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烦距离太原有一百多里地。
昨日下午,尼堪做出撤出太原决定之时,就派出信使奔赴娄烦。
把撤退的消息传达给了尚可喜。
并约定在朔州会合。
传令的信使一路快马加鞭,于次日上午才赶到娄烦城。
接到尼堪的消息。
尚可喜立即叫来都统索海,总兵许天宠,商讨关于撤退之事。
“既然是尼堪贝勒的军令,我等自当配合。”
索海是满洲镶黄旗都统,瓜尔佳氏后裔。
这几年来,他一直是尚可喜军中的内大臣。
实际就是负责监督尚可喜。
“王爷,高总兵和宋副将,还在天门关驻扎。”
“既然要撤离,是不是该通知他们一下?”
许天宠与副将宋昌运私交甚笃,二人还是儿女亲家。
得知要撤退,他自是不忍亲家被抛弃。
“此去天门关百里,难道我们还要等他们不成?”
索海皱眉道。
“而且他们在天门关,距离太原城更近,尼堪贝勒撤离,他们肯定知道。”
“又岂会不跟着一起撤离?”
尚可喜想想也觉得索海说的有道理。
正当他要开口时,许天宠却着急的说道。
“王爷,尼堪贝勒撤离太原,必然需要人断后。”
“卑职担心他们会被留下来断后,若我们不下令他们撤退。”
“他们没有军令,定然不敢撤离。”
“这岂不是让他们白白牺牲吗?”
“高总兵,宋副将还有帐下的五千弟兄,可都是您的老部下啊。”
“难道我们要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送死?”
“卑职请求派出快马,让他们撤离,前往宁武关于我们汇合。”
“咱们在宁武关等他们。”
见许天宠一再坚持,而他又是自己心腹大将。
而且尚可喜也听出来了许天宠话中之意。
现在局势微妙,手握兵马,才是立身根本。
高如历和宋昌运手下的五千人马,可是尚可喜的嫡系。
也正是想明白了这点,尚可喜这才同意了许天宠的提议。
“许总兵,现在你去集合人马,把所有的军需物资都带上。”
“一个时辰后,咱们立即出发。”
在尚可喜下令完后,索海补充道。
“王爷,咱们军中钱粮可不多,此番撤往大同,路途千里。”
“本将认为,应当就地筹粮。”
“可派出几员将领,各带两千人马,对岢岚州,保德州各城,展开掠夺。”
“把能够带走的,全部带往大同。”
“这样我们不但能够解决钱粮问题,也能提振士气。”
索海这人素来贪婪,贪财不说,还十分好色。
劫掠杀戮大明百姓,他可是从不手软。
早在两年前,他与尚可喜镇守九江府时,就曾掠夺了十几万两白银,悄悄运回了辽东老家。
之后在江西,湖广的战役之中,一败再败。
他跟着尚可喜却都一脸安全逃了出来。
对于这个贪婪的家伙,尚可喜倒是一点不反感。
因为二人在贪财好色这一块上,那可是臭味相投。
尚可喜喜欢敛财,但是他不敢克扣和贪污军饷。
因为手下的兵马,都是他的私军。
断了他们的钱粮,不久等于断了自己的生路嘛。
这点常识他还是有的。
为了筹措军费,劫掠百姓,自然是最好的办法。
尤其是在战场上,这样的做法谁也没法指责他。
其次是好色,每到一处,尚可喜都要拍亲兵,抢夺美娇娘供他娱乐。
甚至他和索海,两个老匹夫不但经常交流心得,还相互交换。
故而,对于索海提出劫掠主意时,尚可喜不但没有反对。
反而一脸狞的笑道:“索海都统所言有理,立即传本王军令,让吴朝佐,金光裕诸将,立即带兵出发。”
也正是这番贪婪,让尚可喜错过了最佳撤离时间。
他手下的汉军旗人马,就像一群恶狼般。
在接下来的两天时间内,对岢岚州、保德州境内的百姓,进行了惨无人道的烧杀抢掠。
两个州五个州县,三万六千余百姓被屠杀。
十几万百姓流离失所,一座座城池成为废墟。
这些残忍的行径,就是这帮畜生们,对手无寸铁的百姓,施展的暴行。
也正是这两天的耽误,给李岩和李过率领的人马,抢先一步,赶在尚可喜退入宁武关前。
