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吧,尼堪这个混蛋,畏敌如虎,一味就知道逃跑,本王羞于此人为伍。”
瓦克达看了眼跪倒在地的范文程,一脸不屑的说道。
“本王受皇上重托,授命抚远大将军,岂有不战而逃的道理?”
“大名府城高堑深,城中尚有粮草,可食用三个月,只要我们坚守城池,明蛮又能奈我何?”
“如今求援使者已经前往京师,就算摄政王不出兵,我阿玛也一定会派兵救援。”
“只要京师大军赶到,到时候本王在城内,与援军里应外合,定可反败为胜。”
瓦克达前些天,得知广平府失守,后退被断时,还一度有些慌张。
但最近他与军中的将领,亲临城头,巡视了一圈后,听取了护军统领吴喇禅,阿哈尼堪等人的建言后。
让他对于镇守大名府信心倍增。
吴喇禅和阿哈尼堪,以及镇国将军杜尔祜,前锋统领伊尔登,汉军旗正蓝旗都统李率泰等将领。
都一致认为,以大名府城防之坚固,加上城中七万将士,以及武装起来的五万青壮民夫。
足以坚守住城池,就算是耗,也能够把明军耗死。
相反,这个时候要是突围撤离。
只会助涨明军士气,而导致自己一方军心不稳。
若是在撤离途中,遭到明军突袭或者伏击,那才是取死之道。
得到众将的支持,让瓦克达对于守住大名府,可谓是信心十足。
听到尼堪所谓坚守城池,等待援军抵达后,里应外合的反攻策略。
范文程却是头大如斗,顾不得瓦克达多想的他,再次劝说道。
“郡王殿下慎重啊,趁现在明军还未合围,卑职认为撤退是来得及的。”
“一旦明军合围,想要突围就晚了。”
“住口,本王要是没有记错的话,前些天你不是还劝我镇守城池,固守待援吗?”
“咋的,现在听到尼堪那混蛋跑了,你就害怕了?”
瓦克达腾身而起,一巴掌拍在桌案上,盯着范文程呵斥道。
“郡王,非是老臣贪生怕死,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
“之前老臣劝郡王固守待援,那是因为有尼堪贝勒在旁策应。”
“明军就算攻城,也不敢全力以赴,也要防备尼堪贝勒率部攻其后背。”
“如今尼堪贝勒率军撤离,咱们就是孤军奋战。”
“战争之道,哪有一层不变的道理呢?”
“孙子兵法开篇就有言,兵者,诡道也。”
不等范文程说完,瓦克达就不耐烦的挥手打断道。
“不要说那些大道理,本王心意已决,从现在起,你只需要负责好城中钱粮事务,以确保三军将士吃饱肚子就行。”
“郡王……”
范文程还要再劝说,瓦克达再次一掌拍打在桌案上吼道。
“滚下去,再敢多言,以扰乱军纪处置。”
“喳!”无奈的范文程,走出行辕大门之时,看了眼天空那一轮寒阳,不由叹了口气口气。
“天命如此,徒呼奈何啊。”
刚刚五十岁的范文程,早在后金天命年间,就在抚顺城归顺了努尔哈赤。
并且成为老奴的心腹谋士,为后金建国可谓是立下汗马功劳。
若没有他的出谋划策,努尔哈赤和皇台极父子,不可能如此顺利稳定辽东的局势。
这个大汉奸的政治手段,以及谋略手段,在清初时代,可谓是出类拔萃。
最重要的是这个老家伙,还特别能活。
一直活到了康熙五年,七十多岁才去世。
一生经历了满清四代帝王的他,在满清初年,那可是有文臣之首的美誉。
这一次作为瓦克达军前内大臣,并不是他主动请缨的。
而是豫亲王多铎排斥的结果。
因为范文程亲近皇太后布木布泰,也就是孝庄太后。
对小皇帝顺治忠心耿耿,这自然也就触及到了摄政王多尔衮的利益。
多铎与多尔衮本就是一体的,范文程亲近皇帝,跟他们兄弟自然会产生利益冲突。
要知道多铎向来看不起范文程,早年间多铎为了羞辱范文程。
可是直接带着人,冲进范文程的家中,把范文程宠妾抢走玩弄。
这事当时可是闹得沸沸扬扬,范文程虽然气愤不已,却也敢怒不敢言。
要知道当时范文程可是汉臣之首,相当于宰辅啊。
遭受如此奇耻大辱,他却忍了下来,甘心做了绿毛龟,不得不说,这厮为了荣华富贵,也是无耻至极了。
回到住处的范文程,立即叫来随行的儿子范承谟道。
“吾儿立即出城,把我的书信带回京城,交到太后手中。”
“父亲,那您呢?”范承谟接过父亲的信笺,迟疑的问道。
“为父跟随两代先帝,鞠躬尽瘁多年,位极人臣,如今已经到了天命之年,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吾儿回到燕京之后,好生侍奉皇上。”
