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我还想继续说下去,但或许是镇痛药的效力减弱了,我半边身体疼得发木,屋里又闷,我冒了不少虚汗,感觉很累,不自觉停了下来。
林和平发现了我的异样,走过来用手背贴了下我的脑门,扭头对沈警官说:“有点烧,今儿先问到这儿吧,送他回医院输输液什么的,明天好点再说。”
“不用,”我摆了摆好着的那只手,“我这种人,死活都无所谓了。”
“我们这是警局,不是集中营,你就算判死刑,执行前也是有人权的。”
他拽我起来,往外走去。我突然想到问:“我女儿……”
“我们已经派人去学校跟老师谈了,会让老师配合我们女警和她慢慢说,也会派心理咨询去帮她的。”林和平说。
“你们会和她实话实说吗?”
他顿了顿才开口:“乐乐已经是个十几岁的大孩子了,你就算想瞒,她从别的渠道也能打听,更何况周围邻居也会说的,最后宣判也会知道。我们会避重就轻,和她说个大概,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我深吸一口气,不知道该如何放下。
“还是那句话,得让孩子知道你做错了,可孩子大了,有自己明辨是非的能力,你犯过的错和你是个好爸爸不冲突,她能想明白的。”
“我能见见她吗?”
林和平和沈警官对视了一眼,沈警官嘬了下牙,说:“说实话啊,收押期间够呛。”
我点了点头,算是立刻退缩了,说实话我也害怕见面,更不知道她愿不愿意见我。
“不过,看情况吧,如果可以,也许能让她见见秦怡。”
“也好。麻烦你们了。”
我被警察送回医院,医生给我开了好几瓶液,也不知道是什么,那药经过静脉又冷又疼,可我一动都不愿意动了。医院里还留了两个警察看着我,此刻的我已经不想给任何人添麻烦了。
我很快就睡了过去,这一觉睡得异常踏实,什么梦都没做,仿佛姿势都没有换,睡得如同死去一样。
我整个人都踏实了,落进泥里,终于生了根。
这是我十几年睡得最舒服的一觉。
警察并没有急着往下审,他们也有很多要做的事,我之前说的东西需要确认的也有很多。所以他们就放我在医院,输了三天液,确保伤情控制住。这三天林和平没出现,看守我的警察不和我交流,我也不知道秦怡和赵安乐的状况。
我想秦怡的审讯应该结束了,毕竟她的事情并不多,我不知道她有没有遵守我们的约定。
不过也无所谓了,我说了无论如何都不怪她。
第三天晚上林和平来了,换看守我的警察去吃饭,独自在病房跟我说话。我觉得他的状态放松了不少,似乎又回到了从前什么都不知道时来我小店吃饭时的样子。
“秦怡那边问得差不多了,她状态挺好的,你放心。”
“她应该挺踏实的,”我叹了口气,“没有哪里比警察局更安全了。”
“哎,我也和她说了,当年她要是选择报警,也许事情就全都不一样了。”
“嗐,人呐,只有回不去了,才会去想当初要是怎么样……没意义。”
林和平点了点头。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判刑,就麻烦你们多照顾她一点。她看着挺要强,其实性子软,我怕她受欺负。”
“我会去打招呼的。”
他应下来,我们之间沉默了一会儿,我能感觉到他还有话想说,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我主动说:“有什么事吗?”
“和你说说乐乐这两天的情况。”
他一开口,我就用单手撑着,坐了起来。
“她怎么样了?”
“乐乐是个坚强的孩子,我们其实和她说了,如果她想,可以先办休学,我们会联系妇联的负责人去帮她。但她坚持继续上学,今天已经去学校了,没事人一样。我们和老师说过了,有事情随时联系。”
“孩子总比大人以为的要成熟,是不是?”我苦笑一下,“她真的能接受这一切吗?”
“我们找了个年轻的女警和她谈了谈,其实……她也并不是一无所知。”
我忍不住蹙眉,不明白什么意思。
“她说她一直都有爸爸有事瞒着她的感觉,你和秦怡有时候争吵,窃窃私语,她都知道。你当时为什么突然带她搬家,为什么几次三番问她愿不愿意离开这里,你总以为她小,其实她都有想过。”
我一时难以做出反应,只能呆坐着。我走到今天口口声声是为了她,我以为我真的能给她一个没有破绽的人生。直到被抓那天,我都以为自己做到了,如今才知道是自欺欺人。她仍然是在猜测我的意图,怀揣着不解与不安中长大的。
她的乖巧也确实是伪装,是做给我看的。赵安乐那么希望我和秦怡定下来,或许也是找个主心骨。
“是我对不起她。”我把脸转向窗户那边,光刺得我眼睛疼。
“老师说她成绩还行,人缘也不错,是个很招人喜欢的孩子。我们会尽量控制舆论,争取不影响她的生活。”
“老林,”我转回头来,郑重地看着他,“以后拜托你多照看她一点,不管日子过得好坏,别学我走了歪路就行。”
“我答应你。”
有他这句话,我也算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