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一天半后,正月十三日下午,韩烈在亲卫铁骑的护卫下,进入了宜都城。
之所以要来宜都,是因为此时忠信营的三万将士,驻扎在宜都。
这支人马,以及主将马进忠,副将卢鼎,包括监军使章旷在内的众多将领,韩烈都还没有见过。
身为三军统帅,韩烈自然是要跟这些人见个面。
其次,他这次去石柱,无论云贵川局势如何,忠信营的作用,都要发挥出来。
韩烈的计划是调派忠信营,驻扎归州,作为驻军石柱城的秦良玉后盾。
归州是一个散州,隶属荆州府管辖。
而归州在后世的名字叫恩施,想必这个土家族的城市,很多人应该不陌生。
韩烈这次来宜都,因为是临时决定的,所以并未通知宜都的驻军。
直到他们的亲卫铁骑卫队,抵达城外十里外,韩烈才派了王德,前往通传。
消息是传给监军使章旷的,实际上第一个接到消息的是监军参将李师膺。
在设立监军司之后,韩烈就规定,往来文书消息传达,必须通过监军司传达。
监军司的都监军使,有上书内阁,朝廷的大权。
而在军中,这样的权利,只有总兵级别的将军,才有的权利。
向副总兵,参将这些中高级将领,可是无权越级汇报。
为此,就凭这一条权利,就足以抬高都监军使,在军中的权势地位。
“快,立即通知马总兵,卢副将,以及各营游击以上将官,赶往北门迎候。”
收到消息的章旷,也是大吃一惊,连忙吩咐李师膺,安排手下卫队,把消息传了出去。
好在这会忠信营的一众将领,都在城中营地整训队伍。
接到消息的众将,纷纷骑上战马,快速赶到了北门外。
“大将军不是说,过几日才来吗?怎么今天就到了?”
在韩烈亲卫营帐下待过一段时间的吴学礼,以及战死的瞿良才,算得上是韩烈的嫡系。
来到城门口的他,见大将军行辕还没到,遂走到李师膺身旁询问了句。
“吴兄,小弟也不知啊,这不刚刚大将军帐下亲卫游击将军王德,亲自送来的通知。”
李师膺努了努嘴,看了眼这会正与马进忠,卢鼎,章旷三人站在一起的王德。
王德是亲卫游击将军,级别别说跟总兵马进忠,副总兵卢鼎相比。
就是如今李师膺都晋升了参将,吴学礼也是忠信右营参将。
但这会二人都没有资格,受到马进忠三人热情招呼。
可王德这会却被马进忠三个围在一起,这份待遇不是王德身份地位带来的,而是他代表的大将军韩烈,所带来的光环。
作为大将军韩烈的使者,他虽然只是游击将军,但下到军中,那就是见官大一级。
而这种事情,在官场之上,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上司面前的亲信,虽然无法决定你的升迁,但在关键时刻,一句谗言,却能够把你按在原地不动。
这也是为何有宰相门前七品官说法原因。
王德虽然出身寒微,也没有高强的武艺,更不是一个八面玲珑的人。
但他能够得到韩烈的信任,首先是他忠诚尽职,其次是他忠厚老实,品性纯良。
面对大家的热情,他表现的很谦恭,没有丝毫的张扬跋扈,脸上一直带着微笑,在回话之时也是温言细语。
“大将军此行的目的是机密,我也不知道。”
“但诸位将军们也不必担心,大将军是路过此地,特意来看望大家,也不必过于隆重,大将军不喜欢铺张浪费。”
“平常心就好,诸位将军可明白了。”
面对大家关心和担心的问题,王德能说的都平和的说了一遍,不能说的事情,他一个字没有透露。
“唉,突然有些怀念,在大将军帐下的日子了。”
看到王德受到众将的簇拥,李师膺有些羡慕的叹了口气。
之前升职的快感,在这一刻也是荡然无存。
感同身受的吴学礼,也是苦笑道:“要是能够回亲卫营,让我继续做游击将军,我也是愿意的。”
说起来李师膺和吴学礼二人,在亲卫营之前的职务都是游击将军。
原本升官了,他们还挺高兴,但现在与王德一比,他们发现似乎在亲卫营好像更威风。
这二人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想法,也是因为二人担任参将之后,发现肩上的担子太重,手头的事情多不说。
还要参与战事,随时都要上战场拼命。
虽说身为将军,不应该怕死,但能够活着,谁又会想去拼命呢?