“当今太后手段过人,皇上虽然年幼,却聪慧敏锐,母子二人联手,迟早能够控制朝堂局势。”
“多尔衮向来体弱,我观他面相,定然不是长寿之人。”
“他一旦去世,多铎独木难支,大权必然重归太后和皇上之手。”
“只是可惜啊,我见不到那一天了。”
范文程轻叹一声,继续说道。
“南明大将军韩烈,此人用兵如神,帐下兵强马壮,此人绝对不是干预人下之人。”
“以他如今的兵锋,怕是无人能够抵挡他前进的步伐。”
“若有一日,韩烈大军兵临京师,你要力劝太后和黄河,退回关外,固守盛京,意图后续。”
“韩烈此人一旦收复京师,必然篡夺大明天下,到时候天下必然大乱。”
“我大清到时候再卷土重来,即便无法一统天下,也可以效仿辽金故事,北面称制也。”
“父亲,请您务必保重。”范承谟在感受到了父亲话中的诀别之意,不由落泪跪地磕头说道。
“去吧,若上天眷顾,你我父子自有见面机会。”
范文程有些强作欢笑,倚门而立的他,目送着儿子离去。
……
临漳城内,在城中安稳的过完除夕夜的韩烈,于正月初三日一早,接到锦衣卫北镇抚司范忠,从安阳带来的最新情报。
“尼堪这个人,还真是狡猾的像条泥鳅啊。”
看到情报上说尼堪,率军从磁州撤往山西潞安府去了,韩烈到没有感到奇怪。
说起来与尼堪打交道的次数不少了,这个人没有一般建奴鞑子的拼命精神。
但却是一个十分敏锐之人,每次嗅到危险,他就会毫不犹豫的撤离。
“撤退了也好,正好可以腾出手,解决大名府的建奴人马。”
放下手中的情报,韩烈抬头看了眼刘楗。
“公愚,拟令。”
“是!”刘楗答应一声,准备好笔墨纸砚,做好了记录准备。
“命令李岩提督北直隶军务,率领忠勇军镇守广平府,同时向河间府、真定府展开佯攻。”
“宣传我王师北伐的消息,凡是过往投敌官员士族,只要王师到达之日,能够拨乱反正,既往不咎。”
“大将军,这样宽容,会不会太便宜那些墙头草了?”
刘楗记录完后,迟疑的问道。
“一切以大局为重,这个时候清算,只会把那些首鼠两端的人,逼迫到建奴怀抱。”
“造成我们汉人对汉人的自相残杀,这才是真正便宜了建奴。”
“人嘛,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
韩烈对于建奴鞑子,向来执行的杀戮政策。
但对于大明的汉人,只要不是十恶不赦之徒,他都会尽量宽容。
毕竟是自己的同胞,胡乱杀光,不过落个屠夫骂名而已。
“大将军说的是,北方各省数百万人口,甲申之变后,李自成走了,满清入关而来,天下纷乱。”
“百姓总是要活下去的,不能要求世人个个都是忠义无双。”
“若是人人都是忠义无双的效忠前朝,也就没有历史上的改朝换代了。”
“天下应该是天下人的天下,顺应民心大势,才是生存之道。”
起身拱手一拜的魏裔介,对于韩烈的说辞,深表赞同。
“魏石生听令。”
虽然短短相处几日,韩烈对于这人的能力和信任,都有了一定的认知和把握。
“卑职在。”
“从今日起,由你担任北直隶招讨使,兼任广平府知府,前往邯郸坐镇。”
“协助忠勇军总兵李岩将军,全权负责北直隶的军政事务。”
韩烈经过一番思虑,对魏裔介下达了一个重要任命。
“卑职遵命。”北直隶招讨使,这是一个差遣性的官职,有权无实职。
但广平知府却是正四品实职。
魏裔介之前是满清的临漳正七品县令,如今归顺大明后,一转眼连升六级,如何不让他欣喜。
“观周,你可以选择跟你二哥去邯郸上任,充当他的幕僚。”
“也可以继续留在参军府,跟着刘主薄学习。”
“本将军向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也不需要你们兄弟二人来做人质。”
紧接着韩烈看着魏裔讷,意有所指的说道。
“卑职是主公帐下幕僚,自然是听主公的,除非主公让卑职前往任职,否则卑职断然不会背离主公。”
正当魏裔介有些担心,自己这个弟弟回答不好是,却听到弟弟给出了一番漂亮的回复。
“看来经历了之前一事,小弟倒是成熟了。”魏裔介闻言,也是倍感欣慰。
“那就这么定了。”韩烈点点头,继续对刘楗道。
“命令,李过率领忠贞军,罗平安率领神机军一部人马,向大名府靠拢。”
“王德,你亲自去传达军令,并护送魏大人前往邯郸赴任。”
帐下的王德,接过韩烈的军令,拱手应道。
“末将遵命!”
