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周,年味基本也就散了,市场的摊子和铺子都正常营业了。我买了点便宜的地板革把杂物间的地铺了,又从二手市场买了两台旧冰柜,和一些置物架,然后就把门打开了。
我把冰柜里塞满鱼肉,逢人便说拾掇出来是为了囤货,大家都顺理成章接受了这个说法,除了林和平。
他显然是不信的,但他看着已经面目全非的杂物间也没有办法,叉着腰有点憋气的样子。
也是在那之后林和平开始频繁地过来找我问关于肖成的问题,虽然都是装成闲聊的模样,实际上就是问话。
虽然我不明白他为什么怀疑我,只因为杂物间没开门是不是太敏感了。但我就认准一点,无论他问什么,我都一个态度,一问三不知。
下午三点多,我拉开半人高的卷帘门,独自在里面做开门前的准备。隐约听见动静,我就猜到是林和平,探了下头,果然他看见他猫腰钻进了门。
“这么早?”
“这一天天,一个会接一个会,闹挺死人。”他在离厨房窗口最近的桌前坐下,“中午就没怎么吃,等会儿又得去开会,看能不能先在你这儿找点食吃。”
我看了看手里的东西,说:“反正有肉有菜,要么给你下点面,解饱。”
“行,你看着做。”
趁我做面的功夫,林和平又开始没话找话。他先是抱怨这个案子没着落,压力大,之后扭头问我:“肖成在哈市有没有认识人啊?除你之外?”
“这我怎么知道。”
“我们查了,他在哈市没有亲戚朋友,他到这儿显然也没打算置业,没找工作,连个固定住处都没有。那你说他从监狱出来,跑这儿来干什么?”
我没有回答,开始翻炒肉燥,油锅发出好听的滋滋声。
“哎,我跟你说过他是什么案子进去的吗?”
“没。”
“你也不好奇!”林和平笑了一声,“要是那些老哥,早追着打听了。”
“又不是什么好事,打听这个干吗?我就是一普通老百姓,跟这种事没关系。”
“也对。你和他不一样,你是个好人。是个好人啊……”
他的感慨里面似乎另有深意,但我也没有搭腔。
把面端给他,我就打算回去继续准备开店的,林和平却招呼我坐下。我无可奈何,只好拉开凳子,坐在他对面。
“别急,店早开一会儿晚开一会儿也没事。”他挑了一筷子面,吹了吹,说,“我吃完就走,咱聊聊。”
“聊什么?”
“其实今天啊,是我生日。”
“哦?你早说啊,我给你做点好的。”
“这就挺好。长寿面。”他掂了掂筷子,一大口塞进嘴里,烫得直哈气。
“你生日,儿子也没什么表示啊?多久没回来了?”
“这儿子就跟没有一样,我也不指望!再说了,儿子怎么可能记得爹的生日。你记得你爹生日吗?”
经他这么一说,我发现自己还真是不记得,忍不住笑了一声。
林和平马上来劲了:“你看,没错吧。”
“我去给你煎个鸡蛋吧。”
我要站起来,他拍手让我坐:“不用,不用,快吃完了。你这孩子啊,我是真喜欢,你和我儿子差不多大,可是比他踏实肯干多了,性子也好。”
“可别这么说,我就一普通人。”
“我说真的,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是个实在人,自己带着个娃也不易,这几年你这儿菜价低,给大家实惠,赚不了多少钱,我都看在眼里。我还见过你给要饭的送饭……这年头你这样的人不多了。”他捧起碗喝汤,咂着嘴说,“我要是有你这么个儿子,在自己身边,就好了。”
他说的是真心话,我明白,可我仍旧觉得可笑。
“哎,我可不是要占便宜啊!”
“没事,”我笑着摇摇头,“我要是有个警察的爹,可能命也会不一样。”
“你跟你爹关系不好啊?”
“他死得早,我记不清了。”
“咋走的?”
“事故。”
林和平把整碗面吃得干干净净,终于放下筷子:“你老家是煤城。不会是矿上的事故吧。”
我心里紧了紧,我从来没提过老家哪里,我并不是在老家上的中学,所以林和平肯定调查过我了。
但我只是点了点头。
“看来你小时候过得也不易。”
我把碗端到厨房洗,总算脱离了那张桌子,背过身去忍不住深呼吸了,淡淡道:“人啊,各有各的不易。”
“我得走了,回头有空你和我说说你小时候的事。”他站起来,问我,“多钱?”
“别给了。过生日,请你的。”
林和平举着钱夹犹豫了一下,最后塞回了口袋里:“行,今儿听你的。”
说着他转身朝外走,走到门边要弯腰,突然又直了起来,回头对我说:“啊,对了,忘了问了,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宋斌的人?”
水龙头开着,我什么都没刷。好在从他的位置,应该看不出我在做什么。
我一时开不了口。想张嘴,也知道该说什么,但就是有什么堵着喉咙。
“想不起来?”林和平重又弯腰下去,“没事,好好想想,想起什么和我说。”
不等我说话,他已经钻出门去。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被凉水砸得通红,已经快没直觉了。我关上水龙头,背靠着橱柜坐在地上,用湿手抹了把脸。
记忆里有一声枪响,我冷得打了个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