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大王,实不相瞒,任珍仗着权势,平日多有仗势欺人。”
“我等之所以阵前归降,也是此贼下令关闭城门,不让我等入城。”
“吾等只得率众归顺朝廷。”
赵良栋见韩烈询问,实话实说道。
“既有仇怨,何不说服本王攻城,而下令封赏诱降呢?”
韩烈一脸平静的问道。
“大王,末将等与任珍乃是私怨,攻城夺地乃是公事。”
“而且战端一开,必有死伤。”
“末将岂能为了私人恩怨,而弃国家大义,兄弟生死而不顾呢?”
赵良栋的回答,不可谓不漂亮。
尤其是他态度恭敬,让人不得不信服。
作为历史上的名将,赵良栋为人虽然执拗,每每为了功勋,毫不退让,甚至上书康熙争辩。
但他在平定三藩之乱之中,居功至伟。
以至于满清康熙皇帝,都盛赞他是武将之中少有的良将。
甚至连乾隆也夸赞赵良栋,在征讨三藩,平定云南功勋卓著。
值得一提的是,赵良栋是满清入关,孟乔芳在陕西组建督标营时,以青壮身份加入的清军。
故而他的身份并没有瑕疵,自然没有贰臣或者汉奸之说。
毕竟当时大明覆灭,南明也已经退守福建、两广。
这个时候要是再苛刻的要求中原大地的汉民,再守节效忠大明,显然是不切实际的事情。
这也是张勇被编入贰臣传,而赵良栋却没有的原因。
同样名列河西四汉将之一的孙思克。
他的父亲孙得功是汉奸贰臣不假,但孙思克却没有编入贰臣传。
也是因为孙得功投降满清时,当时的孙思克还是婴儿,显然他是没得选择的。
“赵将军能够大义当先,本王甚慰。”
“若能够劝降任珍,拿下高陵,本王授予你首功。”
对于赵良栋有此觉悟,韩烈也是毫不吝啬的赞许道。
这边韩烈率军扎下营寨之际,张煌言率领的中军各营人马,也陆续抵达。
得知王之纲和刘治国战死,张煌言也是一阵感伤。
“大王,王之纲和刘治国为国捐躯,理当嘉奖。”
“臣建议门荫二人之子,以告慰亡灵,激励三军将士。”
韩烈点点头:“这事你写个章程,孤王上本朝廷,为阵亡将士请求封赏和抚恤。”
“不过,眼下是先拿下高陵城。”
“刚才赵良栋将军建议孤王,围城招降,许之以利,不知玄著以为如何?”
张煌言虽然很想说,这么做是不是太便宜了这支守军。
但想到攻城战打起,必然伤亡惨重。
于是他遂压下心头愤恨,作揖回道。
“若能够兵不血刃拿下城池,这是上策。”
“卑职没有意见。”
“王德,传令各营立即围城,竖起本王大纛王旗,孤王亲自前去招降。”
韩烈当即沉声而起,决定亲自前往劝降。
高陵虽然不是坚城,但如今城中尚有五千守军。
如赵良栋,王进宝所言,任珍虽然平庸,但参将陈万略乃是骁将。
若五千人马奋死一搏,大军攻城必然要付出不小的伤亡。
而城中这支守军,都是汉军营士卒。
这些人可都是关中子弟,个个都是大明子民。
强攻拼杀,那就是自相残杀,这显然不是智者所为。
而这个时候,城头守将任珍,与参将陈万略,也产生了分歧。
“陈参将,此时不退,岂不是死路一条?”
面对陈万略的抗命,任珍皱眉喝问道。
原来任珍在看到明军招降赵良栋所部后,退到了十里外扎营。
心虚的他,知道坚守高陵必死无疑,遂决定退回长安。
可陈万略却拒绝执行军令,而是不满的回道。
“任副将,弃城而逃,可是重罪,与其逃回去被砍头,吾宁愿战死城头。”
“再说刚才若不是你拒绝开城门,把赵良栋诸将逼反,何至于眼下这般局面?”