“孙平,传令临漳城中各军人马,收拾行装,午后出发,兵发大名府。”
韩烈沉声而起,下达了对大名府的进发的军令。
在临漳城休整了几天,过了热闹的新年。
亲卫铁骑营,忠义军,万骑军六万将士,都是士气旺盛,战意高昂。
接到要攻打大名府的军令,将士们无不是精神振奋。
大军撤离临漳前,城中新的县令,在魏裔介的推荐下,由原县丞继任。
百姓们得知王师要撤离,纷纷来到街头城门相送。
短短的几天时间,明军在城中良好的纪律,主动帮扶百姓修缮房子,出钱购买物品,出粮接济贫苦百姓。
这一桩桩,一件件事情,赢得临漳百姓的衷心拥护。
“敢问王师,何日再回来啊?”
由不舍的百姓,在人群中高声询问道。
“老乡们,等天下太平了,我们再回来看望你们。”
队伍之中的韩烈,听到百姓的喊话,扬声挥手应道。
“是大将军,初一那天早上,他给我们发了平安钱。”
人群之中有人认出马背上的韩烈,一时引来送别的百姓,一阵阵欢呼声。
“大将军威武!”
在人群的欢呼声中,韩烈不断挥手回应喊道:“乡亲们好!”
……
永历二年,正月初七中午。
公元1647年。
韩烈率领的六万人马,抵达大名府北门外。
当天下午时分,孙思克率领亲卫右军营,后军营一万九千将士,从冠县抵达大名府东门外。
傍晚时分,黄得功率领山东都司营,一万五千将士,从内黄抵达大名府南门外。
就在当天夜里,罗平安率领神机军中军营,前后二营两万四千将士,抵达大名府西门外。
神机军副将宋奎光,率领左右二营,留守安阳城,防备撤往潞安府的尼堪,杀个回马枪。
李过率领的忠贞军,三万五千人马,于正月初九日上午,抵达大名府。
至此,韩烈统领的各军人马,对大名府形成了合围。
三军将士加起来,总兵力达到十五万三千人马。
兵力上虽然只比城中的建奴守军,只多了一倍兵力。
这样的兵力,按道理来说,想要攻打大名府这样,拥有重兵把守的城池,无疑是有一定难度。
但是,大名城这座北宋时期的北京城。
在经历了两宋,辽金元几朝变革后,无论是政治地位,还是军事地位,都逐渐走向衰落。
如今的大名府,实际有南北两城,分别是元城县和大名县两座附郭。
两座县衙同属一城,这在古代的府衙并不少见。
拥有两座县城在一座城池,也就意味着城池开阔,城墙南北跨度达到三十五里。
东西宽度也达到十八里。
城池规模如此庞大,防守的难度自然也就是大大增加。
虽然城池的护城河,引用了卫河之水,但却很容易被截断。
因为城外除了卫河,还有漳河、马颊河等河流,只需要派军队把上游之水,引到别的河流,护城河就会迅速干涸。
甚至还会影响到城中饮水问题。
而这个时候,韩烈就是这么干的。
攻城本就是下策,若是再用人力去强攻,那就是下下策。
用兵之道,向来讲究火攻水淹,因地制宜。
这方面韩烈自问向来是他的拿手好戏。
开封三日破城,就是借助黄河之水淹没了城池。
大名城虽然地形上,与开封有诸多相似之处,比如地处华北平原,地形开阔平坦,适合大兵团摆开作战。
虽说大名城境内河流遍布,但都是中小型河流,并不足以淹城。
但是,既然无法淹城,又无法火攻,难道就束手无策了吗?
