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接受审问，我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我好像突然就老了，如果不快点说，就记不清楚了。
我没想到他们居然不那么急迫，明明肖成是如何死的才是关键，却能等我这么多天。我此刻的踏实连自己都难以理解，小时候大人总是说不要做坏事，否则会被警察抓。仿佛做坏事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被抓。
我就这样不知道是怕什么，逃了那么多年，甚至宁可死也不想被抓。直到结局来了，我就突然发现被抓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如果没有这层紧箍咒，人心还不知道要坏到什么程度，到时候自由才更加危机重重。
“肖成第一次去找你，是什么时候？”林和平问我。
“他一开始并没有找我。我第一次看见他，是在去年夏天刚过，天有些冷了的那会儿，具体日子记不住了。”
“十月份？”
“差不多吧。”
“你在什么地方看见他的？”
“我常去的一个水产批发市场附近。”
“他看见你了吗？”
“应该没有。我看见他之后，马上就走了。之后我算了算日子，觉得应该是他提前出来了。”如今我想到那天仍然胆战心惊，肖成虽然留了胡子，但容貌基本没有变化。他年轻显老，年岁大了反而不变了。况且他那张脸，我根本不用认，感觉就会给我提醒。
林和平说：“我们联系了你说的肖成那个狱友，他说他后来联系不上你，其实就知道你的意思了。他本来是不打算把你在哈市的事告诉肖成的，他也再没去探监，只是寄过一些钱。直到肖成出狱联系他，肖成跟他说了实话，就是你们之前干的事，说了他妈孤独病死，老张才把遇见过你的事说出来。”
我苦笑着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他说一心以为你是个好人，虽然和你认识不久，还觉得挺投缘。”
“人真好骗，是吧……”
老张永远都不会知道，只差一转念，他的命可能就会交待在他以为的好人手里。
“继续说吧。”林和平叹了口气。
既然是老张和肖成提的，那么肖成能得到的信息就只是市场。我从未对老张透露过生活细节，他不知道我在开饭馆，可从那天我买的东西上，他或许能猜到。
所以我想肖成应该是每天都在哈市的各个市场转，他有的是时间，他人生唯一的目标就是找到我。
在知道肖成已经找来之后，我陷入了巨大的恐慌。那个时候是我的生活最顺风顺水的时期，店里的生意越来越好，我和秦怡的关系也变得亲密，我救下那个落水的孩子后，更像是在这里有了根基，颇受周遭的照顾。我正飘飘然，一下就被拽到了地面。
当时我慌不择路，大概也试图再度逃离，但冷静下来之后发现不行，当赵安乐还是个婴儿，我可以带她去任何地方，不用商量。但当她也有了人际关系，我不能一再让她跟着我颠沛流离。
我尽可能按部就班生活，我也没把这件事告诉秦怡，我寄希望于那只是个偶然，肖成找不到我。
这不过是自欺欺人，哈市的几个丰富的实惠的市场我都经常去，有些摊主认得我。肖成已经找到了这个地步，不可能找不到我。
我当时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如果肖成要钱，我手上有的全部都可以给他。如果他想干别的，我就干掉他。
在重又见到肖成的那刻，我心中决绝的杀意才真正涌起来。明明在面对老张时还会犹豫，那个时候却百分百肯定，如果我的生活再度被破坏，我一定会杀了他，杀了任何人。
我愈发肯定，肖成就是恶魔，他来拽我回地狱。
我不知道肖成是什么时候找到我的，他并没有直接来找我，而是出现在了赵安乐学校附近。很不幸的是，他先看见了秦怡。
就像我选择不对秦怡讲，她也选择不对我说，但赵安乐告诉了我，说放学时有个陌生的叔叔叫住了他们。秦怡让她先上车，自己去和那个叔叔说话，好一会儿才回到车上。
我去问秦怡，她显得很崩溃，她那个时候没想过肖成其实是来找我，她一心以为肖成是来找她的。如果不是赵安乐和我学舌，秦怡原本的打算是偷偷摸摸离开我们，她以为那样就可以不牵连我们。
我和她说不是她想的那样，但我又不想把之前的事和她说得太明白。我那个时候的不安也达到了顶峰，说实话如果肖成直接来找我，顶多鱼死网破，我心里反而踏实些。可他明明已经找到了我，摸清我的状况，却没有来见我，而是试图接近赵安乐，这才真是触了我的逆鳞。
第二天我没让秦怡去接送赵安乐，是我去的，我以为可以撞见肖成。但他没出现。我意识到肖成在跟我兜圈子，他并不想直接和我对峙，而是另有打算。
不得不说，他这招真的狠，我只要感觉到他在周边窥视我的生活，我就如芒在背。
他从前不是这样的，这种被狼盯上的感觉以前只有宋斌才会带给我。肖成变了。
当然，我也变了。
他在暗，我在明，我们周旋了一阵子，我和秦怡维持着表面的风平浪静，每天进出都小心翼翼。
直到某天赵安乐放学回来，秦怡教她养成的习惯是到家就换家里舒服的衣服，秦怡收拾起她换下来的衣服，从她的口袋里掏出一张对折的纸片。
上面写着两行字——欠债还钱，杀人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