二人争执不下之际,城门小校来报。
“明军大队人马杀奔而来,目测有数万之众。”
“唉,现在想走也走不了。”
叹了口气的任珍,有些怨恨的瞪了陈万略一眼,愤慨的上了城头。
陈万略则是一脸平静,张勇如今生死不明。
赵良栋众将投降了明军,对于他来说,接下来是生是死,已经不能以他个人意志来决定。
来到城头的二人,看到城外密密麻麻的明军人马,任珍满脸都是惊骇。
陈万略也是眉头紧皱,一时也不知道如何自处。
就在这时,韩烈率领的王旗大纛,在众将的簇拥下,来到城门三百步外。
三百步外距离,在没有火器的情况下,可称得上是绝对的安全距离。
“城头上的弟兄们听着,吾乃赵良栋。”
驱马而出的赵良栋,大手一挥,顶着个光头的他,扬声喊道。
“现已率部归降大明朝廷,现奉大明夏王殿下王命,前来警告诸位,速速开门归降,夏王殿下保证尔等身家性命。”
听到赵良栋的喊话,城头上的任珍,陈万略以及守军士卒,无不是神情微变。
韩烈这会随之驱马而出,身穿银甲白袍的他,目光深邃,表情严肃的看向城头喊道。
“吾乃大明夏王韩烈,今日率王师至此,只为收复大明河山,尔等只要归顺朝廷。”
“本王保证秋毫无犯,所有将士官任原职,绝不清算。”
“但是,若是反抗不降的话,拿下城池,鸡犬不留!”
面对韩烈的亲自劝降,任珍无疑心动不已。
陈万略却有些犹豫,因为他和任珍都是明军将领出身。
家眷也都在长安城内,若是就此投降,明朝会不会秋后算账,他没有把握。
还有他的家眷,能不能活命?
城头上的士卒,没有自主权,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任珍和陈万略。
只为等待他们的命令。
不管是战是降,他们都只能听令行事。
“陈参将,明军势大,夏王亲自招降,汝是什么意见?”
任珍回头看着陈万略沉声问道。
虽然他是副将,也就是现在城中的主将,但眼下城头五千人马。
陈万略执掌的中军营三千士卒,他可指挥不动。
所以只能询问意见。
“降了吧。”陈万略回顾左右,眼见将士们都看着自己。
他实在于心不忍,这些跟随他的兄弟,因为他的抵抗,而沦为炮灰。
“传我军令,打开城门,开门投降。”
得到陈万略的答复,任珍也不由松了口气。
“大王,他们投降了。”
王辅臣见状,有些振奋的指着城头喊道。
“传令,骑兵营入城,严守军纪,如有违令者,斩!”
对于拿下这样的小城,韩烈并没有多少兴奋可言。
“入城!”
王辅臣则是有些兴奋,驱马而起的他,率领帐下骑兵,随即冲进了城中。
“咱们也入城去。”
王进宝想到自己城中的营地内,还放着一笔钱财,连忙对陈福说道。
“走。”陈福一挥马鞭,跟着队伍急匆匆进了城池。
唯有赵良栋立马在旁,没有跟着入城。
赵良栋之所以没有跟着入城,是他不想见到任珍。
虽然为了大义,他可以不与任珍计较。
但是这不代表,他能够原谅任珍把他拒之城门的行为。
随着王辅臣率军进入高陵城,也就宣告了高陵一战的结束。
王辅臣接管了城池后,韩烈与张煌言这才率领主力人马,进入了城中。
随后,在城中营地内,韩烈召见了归顺的众将。
“任将军,汝城头举义有功,本王授予你总兵衔,出任长安守备。”
行礼寒暄过后,为了安抚拉拢众人,韩烈当即对这些投诚之人,进行了封赏。
“末将谢大王赏赐。”
任珍之前是副将,也就是副总兵官。
如今投诚不但升了一级,还获得长安守备实职,这自是让他分外高兴。
“陈万略,汝升任副将,出任陕西都司营副总兵。”
紧接着韩烈看向陈万略,宣布了对他的任命。
“末将谢大王。”
感受到韩烈的信任和重用的陈万略,心生感激的躬身作揖拜道。
虽然同样都是升了一级官阶,但就职务上来看。
他这个都司营副将,那可是实打实的副总兵职权。
相反,长安守备营守备之职,虽然可以挂衔总兵,副总兵,但实际职权,则是参将。
也就是说任珍的职权,明显与官阶不符。
原本还高兴的任珍,这会虽然表情平静,但心中却隐隐生出了一丝不快。
此人心胸狭窄,向来妒贤嫉能。
对于陈万略职权高于自己,他自是心中愤恨不已。
但他不敢对韩烈嫉恨,只能把这份愤慨记在了陈万略身上。
韩烈这会自然猜不到二人的心思。
“赵良栋,汝起义有功,升任参将,出任近卫营前营主将。”
“陈福,汝升任参将,出任近卫营右营主将。”
“王进宝,你留在本王帐下,出任侍卫亲军游击将军。”
随着韩烈对众人的封赏,众将纷纷起身拜道。
“谢大王封赏!”
