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午后,韩烈留下高进库,收编了三千旧部,率领万骑军,亲卫铁骑踏上前往睢州的征程。
李过,郝摇旗率领所部人马,与投降的王之纲,以及一万降兵退回了鹿邑。
杨树沟乡伏击战中,李成栋率领的两万人马,阵亡了近七千人。
包括李成栋在内,以及参将贺勇,贺国贤皆死于战场。
韩烈率领的一万五千骑兵,死伤仅仅千余人,这一场战斗,算得上是一次空前大捷。
而这一战的胜利意义,还不是战果,而是为韩烈夺取鹿邑,收复睢州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李过率领的忠贞军,所部四万人马,围攻鹿邑,原本并没有占据多大的优势。
但次日,当李过率军回到城下,把王之纲带领的降兵,推到城外,向城头的守军喊话时,城头的汉军正蓝旗都统陈锦。
副将卜从善,看到增援自己人,成为劝降的敌人,二人无不是气的咬牙切齿。
更重要的是城头上的守军将士,无不是备受打击,一时之间军心士气动摇。
“陈都统,卜将军,投降吧,韩大将军说了,只要你们率部投降,我大明朝廷不但不追究你们抵抗之罪,还保留官职,许尔等荣华富贵。”
王之纲为了活命,也是卖命的很,驱马来到城门下,朝着城头之上,声情并茂的喊道。
“城头的汉军弟兄们,咱们都是大明儿郎,何必为女真鞑子卖命,这是让祖宗蒙羞的事情啊,死后又有何面目去列祖列宗。”
城头上的陈锦,是大明辽东大凌河的都司,于后金皇台极称帝前,归降的满清。
算得上比较早投降的一批汉奸,这也是皇台极建国称帝后,开创汉军八旗时,他就被授封为正蓝旗梅勒章京的原因。
如今他更是被任命为正蓝旗都统,属于满清的高级将领。
虽然王之纲在城下的劝降之语,说的漂亮。
但陈锦自然是不可能投降的,因为他现在已经是名副其实的满清大将,家小族人都在辽东盛京。
他这样的大将投降,家小族人必死无疑不说,而且还会遗臭万年。
相反王之纲,高进库这帮汉军营将领,投降明军之所以没有心理压力,一是他们本就是明军将领,二是投降满清时间并不长。
三是他们职位不高,所以家小也都在睢州随军。
现在他们投降,只要能够活命,并顺利借助明军之手,夺取睢州,他们也就没有了后顾之忧。
而且他们作为军前主动投降的将领,虽然私德节义有亏。
但只要今后忠心用事,朝廷为了笼络降将之心,也绝不会对他们赶尽杀绝。
“这个反复无常的贼子,简直厚颜无耻,吾必杀之。”
陈锦气的咬牙切齿,双目冒火的盯着城下叫嚣的王之纲,冷声发出了一声低吼。
“陈都统,王之纲这厮的投降,对于我军来说,是个致命的打击啊。”
卜从善则是面色凝重,自从当初在凤阳,被韩烈打败逃跑后,他作为一方镇将,与韩烈也就没有了调和的可能。
如今的局面,他要么战死城头,以全忠于满清的名节。
要么弃城突围,是生是死全凭天意。
相比起城头的守军的悲观情绪,城外的明军阵前,李过,高一功、郝摇旗等一众将领,则是喜形于色。
被韩烈派到军中,负责军报联系的姚启圣,这时也开口道。
“李总兵,清军将领投降概率不大,毕竟他们要维护名节,考虑的事情太多。”
“但是普通士卒,则没有这些顾虑,为了稳住军心士气,我料敌将将领,今晚必然会突围。”
“如今我军在东南西三门摆下重兵,故意放开北门。”
“这虽然是围三阙一的战术,但为了活命,敌将定然会拼死突围。”
“入夜之后,可调动主力,在城北的湖口乡设伏,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年轻的姚启圣,这话一出,众将都是不置可否。
监军使王燮,则是好奇的问道。
“姚参军,说的如此笃定,不知有何根据?”