一行人在城门口,等了一刻钟左右,便听到了马蹄声,紧接着一队骑兵身影,一路飞奔而来。
很快,韩烈在王辅臣、吴六奇众将的簇拥下,缓缓策马来到城门下。
这会在王德的指引下,众将领纷纷上前,躬身作揖拜道。
“末将等参见大将军!”
马背上的韩烈,拱手回礼之下,翻身下马笑道。
“诸位将军不必多礼。”
“李参将上前一步,为我介绍一下诸位将军们。”
人群中的李师膺,突然被韩烈点名指着的他,有些兴奋的上前再次行礼后,这才开始为韩烈介绍起了众将。
忠信营主将,总兵马进忠,副将,副总兵兼任中军参将卢鼎,中军副将马腾云,领参将衔。
都监军使章旷,前军参将刘体纯,领总兵衔。
后军参将辛思忠,左军参将吴汝义,右军参将吴学礼。
还有中军游击崔汝苍,前军游击塔天宝等数十员将领,在李师膺的介绍下。
面带微笑的韩烈,每次介绍一人时,他都上前拉住对方的手,与大家亲切攀谈几句。
也正是今天这拉手一幕,后来演变成为将领之间握手示意寒暄礼仪。
这点,韩烈倒是没有想到,握手问好这个礼节,竟然被他无意之中,传播了开来。
这一番寒暄下来,足足用时大半个时辰。
忠信营主将,副将,各营参将,各哨游击将军,加起来多达三十多人。
韩烈没有厚此薄彼,他的亲切和和蔼态度,也赢得了所有将领的敬重。
马进忠、卢鼎、刘体纯这些人,都是四十岁上下的年纪。
可面对二十多岁的韩烈,他们却本能感受到了气势上的威压。
“大将军,末将等在营地,已经准备了接风宴,是不是先入营休息下再用餐?”
寒暄结束,马进忠恭敬的询问道。
韩烈看了看天色,摆手笑道:“诸位将军心意,我收到了。”
“不过,现在天色还早,集合队伍,先检阅一下军队。”
“另外,这次我带来了一些银子,虽然不多,但毕竟是大正月的,初次见面,总不能空手而来不是?”
“告诉将士们,校场集合,每人赏赐白银一两,算是我给大家的拜年红包。”
“大将军有心了,末将代替将士们,谢大将军的红包。”马进忠再次表达了感激之情。
忠信营的将士,现在定下的月俸是两贯钱,提供一日三餐,以及衣甲武器等物资配备。
另外杀敌立功,另有封赏。
其次,每个军中士卒家属,可以享受免除徭役,以及人丁税,只需要交纳田亩税。
值得一提的是,大明的税赋,主要是人丁税和田亩税。
当然,事实上的苛捐杂税也不少,尤其是崇祯年间加征的三饷,可是压在明末百姓身上沉甸甸的重担。
不过,自去年新帝登基,也就是永王朱慈炤继位后,三饷已经明确,从今年开始全面废除。
轻徭薄赋,这条政策,以及张居正改革的一条鞭法。
从今年起,也就是新朝永历元年,将会在大明控制的地区,全面推行。
两贯钱的月俸军饷,虽然不高,但相应的各项福利待遇,实际却不低。
而二两银子,现在基本可以兑换三贯铜钱,相当于一个半月俸禄。
这对于普通士卒来说,其实也是一笔意外的收获。
入城之后,在众将的簇拥下,韩烈先后来到宜都东门,西门两个营地,检阅了忠信营各部人马。
并宣布了发放过年红包赏钱的消息。
检阅部队时,韩烈也换上了他银甲白袍,骑着白龙驹的他,在众星捧月的簇拥下,出现在将士们面前时,这一身亮眼的装扮,无疑是十分加分的。
尤其是当韩烈,面对将士们喊出:“众位弟兄们,新年快乐,我代表陛下,给你们拜年,所有弟兄,解散之后每人领取二两银子红包。”
“大将军威武!”