把尚可喜所部的两万六千余人马,堵在了宁武关外。
李岩所部四个营,李过所部四个营,都留下了后营辎重。
两个军轻装赶路,两天时间,走了二百三十里。
于十一月十三日清晨,翻越芦芽山,抢先一步攻下了宁武关。
如果说天门关是太原城的三关。
那么宁武关就是山西的三关。
与偏关、雁门关合称山西三关,也是大明一朝防范,抵御鞑靼骑兵入侵的重要屏障。
早在三年前,李自成率领十几万大军入京时。
就曾在宁武关发生过一场大战。
镇守宁武关的山西总兵周遇吉,率领的三四千明军。
依托宁武关的险要地形,阻击李自成十五大军长达十余日。
最后因为弹尽粮绝,城破而亡。
周遇吉战死宁武关的消息传开,时任大同总兵的姜瓖,直接率部投降了李自成。
而周遇吉也成为京城陷落前,唯一牺牲战死的大明总兵官。
如今的宁武关早已经残破不堪。
李自成当年拿下宁武关后,为了泄愤下令焚烧拆毁了宁武关。
加上这几年战争频繁。
宁武关基本处于废弃状态。
但是他依旧是陕西入大同的必经要道。
也是尚可喜撤往大同的必经之路。
为了拦截和阻击尚可喜。
李岩率领忠勇军,李过率领的忠贞军,总兵力六万多人。
日夜兼程两天两夜,翻山越岭,一路急行军抢先一步进驻宁武关。
并且依托城防工事,给尚可喜布下了一个口袋阵。
“报,敌军四五万人马,距离宁武关不足二十里。”
当李岩和李过率军,进驻宁武关还不到半天时,斥候飞马来报。
汇报了尚可喜所部,正朝宁武关而来的消息。
“四五万人马?”
李过眉头一皱,沉声问道:“尚可喜哪来的这么多兵力?”
“李提督,不必惊慌。”
李岩冷静的说道。
“尚可喜这厮比我路程近了两天,却比我们后赶到宁武关。”
“而且根据前往娄烦的探子汇报,他们在城中烧杀抢掠,还杀了不少百姓。”
“我看尚可喜的队伍,必然裹挟了大量百姓。”
听李岩这么一分析,李过也醒悟了过来。
“还有一个时辰天色就黑了。”
“按照敌人的行军步伐,他们天黑前肯定能够抵挡关外。”
“是不是立即展开部署,把敌人放进关来。”
“然后关起门来打狗?”
李过起身看了眼慌乱的关城,看着周围的高山密林。
提出把军队撤往山林埋伏,把敌人放进来打的主意。
“以逸待劳,攻其不备,此法甚好,就这么办。”
李岩当即点头:“你部沿宁武关东南两个方向埋伏。”
“我军在西北两个方向埋伏。”
“待尚可喜这个狗贼入城,以火枪火矢先招呼他们一阵。”
“打他个措手不及,再全军出击,一举全歼。”
二人商议已定,随即带领兵马,从关城内撤了出去。
黄昏时分,呼吸的北风,犹如刀子一般吹拂。
坐在马车内的尚可喜和索海,身穿着棉衣,肩披着大氅。
各自左拥右抱着,上下其手的蹂躏着抢来的民女。
被这两个老匹夫欺负的四名民女,个个垂泪欲滴,却又敢怒不敢言,只能可怜兮兮的任由二人使坏。
“王爷,我们已经进关了,是否下车休息?”
在许天宠的安排下,队伍进入宁武关后,寻到一处还算完好的宅子。
“索海都统,下车吧,今晚好好休息一晚。”
“明早再出发,顺利的话,后天就可以抵挡朔州了。”
尚可喜搂着怀中的小美人,一副饥渴难耐的表情说道。
在马车上,虽然过足了手瘾,可却也激起了内心的浴火。
现在他急需要找个舒适的房间,好好享受一把。
“知我者,尚兄也。”
索海心领神会的咧嘴一笑,一手一个,把身边的小美人拽下了马车。
尚可喜帐下的总兵许天宠,吴朝佐,金光裕等将领。
入关之后,各自安顿好兵马,开始生火做饭。
偌大的宁武关内,数万人马屯驻城中,一时也喧闹非常。
夜幕下,一堆堆点燃的篝火,把城池映照着一片通亮。
正当城中的人马,忙得热火朝天,准备开饭之际。
突然,一阵枪声响起。
紧接着偌大的宁武关四面八方,随之响起震耳欲聋的喊杀声。
从黑夜中杀出的明军人马,犹如潮水般涌现而出。
最前面的数万士卒,手持神机火枪,对着那些篝火映照下的身影,不断发射出了子弹。
“砰!砰!砰!”