面对众人投来的目光,姚启圣一脸自信的说道。
“鹿邑城郭矮小,易攻难守,如今援军战败投降,守军只剩下两条路可走,要么投降,要么突围。”
“但很显然陈锦不可能投降,此人是辽东宿将,早年就投降了满清,这样的人没有理由投降我们。”
“所以突围显然是他的最佳选择。”
“至于我为何让李总兵在湖口乡设伏,原因很简单,这个地方离城超过三十里,也是前往拓城唯一路线。”
“清军突围,肯定会选择撤回睢阳,而往湖口退回拓城,是最近的道路。”
“而城北方向,都是平原地带,并不利于设伏和拦截。”
“一旦我军在城外拦截,清军将士为了活命,必然会与我们拼命。”
“所谓哀军必胜,一支拼命的军队,是十分可怕的。”
“最后哪怕是我们胜了,也必然会是一场惨胜,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岂是智将所为?”
侃侃而谈的姚启圣,尖嘴猴腮的脸庞上,一对小眼睛闪着自信的光芒。
“湖口乡地势虽然不算险峻,但哪里有一片丘陵,也算的是上居高临下的地貌。”
“而且那个地方距离城池已经三十多里,清军一路突围,跑到湖口乡外时,不说筋疲力尽,但也必然是体力消耗大半。”
“而这个时候,我军占据地形,以逸待劳,摆开阵势,先以火器弓弩射击,敌军必然阵脚大乱,再发起总攻冲锋。”
“敌军岂有不败的道理呢?”
“姚参军分析的合情合理,那就依你之见。”李过和高一功对视一眼,都认同了姚启圣提议。
“众将听令,牛万才你率领左军营,守住南门,贺珍你率领右军营守住东门。”
“冯雄你率领后军营,守住西门。”
“高副将,你调拨中军营左哨人马,协助冯雄守住西门。”
“郝摇旗你率领前军营,以及中军营前后两哨人马,入夜之后赶赴湖口乡设伏。”
“本将军率领中军右哨,以及收编的降兵人马,在北门外设伏,佯装追击突围之敌,给敌人造成突围成功的假象。”
李过的这个安排,不可谓是严谨。
却说李过在鹿邑排兵布阵之时,韩烈率领的骑兵,经过一天一夜的赶路,于十月初三日清晨,抵达了睢州城外。
清晨的睢州城头,一片宁静,城门禁闭,城头之上也只有三三两两的巡哨队伍,大部分士卒这会刚刚起床,还没得来得及吃饭。
“大将军,南门守将高汝利,是我族中族弟,往日里多受我照顾,容我先去叫门,他见是我率军回来,定会打开城门。”
距离城池尚有十里左右时,高进库小心翼翼的对韩烈说道。
韩烈看了一眼对方,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
“陈德,张国柱,你二人各率三百骑,装上清军服饰,跟着高将军上去。”
“末将遵命。”左右陈德,张国柱在马背上拱手答应一声,迅速换装跟随高进库的人马,快速脱离大队人马,朝着城头方向而去。
高进库在前日的战场上,见识过二人的勇猛。
眼见二人寸步不移跟随在左右,哪里还敢有半点侥幸之心,骑在马背上的他,颇有些如芒在刺。
因为他深知,自己要是敢生出什么二心,那必然会身死当场。
四十出头的年纪,正值壮年,而且城中还有家小二十多口,高进库自然是不想死。
他投降虽然是被迫的,但同样他也心怀着小心思。
若是能够通过族弟高汝利守卫的南门,率领旧部顺利入城,他就顺势关闭城门,重新回归清廷怀抱。
很显然他的小心思,被韩烈预判了。
现在他只能一心去诈开城门,否则不等他生出异心,必然脑袋落地。
“大将军,高进库这厮谄媚奸诈,此去会不会有诈?”
