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再接护士的电话。
那护士真固执啊，一遍遍地打。
那样未免显得自己太冷漠无情。
他坐了很久才离开。
回到家时，已经是傍晚了。
昏暗中妈妈独自一人坐在客厅，客厅里十分冷清。
他走了进去，边开灯边说：“护士说手机丢了，当时忙着收拾，丢到哪里也找不到了。”
可是当他低头看到桌上的手机时，又僵在那里。
“丢在你的书房里了，是吗？”
爸爸扯着领带，嘴唇动了动，又不知该说什么，沉默地坐下。
那天我乖乖把手机交给他，从此就封存在他的书桌里。
斩断了我与外界的联系。
他淡淡地说：“我没有对不起小雅的地方，几十万的钱投进去治了，不是吗？可她是治不好的。”
医生是这么说的。
他也没有做错什么，甚至超过了大部分病人的家人，没有放弃对我的治疗。
妈妈静默。
她深吸一口气，“那你也不能阻断我和小雅的联系。”
爸爸：“知道你怀孕，会影响治疗，对你养胎也不好。”
这话让妈妈震惊得抬起头，微微颤抖，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医生说了，我们这么耗没用。”
“小雅走后，我们该怎么办？以后怎么办？我们总不能在怀念小雅中度过一辈子。我们还年轻，还有存款，还可以有另外一个孩子……”
“你知道失独有多可怕吗？”
“我受不了啊，我一点都受不了！”
说到最后，他已满脸泪水，紧绷的肩膀也完全塌了下来，随着哭泣颤抖着。
空荡的屋子里只剩下他的呜咽声。
妈妈擦了擦眼泪，愤怒地起身离开。
他惊恐地起身。
“去哪儿？”
“我要离开这里！”
她想要往外走，却在下一秒晕了过去，蓝色的裙子不知何时被血液浸染。
医生指责爸爸，孕晚期就不要再刺激孕妇了。
爸爸不停点头，医生说什么，他答什么，签字的时候沾着血的手都还在抖。
“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
“再也不会气她了。”
医生叹了口气。
可妈妈面对医生时，却满脸的淡漠。
“医生，我不能要这个孩子，我已经有一个女儿了。”
“只是最近闹了矛盾……”
医生一脸为难加生气，他皱着眉训斥妈妈不懂事，孩子都那么大了，根本拿不下来。
若是拿了，妈妈会有生命危险。
这个孩子注定是要生下来的。
爸爸在劝，乡下赶来的奶奶也在劝。
大家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任性小孩，都已经到了这一步，是不能后悔的。
妈妈最终没说什么。
她变得爱上网，逛着那些母婴论坛，时不时发一些帖子。
“女儿得癌症后只剩最后几个月，我在这时候怀了二胎，我是不是做错了吗？”
问题一经发出，就引来许多人关注，对她的谩骂指责有增无减。
她自虐一样一遍遍查看那些回答。
有人说她太心狠，没有在这个时候去陪着女儿，反而忙着怀二胎。
把这个问题发出来，是否只是为了减少负罪感呢？
更有难听的谩骂。
她也逐字逐句地看。
可其中也有支持她的人，趁着年轻，能再要一个就要一个。
不然未来怎么办呢？
妈妈在那些信息里，一天比一天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