“大将军威武!”
……
检阅完军队,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在马进忠、章旷、卢鼎众将的相邀下,韩烈来到大帐参加接风晚宴。
因为韩烈事先告诫完,饭菜从简,大家聚一聚即可。
而且只有各营参将以上军官参加,哨一级的游击将军,韩烈每人赏赐了五十两红包银子,让他们在今天之内,把红包银子,分发给全军将士。
所谓的红包银子,自然不是后世红包包装,而是用红绳缠绕银子形式发放。
这一次,韩烈对于忠信营将士的封赏,力度还是不小的。
全军三万士卒,发放了六万两银子。
军官一级的最少的十两银子,参将以上将军,每人一百两银子。
加起来一共发放了差不多七万两银子。
因为襄阳战事,提前半个月结束,韩烈节省了六十万两银子的军费。
而襄阳一战中,缴获清军三万匹战马,以及没有来得及带走的三百多万铜钱。
加上一切辎重物资,总价值差不多有五百万两银子。
为此,在襄阳的时候,韩烈就给全军士卒,每人赏赐了五贯铜钱。
这次南下,他一共带了二十万两银子。
封赏了忠信营将近七万两银子,剩下的十三万银子,他将会全部封赏给秦良玉所部将士。
八个人一桌的宴席上,一共坐了三桌,每桌八菜两汤,两坛酒。
菜肴不算丰富,荤素搭配,这让上桌的马进忠,一个劲的表示寒酸了。
但韩烈却很满意:“马总兵,八个人吃,十道菜已经很丰富了。”
“想想平日里将士们吃的伙食,再看看城中的百姓,他们的生活,是不是衣食不愁呢?”
“今天这个饭菜标准,我认为已经很好了。”
“章监军,我给你定个规矩。”
“大将军请吩咐。”章旷连忙起身应道。
“以后军中聚会饮宴,就按这个标准准备,不要铺张浪费,谁要拿着公款吃喝,你要执行你的权利。”
“无论是谁,都不能例外。”
韩烈突然严肃的表情,不但吓了章旷一跳,在座的众将,无不是神情一震。
之前韩烈一直态度亲切,面带微笑,大家还认为,这就是韩烈真面目。
直到这时,他们才意识到,他们这位看起来和蔼的大将军,严肃起来,竟然如此威严。
“坐下吃饭吧,这第一杯酒,我敬诸位将军,祝他元日安康。”
见气氛有些严肃,韩烈率先坐下,端起酒杯,脸上再次露出笑容。
“大将军元日安康!”
众将纷纷举杯,说起了吉祥话。
酒过三巡之后,吃的差不多的韩烈,放下手中筷子,抬头微笑的看着大家说道。
“菜味道不错,大家慢慢吃。”
“吃饱了,我们都吃饱了。”酒宴上就是这样,韩烈这个领导者这么一说,大家也都自觉的放下了筷子。
即便还没有吃饱,也不会埋头海吃海喝。
因为但凡有点脑子,都听得出来,韩烈接下来肯定还有话要讲。
韩烈也没有客套,毕竟这一顿饭已经吃了大半个时辰,刚才他观察了一下,基本上大家也都吃饱了肚子。
“那就把酒桌撤下去,大家先喝口茶,我有几项任命宣布。”
当韩烈这话一出,马进忠心头一震,脸上不由露出一丝不自然。
“来了,果然要秋后算账,看来我这个总兵是要做到头了。”
副将卢鼎也是心情复杂的暗忖道:“看来忠信营又要调整了,老马这个人能力还是不错的。”
“他要被免职,难道让刘二虎继任?”