见队伍离开之后,孙思克迟疑的说出了心中顾虑。
“此人反复无常,我岂能不妨?”韩烈自信的说道。
“我派陈德和张国柱前往,就是防止他生出小心思,他要是敢使诈,定要他人头落地。”对于韩烈的回答,崔定国并没有惊讶,他倒是很清楚,韩烈绝不会不打无准备之仗。
“名扬,拿下睢州之后,你立即前往单县,传令杨衍率领忠义军,奔赴睢州,与我军汇合,彻底堵死睢州这条退路。”
紧接着韩烈又吩咐了身后的张名扬一声。
“末将遵命。”睢阳与单县,曹州交接,三地相隔百余里。
杨衍率领的忠义军,此刻就驻扎的单县,韩烈把杨衍的兵马,布置在单县的本意,就是寻找机会夺取睢州,以切断睢阳之敌的退路。
但现在战局的发展,远比他预想的更佳的顺利。
原本以为要费一番手脚,才能拿下的睢州,眼下已然是唾手可得。
睢州南门城墙内营地。
接到城头值守的汉军正白旗佐领杨策汇报,得知自己族兄高进库,在城门下叫门。
刚起床的高汝利,虽然有些疑惑,但却毫不犹豫的说道。
“那还等什么,我家兄长回城,难道还要阻止他入城吗?”
“高将军,马都统规定,每日卯时一刻开门,如今还差一刻钟。”佐领杨策迟疑的回道。
“大胆,马都统的规定是规定,本将军的话就不好使吗?”高汝利表情一冷,目光凌厉的盯着杨策不满的说道。
杨策因为是汉军正白旗的人,属于马国柱派在南门的监军。
虽然级别低于高汝利这个游击将军,但人家基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为此高汝利与此人向来不合,经常吵架,可却谁也奈何不了谁。
“高将军,你要坚持现在开城门,卑职不敢阻拦,但卑职会如实向马都统汇报,你违抗他军令之事。”
毫不退缩的杨策,却也是冷冷回了句。
“哼,那咱们走着瞧。”被气的不轻的高汝利,忿忿不平的走出大营,径直来到城门楼上。
“打开城门,迎接高副将入城。”
城门上值守的士卒,听到高汝利的命令,倒也没敢拒绝,迅速行动了起来。
随着吊桥被放下,城门也被从内缓缓拉开。
城门外的高进库,看着毫无防备的城门士卒,回头看了眼左右的陈德和张国柱,低声问道。
“二位将军,城门开了,是不是立即杀进去。”
“别着急,先入城,控制好城门楼在动手。”陈德低声回了句,示意高进库下令入城。
“入城。”高进库一扯马缰,扬鞭喊道。
跟随在身后的三千多士卒,其中三千士卒都是高进库旧部。
这支军队算得上是高进库的私兵,都是他多年培养带出来的人,其中的军官都是他的家乡子弟。
故而这支人马,对于他的忠诚度很高。
对于他的命令,也都是无条件执行。
“驾!”随着高进库领着人马进入城门通道内,高汝利也带着人从城头迎了上来。
“见过大哥。”高汝利虽然喊高进库大哥,但二人并不是亲兄弟,只不过是同乡同宗,论起来两家人都快出五服了。
但是这并不妨碍二人的关系,高进库如今是睢州副将,领副总兵衔,是名副其实的睢州实权人物。
加上手握私军,又于李成栋私交甚笃,马国柱这个主将,汉军旗都统也要给他几分薄面。
高汝利是游击将军,与高进库属于上下级,二人同宗兄弟,亲近自然也是人之常情。
“贤弟不必多礼,杨佐领怎么不在?”高进库举目看了看四周,扬声问道。
“此人仗着是马都统的人,刚才还拒绝开城门,让大哥入城。”
“小弟气不过,跟他理论了几句,现在怕是跑去都统哪里告我状去了。”高汝利气恼的说道。
“岂有此理,吾今日必杀之。”要是在平日里,高进库断然不会这么说,但现在他投靠了韩烈,自然有了这份胆气。
“大哥,说的是真的?”高汝利吃惊的看着高进库,虽说他对那个杨佐领十分不满,但也不敢冒出杀人的念头。
除非他不想活了,否则杀了杨佐领,都统马国柱定然会砍了他的脑袋。
“休要多言,集合你帐下人马,在营地等候我命令。”
高进库一挥手中马鞭,沉声道:“陈将军,带着你的人马,接管城头。”
“张将军随我前往营地。”
“遵命。”陈德和张国柱也不怕高进库使出幺蛾子。
二人各自带着三百精兵,如今进入城门,自是配合着高进库应道。
高汝利看了眼陌生的陈德和张国柱,虽然满脑子疑问,却也没敢过问,而是转身对身边亲卫下令道。
“传令全营结合,随我迎接高副将回城。”
南门营地内的两千士卒,在高汝利的命令下,很快在营地内集合待命。
“所有人放下武器,反抗者,当场射杀!”
