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着秦怡下楼,我住三楼,上面还有三层,我并不知道是否有警察已经到上面去了。我看见对门老头透过防盗门往外看,看见我开门,马上就关了内门。
我俩走得很慢,两个人贴着是很难下台阶的,我必须把刀子拿开一点,又要提防警方突然上来。但无论如何,三层楼还是太矮了,很快就走到了一楼,在上一层的转角,我就看见了警察在楼梯上,立马握紧了刀子。
“赵禹,先把人放了,一切都好商量。”我不认识的警察举着枪对着我,我完全不理睬,继续往下走,他们就往后退。一楼住户的大门紧锁,应该都通过气了。
拐过一楼楼梯转角,我看见车确实停在楼道口,驾驶座的门正对着楼门,但由于地形和周围遮挡,车子没办法完全贴在门口,还是有一块距离。
这点距离足够警察瞄准我了吧,我这样想着,还是将警察逼退出楼道,站在了众目睽睽之下。
林和平站在车尾看着我,双手插在口袋里,看着居然还挺淡定的,和其他虎视眈眈盯着我的警察感觉不一样。我在楼门口站定,阳光洒在我的脸上,难得地暖和。我环顾四周,人并不算多,我可以开车冲出去,但也只能做到这个程度。
他们特意赶赵安乐上学的时间来,应该是不想让孩子看见。我这么一闹,乐乐回来就会知道自己的爸爸是多么可恶的一个人,丝毫不值得同情。
“小赵,我最后劝你一句,把人放开,和我们走,别再错下去。”
事到如今,林和平还想劝我。真是个老好人,我在心中苦笑。
“开门。”我对秦怡说。
她乖乖拉开了车门,这样一来也就阻隔了车头方向的通路。
差不多了,再僵持下去就显得没有勇气。我一生都被别人推着做出选择,至少这一刻我想自己选择如何停下来。最后我在秦怡耳边低声说:“往前跑,别回头。”
与此同时我高举起刀,做出要刺下的姿势。秦怡错愕地想要回头,我却一把将她向旁边推开。
就在刀尖已经挨到我脖子的皮肤时,我听见了枪响,随后巨大的力量打穿了我的手,刀子应声落地。
我跪倒在地上,看到自己淌满血的手,血溅在我的脸上,很烫。疼痛来得比想象慢,却更剧烈,我粗重地喘息着,听起来那么狼狈。
警察一拥而上将我拉起来,我意识到除了手被打穿,我没受其他的伤,我不会死。
我失败了。又一次。
林和平手里握着枪,走到我面前,说:“我知道你想死,死多容易啊!你这辈子就不能像个爷们一样,不再逃避,好好面对一次吗!”
他恨铁不成钢的眼神,让我觉得悲哀。
警察给我暂停包了一下,先送我和秦怡去医院,我俩被押上两辆车,上车之前我最后一次回头,与满脸泪水的她对视,她努力回给我一个笑容。
她释怀了。我的眼泪到这时才记得掉下来。
“帮我和她说一句,”上车之后我对林和平说,“我不怨她。还有,以后好好过。”
我把脑门贴在车窗玻璃上,顺应着疲惫与疼痛,失声痛哭。
到医院处理了伤口,虽然是枪伤但问题不大,警察经过医生允许还是将我带回了警局审讯。我在医院没有见到秦怡,他们应该是故意将我们分开。
我想我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了,即便是最后的审判,她应该也会为了保护赵安乐而不出现。
也好,也好。
医生给我用了止疼药,伤口的疼痛在可以忍受的程度,只是脑子觉得木木的。我坐在审讯室里,这次比之前要正式得多,我的手脚都被固定住,屋子也更压抑。
我知道玻璃后面站着很多人,我是个重案犯。
面对我的还是林和平和沈警官,倒都是熟脸了,沈警官乐了一声,说:“真是人不可貌相。”
我知道他在之前对我是犯人一直存疑,在他看来一个复仇的女人或许都比我更像样一点,好在我最习惯别人的失望。破了那么大的案子,大家都应该算功劳吧,至少辛苦没有白费。我感觉他们每个人都松了口气,除了林和平。
他还是老样子,看不出多认真,却又相当专注。
“老林,你们熟,你问吧。”沈警官一改之前的态度,对林和平也和善起来,起身说,“我去个厕所,你先问着,反正都录着呢。”
沈警官出去后,林和平仍旧半天没开口,气氛太过沉闷,我忍不住出声:“别说,你枪打得还挺准。”
林和平突然笑了一声:“我干这行一辈子,这是我开的第一枪。”
“是嘛……那是不是要感谢我让你过了瘾啊?”
“过瘾?”林和平皱了皱,“你当警察是什么?”
“我当警察是什么……”
我假装仰头认真想,心里却只想冷笑,“我不知道啊,我只记得我爸死了以后,我妈带着我去报警,那时她多信任你们啊……然后呢?警察到了矿场,和那些欺负妈妈的人聊得可开心了,像熟人一样。什么都没有改变,没人在乎我们。可能从那时起,‘有困难找警察’这句话就从我脑子里抹掉了。”
“你遇见了一个坏人,这世上就全是坏人了吗?你失望过一次,就对这个世界绝望了吗?你做了一件错事,就死不回头了?”林和平敲着桌子,“你希望你的孩子也这样吗!”
“那我能怎样!给你我的人生,你能怎样!”
我心中的那团火终于爆发了,大概是因为我知道此刻无需再伪装成一个木讷的,和善的,讲道理的人。我听够了那些谁都懂的大道理,我受够了忍辱负重。
我用力想要站起来,戒具将我制住,伤口被牵扯突然剧烈疼痛,我咬着牙跌回椅子上,大声骂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