“任珍,陈万略汝二人职务,待收复长安之后,再行上任,现在留在本王帐下听令。”
“你二人帐下兵马,由赵良栋,陈福收编,编入近卫营前营和右营。”
“赵良栋,陈福你二人立即收编军队。”
封赏完众将,韩烈一开口,直接把众人的军队,进行了收编。
以补充近卫营的战损。
这么做即可防止这些人,心生二心。
也可以杜绝他们手握兵权,引发不必要的内乱。
至于战死的王之仁,刘治国,皆死于张勇之手。
而此人又被王辅臣所杀,这事也算是了了。
毕竟战场之上,各为其主,死伤难免。
总不能因为战败发生死伤,就要把投降归顺的对手全部斩杀。
这样做的话,只会把敌人逼到绝境。
到时候敌人真要拼命,付出的代价只会更大,岂不是得不偿失。
韩烈身为三军统帅,他不可能义气用事。
对于首恶他可以毫不留情,但对于普通的士卒,尤其是汉人子民,他更不可能下令屠杀。
拿下高陵城,长安已经近在咫尺。
当晚,在高陵城宿营的韩烈,召集帐下的参军主薄刘楗,与张煌言开了一个碰头会议。
“根据赵良栋等人的汇报,眼下长安城,已经被吴三桂那个奸贼接管。”
“满清总督孟乔芳,带领一支人马,撤往平凉府而去。”
“我若所料不错,吴三桂怕是无意守长安。”
“不然他不会让孟乔芳撤往平凉府。”
“虽说如此,但仅凭我们手中的人马,想要拿下长安肯定不行。”
“所以孤王决定分兵,拿下蓝田和富平。”
“汇合神武军和忠勇军各部,再合围长安。”
“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三人的小型会议,韩烈表现的很松弛。
下座的张煌言和刘楗,也是边喝茶,边听取韩烈的提议。
“蓝田方向,有荩臣带领的侍卫军中军营,加上重新整编的神武军的各营。”
“臣以为即便不派军支援,也应该能够拿下蓝田。”
张煌言抿了口茶,缓缓说道。
“富平方向,洪承畴,汉岱手中还有三万人马。”
“其中至少有两万精锐,李岩所部想要全歼他们,确实颇为困难。”
“若我军从高陵出击,攻占三原,切断富平与长安的联系。”
“与李岩前后夹击富平城的话,洪承畴要么应战,要么只能往庆阳府和宁州方向撤退。”
“而庆阳府和宁州,都与平凉府相近。”
“臣怀疑孟乔芳撤往平凉府,就是去打前哨。”
“吴三桂和洪承畴留在关中的目的,则是为了拖延时间。”
“若让孟乔芳成功在河西四府,立下阵脚,那么我们收复河西,势必又要费一番手脚。”
值得一提的是,所谓的河西四府。
分别是平凉府,庆阳府,巩昌府,临洮府。
这四府在明代隶属陕西布政司行省管辖,而这些地方在后世都是甘肃地区。
而后世的兰州,就是临洮府下辖的州城。
所谓的河西走廊,也就是从平凉府一直延升到嘉峪关。
河西走廊的重要性,在历朝历代都是不言而喻。
因为这条路不单单是重要的丝绸之路,更是提供战马的重要之地。
历史上的北宋,为什么这么弱,难道只是因为以文制武的朝纲吗?
