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响起彪子浑厚的嗓音,周湛如尊冰雕,坐在那纹丝不动,满脸平静。
手上的烟早已燃尽,只剩一小截烟蒂落在地板上,显得冷冷清清。
“绑你的人是叶以南安排的。”
空间中,回荡起周湛这句冰凉得毫无烟火气的陈述。
他继续说:“罢职一事,他对我有恨。”
方子芩站在那,有三秒多的愣怔,她动了动唇,试图发声:“怎么会是他?”
周湛依旧面色冷淡:“没有什么不可能,人是沈戴两家合伙查出来的,不会有误。”
在戴成林的地盘出事,他理应调查,而沈召清是出于替朋友出头。
不论两家谁的实力出手,都绝不会有半分差错,这点她是清楚的。
叶以南对罢职一事怀恨在心。
知道奈何不了周湛,开始打她的主意,这也不是毫无根据的猜想。
毕竟,在外人眼中,她依旧还是那个高贵的周太太。
“你打算怎么处理?”
周湛声音微扬:“你不会想替他求情吧?”
“救他,我还不如救条狗。”方子芩脸上挂着一副“你看我像傻子吗?”的神情。
虽同入周家,黏亲带故,但她从始至终没看得起过叶以南。
沈召清进门时,正好瞧见方子芩从房间走出来。
他本想上前打声招呼,但见她面色寡淡,心下又掂量了几分。
周湛立在落地窗前抽烟,神情被烟雾笼罩,背影竟显十分寂寥。
沈召清挑了挑眉,联想到刚才方子芩的模样。
盯着周湛的背影,他把打趣写在脸上:“婚都离完了,也就你两能凑一块乐此不疲的吵架。”
“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他不应反问。
沈召清削薄有型的唇叼着支烟,火机咔哒一声点燃,深吸了口说:“人我都移交给警察蜀黍了,放心吧,警察蜀黍比咱们老练。”
他这话说给鬼听,鬼都不信,谁不知道沈家在海城的势力。
就差一手遮天了,区区一个叶以南等同伙,无亚于碾死只蚂蚁那么简单。
见周湛冷脸不语,沈召清面露为难:“我爸不让我亲自下场,最近家里有点麻烦事。”
一年一届的竞选在即,沈家是有人混官场的。
这个节骨眼上闹出事来,着实对形象方面影响不太好。
周湛沉了口气,出声问:“戴家那边怎么说?”
沈召清姿态闲懒,头仰起朝天花板吐口烟圈:“这事你就别管了,事是在他的地盘惹出来的,让戴家自己去解决。”
说完,他又给周湛补了针强心剂:“你要实在不放心,我派人过去暗中盯着。”
戴成林做事向来光明磊落,说一不二。
倒也不是周湛不信他,只是怕中间横出岔子。
……
第二天,海城派出所。
方彦在当地警局待到第九天下午,终于等到了方子芩来探视。
仅仅几日不见,他黑白参半的短发,乱糟糟裹在头顶。
显得十分狼狈颓败。
他面容憔悴,浑浊的眼中泛着红血丝:“方子芩,我没你这个女儿。”
两人面对而坐,明明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父女关系。
此刻却好似仇敌,互捅刀子不爽。
“爸,这一切不是您自己造成的吗?”
方彦被她眼底的轻蔑刺痛,他张开裂皮的唇,却如鲠在喉吐不出声。
方子芩咧嘴笑着,不过是冷笑:“我也没想到,有一天亲手把自己父亲送进来。”
“你……”方彦眼皮直跳。
她冷声呵斥:“你对不起我妈当年的倾心相付,更对不起宋姨这么多年的苦心付出。”
比起他的颓败与顽固不冥,她的心更痛。
所有人都说她方子芩命好,出身衣食无忧,继母又待她如己出。
在最好的年华,还嫁进了周家这样的大门户。
往后的日子那是荣华富贵享不尽,夫贤子孝堪称人生赢家。
没有人知道背后的真相,辛酸苦楚。
如果可以,她更愿出生在普通人家,父慈女孝,家庭和睦,父母恩爱。
方子芩永远都记得,当年她母亲痛哭着离开,那种无奈又无助的眼神。
像是一把刀,狠狠插进她胸腔,痛了这么多年。
更记得宋玉容流产住院时,她无意间撞见父亲跟人偷q,那种恶心厌恶到窒息的感觉。
直至今日,那种感觉都犹在。
这么多年过去,恨与怒在她心里生根发芽,日复一日的茁壮。
方彦心虚得脸都白了。
见话已说开,也无需隐瞒逃避什么,他出声:“我的事情,自己会处理好的。”
这样的话她已经听过不下三次。
这一次,她绝不会再信:“你以前也这么跟我说,跟我妈说,跟宋姨说,我想知道你怎么处理?”
闻言,方彦抬头定睛瞅着她,眼中无不是被哽后的难言,一时间接不上话。
方子芩脸上不辨喜怒,说:“你要是真心想过得去,就把你外边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彻底断了。”
这件事不容发酵,对谁都不好。
盛年经不起这种绯闻,宋玉容更接受不了这种打击。
同为女人,方子芩是理解她的。
只身嫁来京港,将全部身心托付于方家,宋玉容接受不了,更输不起。
方彦眼皮子在跳,但他到底不是没经历过风浪的人,情绪很快平静下来。
“我会断掉跟她的联系的。”
方子芩美眸挑起,显然不信任他:“不光是她,是所有。”
她说出这句话时,内心复杂,羞愧恶心。
“好。”
方子芩将来前拟好的合同往桌上一递:“财产转让合同。”
方彦盯着白纸黑字,心脏狠狠跳了几下,颇为惊诧。
父女之间,他没想到她会来这招。
“你这是要干什么?”他盯着她,问。
方子芩面不改色:“为了宋姨后半生的保障,也为了整个方家。”
方彦整个人略显傻楞,只觉喉咙无比苦涩。
换在古代,她这是属于直接逼宫谋权。
“你要直接逼我转让财产?”
方子芩冷言冷语:“不是逼,是你该做的。”
“即便是出轨……”方彦气得发笑:“不至于如此吧?”
他不想签,眼神飘忽不敢正眼看她。
方子芩太了解这个男人的内心了,屡教不改,本性难移。
她凑近,用只有两人听得清的声音说:“你要是不签字,我就去找你那个私生女当面谈。”
闻言,方彦整个人犹如一只刺猬,浑身竖起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