场作戏更是,还险些把命搭进去。
伤痛她一人来背,把安稳留给身边所有人,像极了那故事里的救世主。
但方子芩知道,她不是救世主,也没那个能力。
方彦在海城被留了十天,方子芩也是第十天回的京港。
……
眨眼睛过去半个月,京港入了一年中最冷的隆冬。
方子芩腿好得八九不离十,晚上去鸿福楼赴了个酒局。
对方是华庭的副总谭松明,近几年来就属华庭和盛年合作密切,两家相辅相成。
半小时后,她那辆奔驰小C停在鸿福楼门口。
方子芩踏着五公分的高跟筒靴走下车,一头波浪卷发散在胸前,长款大衣配小吊带裙,尽显张扬。
脸上的淡妆,将那清艳的气质发挥到极致。
按照指示找到1909包间。
“谭总,不好意思,路上堵车迟到了两分钟。”
方子芩是故意延迟两分钟上楼的,目的就是反被为主。
谭松明要跟她谈生意,那她也不能姿态摆得太低。
刚进门,有人主动让位。
位置角度不错,正好在谭松明对面,她也不扭捏径直坐下。
“方小姐,约你一次难如登天呐!这酒必须得满上。”
谭松明四十往上,头顶都谢完了,满身酒气,挤着那双眯眯眼笑,脸上的肥肉无处安放。
说着,他端了两个酒杯过来,一一倒满。
“谭总说笑了。”
“像你这样的大美女,说不说笑不重要,重要的是能把你请出来。”
谭松明兀自端杯敬了她一个:“我干了,你随意。”
方子芩也顺承接了一杯,灌入喉中轻轻咽下去:“谭总,先前你跟我提的那个项目……”
“哎,咱今儿先喝高兴,工作待会再谈也不迟。”
今天是来谈生意的,所以方子芩脸色板正,不苟言笑。
清艳的脸上更添几分媚。
谭松明目露惊艳打量她,从头到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