显然这只是一个方面。
事实上北宋除了自始至终没有收复幽云十六州,这片北方土地外。
在河西这片土地上,实际上也基本没有掌控。
因为自大宋开国不久后,党项人李继迁就在宁夏叛乱,为西夏立国打下了基础。
从而使得北宋彻底失去河西之地。
这就导致北宋再没有了战马的供应。
冷兵器时代,缺乏最重要的骑兵部队,战斗力首先就要打个对折。
这也是历朝历代以来,中原王朝无论是对于河北,还是河西,那都是视若珍宝的原因。
“那就不要让洪承畴这个狗贼跑了。”
刘楗沉声接过话头说道。
“洪承畴三万人马,囤聚富平,抵抗李岩的进攻,就是为了确保长安不失。”
“咱们要是出兵三原,与李岩合围富平。”
“以九万人马攻打富平,我就不信洪承畴这个奸贼,还能再跑了。”
韩烈想了想,点头说道。
“九万对三万,优势明显,这一仗倒是能打。”
“不过,这样一来,高陵,临潼方向,必须调动河南都司营驻防。”
“以免咱们中路门户大开,被吴三桂钻了空子。”
“大王,严忠总兵的一万人马,现在就在潼关,两日就可以赶到高陵。”
张煌言补充道:“只要大王一道军令即可。”
“嗯,公愚,立即起草一道军令,让王德派人连夜送去。”
“另外,传令孙思克率领武关的人马,向商州,蓝田发起进攻。”
“还有,飞马给湖北都司总兵李来亨去一道命令。”
“让他率领湖北都司营的人马,从郧阳入商州,兴安州,协助孙思克作战。”
“臣遵命!”韩烈如今封王拜相,开府建牙,故而手下文武官吏,皆可以向他称臣。
距离高陵一百多里的富平,同属长安府。
富平位于长安北门,距离长安一百五十里。
作为长安的重要门户,北方游牧民族入侵关中,首要之地就是攻取富平。
历史上发生在富平最大的战役,就是北宋末年的富平之战。
洪承畴、汉岱率领的三万人马,之所以会在富平。
起初倒不是为了镇守长安门户。
而是去年年底燕京失守前,多尔衮给洪承畴和汉岱下了一道军令。
让他们率军从陕北撤往漠南,从长城北边返回燕京勤王。
接到这份军令的洪承畴,汉岱不敢怠慢。
只得放弃潼关,率军北上。
只是他们刚走到富平,就得知燕京失守的消息。
紧接着李岩率领的忠勇军,从河东渡过黄河,进入蒲城,把他们堵在了富平。
“镇国将军,关于孟总督和平西王的提议,你怎么看?”
孟乔芳撤往平凉府前,与吴三桂商议退守河西的决策。
这会通过信使,送到了洪承畴手中。
对于这事,谨小慎微的洪承畴,不好直接拿主意。
遂把镇国将军汉岱叫来,一起商议了起来。
镇国将军是汉岱的爵位,而不是军职。
这是汉岱作为满清宗室子弟,获得基本爵位。
“谭布,现在我军钱粮还有多少?”
汉岱没有直接回答洪承畴的询问,而是转头询问起谭布,关于钱粮的事情。
这个问题可不是简单关心钱粮问题。
而是关系到汉岱的决定。
“回镇国将军,城中粮草不足半月,钱财倒是还有一些。”
“不过城中粮草食物早已经被我们征收殆尽,有钱也很难再买到粮食。”
谭布如实的回道。
“洪大人,你认为我们选择还有选择吗?”
汉岱苦笑一声,叹息道:“如今燕京失守,河北、山西尽失,皇上退往盛京。”
“我等孤悬在外,外无援兵,内无钱粮,困守富平小城,必死无疑啊。”
“若能够退往庆阳,从宁夏镇退往河套地区,再寻机撤回辽东,倒也不失为一条活路。”
“镇国将军所言有理。”洪承畴起身一弹衣袖,恭声说道。
“请镇国将军下令,各部人马立即启程,撤离富平,向庆阳转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