答案显然不是如此,这不在了解到大名城的护城河,连通卫河之水。
城中的饮水,主要是通过从城西入城的卫河之水后,韩烈便立即下令杨衍,率领忠义军的将士,在卫河上游筑坝,拦截了卫河之水。
把卫河之水引流到了城外的漳河,马颊河去了。
大名城城内有二十多万百姓,七万守军。
每日用水量可不小,之前卫河不断流,城中自然不缺水。
同样城中遍布的水井,因为连通地下河水,水量其实也不小。
可一旦卫河被截断,不但护城河会干涸,那些连通地下河的水井,同样也会迅速干涸。
这不短短两天时间下来,大名城内的饮水问题,就显露出来了。
全城军民加起来三十多万张嘴,每天需要饮用水,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
哪怕现在只是正月里,天寒地冻不需要洗澡,但喝水却是必须的。
瓦克达的行辕大帐内。
内大臣范文程,护军统领吴喇禅,阿哈尼堪。
镇国将军杜尔祜,正蓝旗都统李率泰,前锋统领伊尔登,塔尔尼等一众将领。
此刻齐聚在一起,针对饮水问题,默默承受着瓦克达的怒火。
“都哑巴了吗?尔等不是说,镇守城池,可确保万无一失吗?”
“这才短短两天,为何连喝水都成问题了?”
除夕那天,收到尼堪劝说撤离的信笺,瓦克达因为受到众将影响,认为可以坚守城池三月。
故而拒绝了尼堪撤退的建议,还把同意撤退的范文程骂了一顿。
但现在发生的缺水情况,却是出乎了瓦克达,以及众将的预料。
眼下护城河干涸,城中水井的水位急速下降,最多一两天,城中就会滴水难寻。
城中的二十六万百姓不喝水,他瓦克达管不着。
但七万将士要是没有水喝,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面对瓦克达的怒骂,帐下众将个个都低着头,一言不发。
如今的局面,很明显城池守不住了。
可这个时候明军四面合围,想要撤离是不可能了。
唯一的办法,就是拼死突围。
可突围那就意味着血战,这个决心和决断,他们说了不算。
必须瓦克达来下命令,他们这些将军才能跟着执行。
“郡王殿下,突围吧。”
最终还是范文程站了起来,作为当朝大学士,军中内大臣,他是有资格替瓦克达做决定的。
“虽然这个时候突围,胜算不足三成,但总比坐以待毙要强。”
瓦克达虽然很想说,老子誓死不退,但最终还是阴沉的松口道。
“如何突围?眼下明军四面围城,我们往那边突围,兵力如何布置?”
范文程起身招了招帐下的小吏:“把地图摆开,诸位将军上前说话。”
待瓦克达和吴喇禅,阿哈尼堪等人靠近时,范文程这才继续说道。
“如今明军在北面,必然布置了大量兵力。”
“东面有运河阻拦,我们没有船只,肯定无法渡河。”
“唯有南边和西边,尚有一线生机。”
范文程这话一出,众将无不是眉头微皱。
瓦克达脸色严肃的说道:“范大人,往西突围,从卫辉,彰德府之间冲出去,进入山西我能够理解。”
“往南那是濮州,还有黄河,更是明军腹地,你确定这是突围,而不是送死?”
“谦郡王说的是,往南肯定不行,现在看来只能往西突围。”阿哈尼堪为了讨好瓦克达,连忙开口附和道。
然而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这个时候护军统领吴喇禅却沉声道。
“卑职以为,突围就该出其不意,方能取得突围效果。”
“西边确实有一线生机,但南门要是能够杀出去,则可事半功倍。”
吴喇禅此言一出,众人无不是一脸不明所以。
唯有范文程颔首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