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和平找到王迪时，他正给别人洗车。
毕业后他就去了修车行做学徒，后来和另一个学徒一起在街边开了个露天的洗车蓬，那可真是辛苦钱，冬天就靠个炉子取暖，车子过来全凭手快，一个打沫一个泼热水，动作慢一点都会结冰。
这样做了三年，人都要冻出毛病，也就是靠着年轻才攒下一点钱。然后他俩又四处借了些，在很偏僻的位置租了个小门脸，干洗车修车一直到今天。
正因为工作稳定，林和平好找到他，起初他看是个穿得普普通通的老头儿，也没开车，根本没当回事。林和平喊了他几声，他也没搭理，手上的活儿没停。
直到林和平给他亮了警察的证件，王迪才紧张起来，他怕来修车的人看见误会，一边擦手一边把林和平往里面换衣服的小屋里带。
林和平被屋子里不通风的臭味熏得脑仁疼，干脆摆了摆手又出来了，俩人就站在马路边上说话。
“你和赵禹熟吗？”林和平问王迪。
“还行吧。”
王迪点了根烟，都已经点着了才想起问林和平能不能抽，林和平让他随便。
“他是个啥样的人？”
“这咋说呢……”这时王迪还惦记着我之前嘱咐他的话，说话有点含糊，“我俩就是中学同学，毕业后就各忙各的了，我也不咋在意他是啥样的人啊。”
“但是听说你找他借了钱。”
林和平的话噎了王迪一下，他以为是我到处和人说他欠钱，心里一下就不乐意了。
“人总有手头匀不开的时候，我没他有本事，借点钱周转，又不是不还……”
林和平抬了抬手：“得，我不是来催债的，这是你俩的事。我就是问问赵禹以前的事，你记得啥说啥就行。”
“赵禹咋了？犯事了？”王迪问。
“案件还在查，不能多说。但配合警方调查，是公民义务。”
林和平的脸突然冷下来，全然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王迪从没和警察打过交道，很容易就被震住。他蹲了下来，说：“你问吧。”
“赵禹上学的时候是个什么性格的人？”
“那时我和他也不熟，就感觉……不太爱说话，没什么特别的印象。”
“他那时和谁关系比较好？”
王迪摇了摇头：“说了那时我和他不熟，我中学时没朋友，周围那群人没一个好惹的，我天天都提心吊胆的。”
“那你认识肖成吗？”林和平见这样问不出，只能换个方法。
王迪愣了一下，他很久没听过这个名字了，确实需要反应一会儿才想起来。他把烟头在地上撵灭，马上又点上一根：“知道是谁。不认识。”
“肖成和赵禹熟吗？”
这次王迪卡了一下，张了张嘴，没有立刻说出来。林和平见状马上敲打他：“说实话。你不说，其他人也会说，最后你落个对警察说谎，值吗？”
“熟不熟的……我也不知道……”王迪眼珠乱转，“反正那时候他们总在一块玩，肖成也总来班里找他。”
林和平扯了扯嘴角，露出了得到满意答案的笑容。
“肖成是个什么样的人？”
“街溜子。他，还有一个人，我不知道叫什么，是那片儿有名的街溜子。”
“赵禹和他们是一样的人吗？”
王迪摇了摇头：“不是。”
“那他们怎么玩到一起去的？”
这个问题把王迪问住了，他那时尽可能当个透明人，能不被欺负已经很好，哪有空暇去留意别人。如今林和平突然这样问，他纳闷的同时又有些烦躁：“那我哪知道！”
“那说说你知道的，你看到过赵禹和肖成在一起干什么。”
“我没看见过什么！中学三年，我和赵禹没过过几句话！”
林和平挠了挠头：“那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啊。”
“你不信我也没法子。”
王迪站起来，用脚尖搓了搓地上的烟头，大拇指往后戳了戳，“我回去啦？”
“忙去吧。不过以后有事我还会找你。”
“别了吧……”
一听说警察还要来，王迪就心烦，原本已经转身要回去，又停住脚步，突然想到什么，眼睛闪了闪，说：“要不，你去学校看看吧。”
“学校？你们中学？”林和平是要去的，可他之前联系过，学校现在连名字都改了，从前的师资都换了，想找纸面记录以外的东西很难了，所以他没有先走那条路。
“学校操场后面有堵烂墙，当时是要翻修茅厕，结果可能是砖没买够，差一点，就拆东墙补西墙拿了一点。结果后来他们都从那破墙翻墙出去，上面的砖越掉越多。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有人在那墙上刻字，写字，学校本来想拆掉那个墙，因为这个都没敢动。”
林和平有点摸不到头脑，就算当年赵禹和肖成他们写字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上面的字早就被盖了无数层，不可能还找得到了。
看出他在想什么，王迪说：“我有一天上课中途上厕所，看见过肖成和那个总在一块的人把中间的一块砖抠出来，又封进去了。我当时特别怕他们，所以印象特别深。”
“就算他们写过，不见得赵禹也在同一个地方写过。”
“我确实说不准，不过我记得有节体育课，看见过赵禹手里有块砖，我还纳闷过。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同一块，这两件事哪个先哪个后我记不清了，要不是就当我没说过呗。”王迪双手合十拜了拜，“我就知道这么多了，行行好，别再来找我了。”
林和平想了想，从本子里撕了张纸，连带笔递给王迪：“给我画一下，那块砖大概在什么位置。”
拿着王迪画的图，林和平顺路就去了学校，学校已经翻修过，围墙是新建的，但那堵墙确实还在，已经给围了起来，可能是专门给学生当许愿墙了。
虽说是警察，但林和平一个人也不能太大张旗鼓，学校答应他等放学之后可以去墙那查看，但直接推倒来查肯定是不行，他只能自己敲了。
好在王迪的记性还挺好，圈的范围是准的，林和平砸了几下发现有两块砖很松，只用了一点泥卡在里面。敲下来之后，林和平仔细查看砖的内侧，果然发现了肖成，宋斌和赵禹，三个人写的字。
三个人各占了一面，肖成和宋斌占的是最大的那面，用刀刻的，而赵禹只在最窄的侧面写了小小的字。
宋斌——做天不怕地不怕的爷们。
肖成——让妈妈过上好日子。
赵禹——做个堂堂正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