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大人,大将军郑芝龙求见。”
内阁衙门政事堂上,正在处理公务的韩烈,听到门下吏员来报。
他随即放下了手中的公文,抬头说道。
“请大将军到会客厅稍坐。”
对于郑芝龙突然来访,韩烈一点都不奇怪。
算起来郑芝龙入京,至今已经有二十五天。
坐了快一个月的冷板凳。
郑芝龙要是还分不清形势,那就不是愚钝,而是愚蠢了。
戴上官帽的韩烈,整理了一下官服,这才来到会客厅。
“下官郑芝龙,拜见首辅大臣。”
此时,早已经明白自己这个大将军,就是一个傀儡的郑芝龙。
虽然心中对韩烈充满怨恨。
如果,此时此刻他要是有把握杀死韩烈。
他一定会毫不犹豫拔剑刺死韩烈。
但这个念头,终究只能想想罢了。
因为进入政事堂前,他的佩剑就被卸下了。
其次,他早就听过韩烈有霸王之勇的威名。
虽然郑芝龙年轻的时候,也是以勇武狠辣著称。
但如今年近五十的他,养尊处优多年。
现在的他,手握佩剑,对付几个普通士卒或许可以。
想要刺杀韩烈,那无疑是痴人说梦。
而且他也没有这个胆色。
憋着满腔的怨恨和怒火,郑芝龙的脸上挤出一抹笑容。
“郑大将军可是稀客啊,不知在京城吃住可还习惯啊?”
韩烈笑着招呼着郑芝龙入座,见他面前的茶杯内,已经空了大半。
更是亲手给他蓄满了茶杯。
“有劳首辅大臣挂念,京城的饭菜倒是与福州差不多。”
“就是天气太热了,相比起来福州要凉快一些。”
面对韩烈的亲切笑脸,郑芝龙也只能陪笑的附和。
“这倒是实话,夏天的南京,确实炎热。”
“这样,我知会一下工部,让他们给你府上多送一些冰鉴过去。”
“夜里在房间内多放几个冰鉴,就会凉快得多。”
韩烈点点头热情的说道。
“呵呵,那下官就多谢首辅大臣了。”
郑芝龙也没有客气,冰鉴这东西,对于普通人家来说,虽然是奢侈品。
但对于韩烈和郑芝龙这样身份地位的人来说,不过寻常之物罢了。
所谓的冰鉴,就是装着冰块的箱子。
相当于古代的冰箱。
像冰镇西瓜,杨梅等水果,都可以放在冰鉴之中冷藏食用。
同样,郑芝龙兄弟这几天,经过多次协商。
却没有想出任何办法,无奈之下的他,只得登门向韩烈服软。
而今天他就是来认怂的,既然是来讨好而来。
姿态自然要放低。
这一点,从底层摸爬滚打爬上来的郑芝龙,自然是懂得。
故而面对韩烈的热情招待,他即便内心再愤慨不满。
脸上始终保持着笑脸。
嘴上也一直说着讨好的话语。
郑芝龙的态度,韩烈自然也是看在眼里。
不过,韩烈从来就没有想过杀郑芝龙。
除非他率军反叛。
这主要原因嘛,很简单。
那就是这位生了一个好儿子,国姓爷朱成功的面子。
韩烈多少要给一些的,毕竟这可是民族英雄。
前世的韩烈在小学期间,就学习过国姓爷收复夷州岛的语文课。
而郑芝龙在历史上的记载,虽然负面事迹较多。
但同样中年之后,他的软弱无能,也表现的淋漓尽致。
要知道他当年可以坐拥福建沿海各个港口城池。
手握十万战兵,其中主力水师,称之为当时的东方列国第一,那也是不为过。
可就是这样的态势下,郑芝龙竟然选择了投降满清。
不但主动交出了所有军队,还拖家带口的举族搬迁去了燕京。
这就相当于是一头肥羊,自缚手脚,把自己送到狼窝。
却还在做梦想象狼不会吃自己嘛。
可现实大家都知道。
国姓爷坚决不投降,召集旧部誓死抗清。
满清鞑子最后恼怒不已,杀了郑芝龙以及郑家族人泄愤。
而国姓爷却凭借着郑芝龙丢下的一些旧部人马。
不但在沿海列岛站稳了脚跟,还红毛荷兰手中收复了夷州岛。
成为了名垂青史的名族英雄。
由此可见,郑芝龙的投降,是多么可笑和无能。
对于这么一个脊梁骨已经软了的人。
韩烈又何必脏了自己的刀杀了他呢?