密集的子弹,犹如狂风骤雨般疾射在敌兵身上。
溅起一团团血花的同时。
也收割走了一条条生命。
“敌袭,敌袭……”
惊慌失措的清军人马,高喊着拿起武器,四处开始乱窜。
宅院内的尚可喜和索海,这会正在兴头上。
结果,被这突然传来的喊杀声,以及枪声吓得一哆嗦,当场就瘫软在席子上。
“王爷,不好了,明军包围了宁武关。”
不等尚可喜发飙,亲兵的汇报声,让尚可喜慌忙拉扯着裤子,再也顾不得脚下那娇滴滴美人儿。
“快,传令许天宠,吴朝佐诸将,速速集合队伍反击。”
其实不用他下令。
这会他帐下的总兵许天宠,吴朝佐,金光裕等总兵。
还有满洲各旗参领,明尚隆,马福塔,罗硕等将领,已经各自带领人马,依托城中的残垣断壁,展开了反击。
只是他们是仓促迎战,加上军心大乱,组织的反击,根本无法阻挡明军的进攻。
李岩,李过两员大将,亲自督战。
忠勇军前营参将庄子固,左营参将田忠,右营参将杨捷。
以及中军营两万多将士,士气如虹,从西边和北边发起了冲锋。
另一边的李过,高一功,率领的忠贞军各营。
前营参将郝永忠,左营参将牛万才,右营参将贺珍。
三万多将士向东南两个方向展开攻击。
夜幕下,明军在暗,清军在明。
手持神机火枪的明军将士,在刀盾手的护卫下,一路冲锋,一封装填弹药射击。
两万多条枪射出的子弹,形成的枪林弹雨,造成的杀伤力,完全是碾压式的伤害。
“砰!砰!砰!”
冒着火星的子弹,在战场上飞射,犹如一颗颗璀璨的流星火星。
“杀!杀!杀!”
数以万的步兵,手持刀盾,长枪长矛,与火枪手相互掩护,交替攻击前进。
短短几百米的距离,很快便形成了短兵交接。
面对气势如虹,杀气腾腾的明军将士。
尚可喜率领的两万六千人马,虽然表现出顽强的战斗力。
但在明军两倍多的兵力,以及火器的压制下。
很快,城郭外围的抵抗便被压了下去。
当明军主力冲破第一道防线时。
在城头督战的总兵吴朝佐,金光裕,先后被子弹击中殒命。
八旗参领罗硕也中弹而死。
许天宠与明尚隆,马福塔等将领,被迫收缩兵力,退入城区。
继续与进攻的明军,展开厮杀。
尚可喜和索海二人,在休息一阵后,趁机吃了一些东西,总算恢复一些气力。
虽然这两人,都不是好东西。
但能够做到如今的地位,显然不是酒囊饭袋。
眼看明军杀入城中,逃无可逃的二人,也是心中发狠。
经过一番商议,二人决定分头突围。
尚可喜率领一部人马往西门突围。
索海率领一部人马,从北门突围。
披挂上马的尚可喜,来到军阵前的他,目光凌厉的扫过在场的士卒,一把抽出腰间佩剑。
高举过头顶,厉声喊道。
“将士们,生死在此一战,要么随我冲杀出,要么战死城中。”
“随我杀出城去啊!”
此刻,城中的幸存士卒,依旧还有一万多人马。
拼死突围,显然还能一战。
在尚可喜的鼓舞下,将士们齐声吼道。
“与明军拼了,冲啊!”
毕竟是沙场拼杀多年的精锐士卒。
眼见主将发狠,三军将士高举手中兵器,在尚可喜的带领下,蜂拥着向明军展开了反扑。
“开火,射击!”
城内清军的誓死动员,声势这般浩大。
自然瞒不过已经占据城郭的明军人马。
李岩,李过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将。
应对这样的反扑,对于他们来说,完全是得心应手之事。
两军左右二营的两万多支火枪,排列成的三段射击火力。
别说在这样巷战之中,即便是野战战场上,骑兵的冲锋都要折翼。
“砰!砰!砰!”