章旷也是眼中闪过一抹迟疑,暗暗担心自己这个都监军使,会不会被调整,能不能获得韩烈的信任。
在忠信营担任监军使也有一段时间了。
他已经熟悉和掌握职权,如果这个时候调整,最好的结局,就是在湖广布政司下辖的府衙担任知府。
虽然知府品阶和权利都不小,但对于章旷来说,知府一职根本无法施展身手,如今他也不年轻了。
要是在地方上蹉跎几年,这一辈子想要再升迁,施展抱负,为国效力那就很难了。
重新落座之后,喝了一口热茶的韩烈,这才缓缓抬起头,表情平静,目光平和扫了众将一眼,沉声开口道。
“权任命马进忠为襄阳总兵……”
韩烈这话一出,马进忠整个人都差点瘫在了椅子上。
襄阳总兵,如同权字一样,属于暂代的意思。
属于临时差遣,没有明确品阶,没有实际兵权,等同于架空,剥夺了他的兵权。
可面对这个结果,马进忠根本无力反驳,还要强作镇定,以免让人看到脸上的失落情绪。
但是,下一刻马进忠却又振奋的站了起来。
“依旧担任忠信营主将,挂总兵衔,五军都督府佥事,明确正二品品阶。”
“全面负责荆州府治下各地防务,移驻归州驻扎。”
“末将谢大将军提携之恩。”难言喜色的马进忠,直接双膝跪地,双手作揖行大礼拜道。
这一刻,他是发自内心的对韩烈表达了臣服之意。
他本身是总兵衔,忠信营主将,品阶是从二品。
但宜都、南漳一战之中,他手下副将王允成叛变,导致损兵折将。
这个时候,韩烈趁机拿下他,剥夺他的兵权,让他坐冷板凳,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谁也无法说什么。
可现在韩烈不但没有这么做,还升了他的官,这份知遇之恩,如果他还不知道报恩,那就真是一个白眼狼了。
“马总兵不必多礼,你的忠勇,吾心中有数。”
韩烈身手示意他起身之后,继续扬声宣布道。
“权任都监军使章旷,出任荆州兵备道,兼任湖广道监察御史,继续肩负使命。”
“卢鼎加都督佥事衔,继续担任忠信营副将,兼任中军参将,加总兵衔。”
“其余诸位将军,各司其职,紧密团结,带好队伍,再立新功。”
“你们可以准备一下,这两天拔营,前往荆州府,进驻归州城建立营寨。”
马进忠升官,算得是韩烈拉拢人心的举动。
但是章旷的升迁,则是破格提拔。
而且是连升数级,以都监军使身份,出任荆州兵备道,湖广道监察御史,虽然品阶才正四品。
但职权却凌驾全军武将之上,荆州兵备道负责荆州府一切军备督查。
湖广道监察御史,隶属都察院十三道御史,有风闻奏事,弹劾地方督抚的大权。
卢鼎斩宜都战败后,负责断后事宜,功绩不俗,他的升迁,实际才是最正常不过。
“末将等誓死效忠大将军。”
在韩烈话语落下时,马进忠率先开口,卢鼎紧跟着附和。
章旷也没有犹豫,现在他算得上是韩烈车上的一员。
大家自然只能共进退,这个时候下车,那不是聪明,而是找死。
在宜都住了一个晚上,韩烈率领亲卫铁骑,先行出发,继续南下荆州,准备前往归州。
然而,刚抵达荆州城外,韩烈却从迎接的荆州知府严方伯,荆州守备朱国龙口中,获悉了让他都感到震惊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