只需要高高挂起,让他成为一只笼中之鸟,作为一个吉祥物也没有什么不好。
这样也可以让世人昭告他韩烈的仁慈宽厚之名。
就这样两人你一句,我一句闲聊了大半个时辰。
通过不断地试探,郑芝龙也看出来了。
只要自己交出兵权,韩烈确实没有杀自己的心思后。
郑芝龙随即站了起来,躬身作揖道。
“承蒙陛下和首辅人的器重,让卑职出任兵部尚书和大将军这等重职。”
“然而入职一月有余,卑职发现,朝务繁重。”
“卑职才疏学浅,实在难以胜任如此重担。”
“最近以来啊,卑职虽然努力学习朝务,可奈何斗大的字,不识几个。”
“唯恐担心懈怠朝政,有负陛下和首辅大人的重托。”
“着实是茶饭不思,夜不能寐。”
“故而卑职特请首辅大人,允许下官辞去兵部尚书和大将军之职。”
郑芝龙在说出这话时,表现的十分卑微。
同样也是十分的恭敬和虔诚。
这一番话说出来时,对于她来说,也颇有些如负重释。
“郑大将军说笑了,你是当朝大将军,岂能轻易辞职呢?”
然而,出乎他预料的是,韩烈竟然没有立马同意,而是诚挚的说道。
“兵部的朝务琐事多,郑大将军不适应,我能够理解。”
“大将军府的军务,要说郑大将军也处理不好,本阁是不相信的。”
“这样,兵部尚书的担子,你可以先卸下来。”
“但是,大将军一职,还是你先挑着。”
“来日大朝会上,你可以向陛下请辞兵部尚书之职。”
“本阁也会请示陛下,今后我朝大将军明确为正一品武官衔。”
“位列武官第一等,上将军衔为从一品衔。”
“四征将军为正二品衔,四镇将军为从二品,四平将军为正三品,四安将军为从三品。”
“正式在朝中推行武将军衔制度,以确定将军品级和待遇。”
“以后得提督,总兵,参将等军职,品阶一律以军衔,享受俸禄待遇。”
“郑大将军,你看本阁这么安排,是否妥当?”
看着韩烈一脸微笑的看着自己。
郑芝龙虽然心中腹诽不已,但脸上却极力抱着恭敬回道。
“首辅大人深谋远虑,卑职佩服。”
郑芝龙带兵多年,对于军务自然是精通的。
按照韩烈的安排,推行所谓的军衔制度的话。
以后前线带兵的提督,总兵,参将权利会进一步削弱。
因为这些将领,今后只有指挥权,没有调兵权,也没有财权,加上监军使的监督。
军权将会完全由朝廷集权。
将会进一步防止将领拥兵自重的可能性。
而大将军作为军衔,虽然位居正一品,但就像如今的三公一样。
几乎没有半点实权,纯纯属于吉祥物和一种荣誉。
“首辅大人说的是,卑职这就回去,起草一份奏疏,推行首辅大人的方案。”
郑芝龙倒也光棍,知道反抗不了。
他直接选择了摆烂。
正一品大将军衔,虽然只是虚衔,但那也是当朝一品。
“大将军,我送送你。”
见郑芝龙如此识趣,韩烈也是心情大好,起身亲自把他送出了政事堂。
而韩烈与郑芝龙在会客厅,谈了大半个时辰。
最后还亲自把他送了出去一事,这会也在内阁衙门传了开来。
这不当韩烈回到大堂时,孙传庭,史可法等一众内阁阁臣,都已经到了大堂上。
大家正你一言我一语的,猜测着韩烈与郑芝龙见面这么久,究竟聊了什么。
“看韩阁老这满面春风的表情,看来咱们那位大将军,这是前来服软了啊。”
看着龙行虎步,意气风发的韩烈。
史可法笑着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史阁老所言不差。”
韩烈颔首笑看着众人,走到主位上落下道:“郑芝龙这个人嘛。”
“年轻的时候,确实算得上是一条怒海恶龙。”
“不过,现在嘛,顶多是条蜕了皮的赖皮蛇。”
“为了活命,卑躬屈膝也是人之常情。”
“毕竟,像吴三桂这样的辽东名将,世受皇恩的将门子弟。”
“在关键时刻,为了活命,都会向建奴鞑子投降。”
“这世上的人和事啊,总是一直在改变的。”
发出一声感叹的韩烈,紧接着又把他和郑芝龙商谈好的事情,跟大家说了一遍。
“韩阁老,其实下官一直有一事不明。”
“既然您已经决定处置郑芝龙了,为何还要留下他那个儿子呢?”