火光四起的战场上,激烈的枪声,射击出的子弹,穿梭在冲锋的敌兵身上。
“噗嗤!噗嗤!”
子弹破甲入肉,溅起一团团血花的同时,也随之带走了他们的生命。
“呃~啊!”
“痛,好痛啊!”
“救我,谁来救救我,我不想死啊!”
……
战场上中弹受伤的士卒,疼痛之下,发出一阵阵哀嚎惨叫。
这一刻,整个宁武关内,宛若人间炼狱。
成千上万的士卒,倒在血泊之中。
无论是当场被子弹打死,还是受伤倒地。
结果都是一样,那就是死亡。
连续多次冲锋不出,尚可喜也彻底慌了。
他还不想死啊。
这些天劫掠的几十万两白银,都还没来得及送回辽东老家去。
他现在也才四十出头,未来还有大把的时光享受荣华富贵呀。
“冲,给我冲上去!”
看着不断被打退的士卒,尚可喜挥舞着手中的利剑,砍杀着那些后退的士卒,喝令他们继续冲锋。
“王爷,明军火力太猛了,弟兄们已经尽力了。”
浑身是血的许天宠,从阵前退了下来,看着疯狂的尚可喜,他有些苦涩的劝说道。
“许天宠,本王命令你,带着人马冲上去。”
双目冒火,挥舞着滴血佩剑的尚可喜,根本不听许天宠的话。
“杀啊!”
“将士们随我杀奴!”
这边清军没能冲上来,忠勇军参将杨捷,带领的人马,却冲杀到了跟前。
而另一边战场上,郝摇旗,牛万才率领的人马,早已经杀穿了索海的人马。
索海这个恶贯满盈的建奴鞑子,以及他手下的参领明尚隆,马福塔等八旗将领,尽数在战斗之中被斩杀。
杨捷作为韩烈帐下早期的头号猛将。
早年忠勇军成立时,他是带着监军使命,编入忠勇军之中担任参将一职。
虽然这些年来,他一直跟随李岩镇守山东。
看似没有多少功绩。
实际上他在忠勇军之中,却是立下多次汗马功劳。
如今他的军职,虽然还是参将。
但军衔制度执行前,他已经挂了总兵衔。
故而他也是忠勇军之中,第一个凭借军功,授衔正二品的征北将军。
“杀!”
纵马飞奔,手持镔铁长枪的杨捷,身形矫健,手中长枪挥舞。
在他的率领下,帐下人马如虎入羊群般,冲向了尚可喜。
“保护王爷!”
忠心耿耿的许天宠,大喝一声,挥舞着战刀迎了上来。
尚可喜身边的亲兵,纷纷护卫左右,死死的把尚可喜护卫在其中。
“挡我者死!”
一声大喝,杨捷手中长枪疾刺而出。
在战马的飞奔下,长枪化作一道长虹,冲上来的许天宠,被一枪刺穿身体,倒飞而出惨死当场。
“杀!”
眼见主将如此勇猛,备受鼓舞的忠勇军将士,怒吼着冲杀了上去。
双方人马一场你死我活的拼杀下,尚可喜身边亲卫,不断倒在了血泊之中。
“尚可喜借你人头一用。”
眼见敌寇就在眼前,杨捷难掩兴奋,纵马直冲而去。
“锵!”
尚可喜奋力挥剑劈下。
精准的砍在杨捷刺来的长枪上,把这必杀一枪给荡了开来。
“死!”
杨捷冷哼一声,手中长枪疾刺而出。
一枪快过一枪的抢攻,逼得尚可喜一阵手忙脚乱。
相比起来杨捷的枪法更加凌厉。
尚可喜拼尽全力之下,连续招架了十几个回合,最终一着不慎。
被杨捷一枪刺中胸膛。
“呃~啊!”
枪刃入体,疼痛的尚可喜发出一声惨叫。
得势不饶人的杨捷,却没有留情,手中长枪猛力一个抽插。
马背上的尚可喜被他活活拖拽下马背,哀嚎不已的尚可喜,感受到生命的流逝,满目都是绝望与不甘。
胸前伤口出喷涌的鲜血,不断着吞噬着他的生命力。
“敌将已死,投降免死!”
杨捷一声长啸,手中长枪斩下。
人头落地的尚可喜,最终结束了他罪恶的一生。
宁武关这场伏击战,随着尚可喜的死而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