然而,就在大家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时,入营的高进库大手一挥,左右兵马手持刀枪弓弩,把营地校场上的士兵全部围了起来。
张国柱更是突然出手,一刀架在了高汝利脖子上。
“大哥、大哥、这是咋回事啊?”
刀锋划破肌肤,感受到死亡威胁的高汝利,顿时话都说不利索了。
“高游击,现在听我命令,全军缴械归顺大明朝廷,本将已经率部归顺了朝廷。”
随着高进库的话语落下,高汝利这才醒悟了过来。
不过他一向都是唯高进库马首是瞻,而且现在刀架在脖子上,由不得他拒绝。
“都给老子把兵器放下,随我归顺大明朝廷,反抗者死!”
高汝利随即扬声朝着校场上的士卒大声喊道。
就在高进库收降了高汝利所部人马之时,控制了城门楼的陈德,也对城外的韩烈,发出了信号消息。
虽然此时的韩烈,率领的骑兵还在十里外,但沿途每隔三里,早已经留下传递消息的探马。
随着城头信号发出,短短一刻钟时间,韩烈便接到了消息。
“全军出发,火速赶往城门。”双腿一夹马腹的韩烈,一声大喝,整装待发的一万多骑兵人马,轰隆而动。
睢州城西大营,马国柱行营。
驱马飞奔告状而来的杨策,刚进入大营,就看到南门城头陈德发出的信号响箭。
预感不妙的杨策,一头冲进了马国柱的营房。
“马都统,高进库兄弟反了。”
“啥?”正在吃早饭的马国柱,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脸惊愣的看着杨策问道。
“高进库不是前往鹿邑增援了吗?他何时回城的?”
“回都统,就在半个时辰前,高进库率领一支人马突然来到南门外,卑职原本想要阻拦他们进城。”
“但奈何高汝利反对,擅自打开了城门,卑职阻拦不了,特意前来请示都统。”
“可就在刚才南门城头,响起信号箭和狼烟,这分明是接应信号啊。”
杨策虽然只是汉军佐领,看似职位不高,但在满清汉军旗编制中,佐领可是四品武职,与满洲八旗的牛录额真平职。
在满清军制之中,佐领的地位实际属于中层将领级别了。
“快,立即传我命令,营中人马集合,随我前往南门拦截,抵抗者杀无赦。”
“传令其余各门将领,守住城门,派出兵马向南门靠拢,务必把敌人杀退,睢州绝不容有失。”
如今睢州城中有一万人马,四门各有两千驻军,马国柱的大营有两千汉军正白旗的骑兵。
这支人马皆是辽东战兵,战斗力十分凶悍。
随着马国柱军令下达,营地内的两千骑兵,快速集结,朝着南门方向杀奔而来。
轰隆的马蹄声,在城中街道上轰鸣,穿着清一色白色布甲,头盔盔枪帽的汉军正白旗骑兵,人人神情肃杀,目光凌厉。
每一个骑兵腰间都挎着马刀,肩上背着牛角弓,腰间悬挂着箭袋。
马国柱是辽阳汉人,此人算得上是文武全才,因为他出仕走的是科举之路,高中举人之后出仕,短短十年之间,以文官入仕,却做到了汉军正白旗都统,成为满清的高级将领。
历史上的今年,他更是担任了江南总督,坐镇南京。
但随着韩烈的横空出世,他的命运显然发生了巨大改变。
在杨策等军中一众参领,佐领的簇拥下,马国柱率领的两千铁骑,刚刚进入城南长街,便见到了迎头冲杀上来的明军骑兵。
日月赤色大旗之下,身穿玄色铁甲,内衬红衣的明军骑兵,犹如一道滚滚洪流。
“全军突击!”
军阵前的陈德,王遵坦二将,见到迎面杀来的敌骑,二人无不是精神一震,高举手中的长枪一挥,直指敌军军阵。
“杀!杀!杀!”
士气如虹的万骑军骑兵,怒吼着率先朝着敌骑军阵恶狠狠的冲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