“俗话说的好,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难道你不怕他那个儿子,又遭一日会因为您处置郑芝龙一事,而报复朝廷和您吗?”
听完韩烈已经彻底压服郑芝龙,对方也主动准备上疏,辞去兵部尚书一职。
只保留一个大将军头衔,留在京城养老。
张国维忍不住问出了,他想了很久都没明白的问题。
在他看来,既然处置了郑芝龙,他的儿子郑森,即便不处置。
也不该在让他担任福建水师提督军务总兵官。
这可是实打实的要职,即便推行军衔制度。
至少也要授正二品的征东将军军衔。
一个带兵的大将,要是跟朝廷不和,这无疑会有巨大危害的。
“张阁老所言之事,下官对此也有所疑虑,还望韩阁老解惑。”
现任吏部尚书,拜东阁大学士的袁枢。
这会也起身附和了一句。
对于国姓爷朱成功之事。
一开始孙传庭,路振飞也都询问过韩烈。
但张国维和袁枢都是新晋内阁阁臣。
所以不清楚,倒也不奇怪。
“这么说吧,在收复江西战役中,本阁与郑森,也就是朱成功,曾经并肩作战过。”
“此人虽是武将,但拜在钱牧斋门下学过儒家学说。”
“熟读经书,尤其对于春秋深有研究。”
“可谓是文武全才,忠义无双之人。”
“与此人的相处之中,他说的最多的话是,忠孝不能两全。”
“对于其父的所作所为,他更是深以为耻。”
“所以,我敢断言,他绝不会为了其父,而背叛朝廷。”
……
韩烈做出的解释,多少有个人的主观意识。
但是,有一点韩烈可以肯定。
朱成功这个人,虽然能文能武,但做人做事,多少有些迂腐。
从他的子孙后代人生经历,就可以看出来。
他的儿子郑经,孙子郑克爽,基本上可算得上是昏庸之辈。
尤其是儿子郑经,十八岁娶了正妻唐氏。
这个妻子是南明隆武帝时期的兵部尚书唐显悦之女。
这明显属于联姻。
但作为延平王世子,当时朱成功已经被永历皇帝朱由榔册封为延平王。
郑经不喜欢联姻的发妻,也就算了。
毕竟没有感情,也说的过去。
然而,郑经却跟弟弟的奶娘通奸,还生下了长子郑克藏。
这事吧,虽然不光彩。
可却闹得人尽皆知。
而当时的南明正处于礼教森严的时代,朱成功更是以儒家治国治家。
标榜为忠君爱国的典范。
结果儿子干出这样不伦,通奸的丑事。
朱成功如何受得了,当即下令族兄郑泰,拿着令箭处斩妻子董氏,以及儿子郑经,孙子郑克藏。
为何要杀妻子董氏呢?
原因当时朱成功远在夷州岛坐镇,而他的妻子董氏和儿子郑经。
都留在漳州府的思明城居住。
董氏作为郑家主母,教子无方,被处置说得过去。
而通奸生下的孙子郑克藏,杀了也没什么。
可朱成功却下令连儿子,当世的延平王世子郑经一起杀了。
这事,遭到留守思明城的文武百官一致反对。
面对文武百官的抗命,朱成功愤怒不已,严厉要求必须杀了妻子,儿子和孙子。
可当时的朱成功远在夷州岛,军令来回传递困难。
这事一拖再拖,结果朱成功没能处死儿子。
结果自己却先病死了。
而且属于英年早逝。
因为当时死的时候,朱成功年仅三十九岁。
壮年病逝,不得不说是人间悲剧。
如此一来郑经,不但没有死成。
反而继承了延平王的王位,但正因为郑经在思明城,发生了通奸不伦之事。
让夷州岛的朱成功手下文武百官,强烈反对郑经继承王位。
从而爆发了一场内乱。
也因此彻底削弱了朱成功苦心经营多年的势力版图。
因为这场内乱,导致朱成功帐下多名大将被杀,还有一部分人怕郑经报复。
而渡河回到福建,投降了满清朝廷。
对于郑经通奸一事,朱成功的处置手段,多少有些过激。
毕竟郑经通奸的对象,只是一个乳娘。
说白了就是仆人,并不算什么大事。
如果真要杀的话,也不必传令。
直接让手下把妻儿孙子带来渡河来夷州,直接造成一起沉船事故便是。
也不至于闹出这么大的风波。
由此可见朱成功终究不是一个做大事的人。
夷州岛这块宝地,是他的成名之处,也是他的葬身之地。
而韩烈也是这么想和安排的。
所以韩烈一点都不担心,这位国姓爷将来能够对自己造成掣肘。
等他收复夷州岛,功成名就之后。
也就是他安享晚年的时候。
说完郑芝龙的事情,韩烈看向张国维说道。
“海军部成立也有段时间了。”
“是时候开始运转了,张阁老你来说说看,你对江上作战和海上作战的看法。”
这一点,张国维最近也一直在研究。
为此,他这段时间,都在操江水师营,与姚启圣、黄蜚、吴志葵等水师将领研究这个问题。
黄蜚可以说一众将领之中,最为熟悉水战,海战的将领。
作为东江总兵黄龙的外甥,过继的子嗣。
黄蜚在海上航行作战的时间,超过二十年。
相比起长江,运河,黄河这样的内江水战。
海上作战的复杂性,风险性,就要复杂得多。
对于战船的要求,士兵的要求,都有严格和复杂的多。
张国维起身向在座的一众阁臣拱手一揖,这才徐徐说道。
“说句惭愧的话,我这个海军大臣,有些受之有愧啊。”
“至今为止,我都没有出过海,也没有见过海沧船和福船。”
“虽说从小我就生活在江南水乡,对于江河之中的船只都不陌生,也自诩颇通水性。”
“可近来我去了操江水师营,与姚启圣提督,黄蜚总兵,吴志葵总兵深入聊过之后。”
“我才知道我对大海,以及海船,海战知识的匮乏。”
“但俗话说得好,活到老学到老。”
“承蒙韩阁老的提携和器重,我一定会把我大明的海军建立起来。”
“这第一步,我打算把操江水师营,浙江的定海营。”
“以及郑彩所部六万水师,打乱编为定海,镇海,平海三营。”
“由姚启圣出任镇海营提督。”
“黄蜚出任平海营提督。”
“刘世勋出任定海营提督。”
“郑彩以及郑家的将领,安排任命为海军三大营教头,负责教习海上作战。”
“借此考验他们的忠诚度和执行力。”
“若是可用的话,到时候可以任命为总兵,副将等要职。”
“若是不能用,该杀头的杀头,该免职的免职。”
“其次,撤销操江水师营,保留护漕水师营,负责长江,黄河,运河的护卫军务即可。”
“这个设想,是根据韩阁老的建议,进行补充而来。”
“具体是否全面推行,还需韩阁老,以及诸位阁臣的同意。”
听完张国维对于海军的建设,而且一下子要设立三大营。
财政大臣蒋臣,皱眉说道。
“韩阁老,张阁老,下官有一事不明。”
“敢问设立海军三大营,准备投入多少钱财?”
张国维看了眼韩烈,见他示意自己回答。
他当即回道:“三大营的兵力编制为十万人马,预计第一批投入,在三百万两白银。”
“之后,每个月军饷不下于三十万两白银。”
“韩阁老,这一年的投入算下来,接近四百万两银子。”
“相当于三十万步卒的耗费。”
“花费如此巨大的费用,来养一支海军,究竟有何意义呢?”
这次开口的是史可法。
对于韩烈建立海军部,还要花费重金建立三大营,他着实有些想不通。
大明虽然有万里海疆,可一支近海水师,足以防范外敌。
而且仅几十年来,倭寇之患基本消除。
建立海军在他看来,万全是劳民伤财。
有史可法这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
起码内阁一众阁臣之中,路振飞,祁彪佳,蒋臣,史可法四人都此举,表示无法理解。
包括孙传庭也有些不解,但出于一个军事家的敏锐性。
他认为韩烈此举,定有深意,故而并没有表示反对。
起初张国维也不太理解,但如今他身为海军大臣,即便不理解,也会坚定支持和执行建设海军的方案。
这里面唯有袁枢一人,对于建设海军的设想,高举双手表示赞成。
为何袁枢会有如此认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