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结束后,河南抚台衙门的官吏,以及军中众将,纷纷告辞而退。
很快热闹的王府前院,也安静了下来。
虽然一路风尘仆仆而归,舟车劳顿这样的事情,在韩烈这里显然是不存在的。
送走客人,韩烈又与参军府的长史魏象枢,主簿汤文斌,主事梁清标,魏裔讷等人在一起聊了会。
魏象枢和梁清标二人,这半年一直在东昌府负责转运工作。
经手的钱财,粮食只能用海量来形容。
汤文斌留守开封,负责收纳各方军政文书,向韩烈汇报。
魏裔讷一开始负责的事情,是走访中原各地,筹备钱粮。
大家也是各司其职,为韩烈西征,提供了有力的保障,可谓是尽职尽责。
当然,这其中还有随军的孙思克,刘楗的功劳。
二人赴任辽东后,韩烈军中主簿由魏裔鲁接任。
拿下长安后,于成龙接任长安知府兼陕西巡按。
如今魏裔鲁留任陕西布政使。
下一任陕西巡抚,即将在二人身上产出。
韩烈这次回开封时,在长安跟二人谈过话。
以一年为限,二人做的政绩更好,谁就接任巡抚一职。
同时,韩烈也给二人设立了一条红线。
那就是良性竞争,谁要是耍阴谋,使阴招,不但功绩抹除,还将受到严惩。
对于韩烈的警告,于成龙和魏裔鲁二人,自是不敢有丝毫忽视。
“大王,天下战乱多年,如今天下承平,百姓急需休养生息。”
“臣建议为收拢人心,今年秋税,是不是彻底废除三饷?”
参军府主事汤文斌,这时却说出了一句不合时宜的话。
年轻的汤文斌,是睢阳人。
二十出头的他,便高中永历新朝的首届进士。
其次,家贫的他,没中进士前,一块腌制霉豆腐能够吃一天。
然而,自去年中了进士,入了翰林院后。
他依旧一天三顿都是吃清汤豆腐,生活清廉的一年如一日。
这样的坚持和操守,让他着实出了一把风头。
以至于韩烈听闻了此事,都感到不可思议,想要试探一下,这才把他调入了参军府担任主事。
如今他在参军府任职已经长达九个月之久。
而根据韩烈帐下的锦衣卫校尉汇报,汤文斌独居在官衙,身边只有一个书童和厨娘陪伴。
一日三餐都是清汤豆腐,最多是逢年过节才会买上一些鱼肉打打牙祭。
而且他不喝酒,不逛青楼,所得俸禄,尽数都送回了老家睢阳。
供养他的父亲,以及兄弟姐妹维持家用。
因为几年睢阳之战,他的母亲死于战乱,家中这些年为了他读书,确实是一贫如洗。
已经二十出头的汤文斌,至今也没有成家,反而用俸禄给弟弟娶了妻。
还为年长的姐姐和妹妹置办了嫁妆,让她嫁了出去。
甚至还为父亲纳了一房小妾照顾起居生活。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孝子,也是清廉到让无数人都佩服的意志坚定之人。
也难怪历史上,汤文斌能够成为满清第一个获得“文正”谥号的大臣。
不过,这个时候汤文斌提出废除三饷赋税,显然是不合时宜。
不等韩烈开口,主事梁清标就率先开口道。
“汤达人,废除三饷,减免赋税,此时提出来,不合时宜吧?”
“虽说天下初定,民心思安,百姓确实需要休养生息。”
“但是,辽东建奴尚未平定,大敌未除,就此懈怠,难道你不怕建奴卷土重来,死灰复燃吗?”
梁清标这个人,虽然只比汤文斌大一岁。
现今也不过二十八岁,但他却在崇祯十六年就高中进士。
哪一年他才二十三岁,称得上年轻有为。
然而,高中进士仅仅一年,他就成为了李自成的俘虏。
李自成撤出京师后,他得以逃回河北正定老家。
历史上的他,以翰林庶吉士从七品小官身份,随波逐流的归降了满清。
结果这个崇祯朝的从七品小吏,却在康熙年间历任兵部、礼部、刑部、户部四部尚书;最后更是官拜保和殿大学士。
最后以七十多岁高龄致仕终老。
这份履历足以称得上是官运亨通。
但是他很不幸,因为他是崇祯十六年的进士。
所以死后的他,在乾隆年间被打入了贰臣传。
也就是历史上他成了汉奸。
但是相比起洪承畴,吴三桂之流,他这个汉奸罪名,多少背的有些倒霉了。
纵观他后来一步步坐上四部尚书,就可见其人能力出众。
汤文斌现在显然还是太年轻,政治觉悟明显不足。
即便是梁清标说出了废除三饷,减免赋税不合时宜,他还是没有缓过神来。
但魏象枢这个参军长史,却回过了味。
“梁大人此言有理。”
“这?”汤文斌一时愣在当场,他有些不明白,大家平日里谈论百姓负担过重时,都表示该减免赋税。
可为什么等他提出来,大家态度又不一样了呢?
“今日就到这里吧,孤王有些乏了。”
韩烈见梁清标机敏的揣摩到了自己的心思,遂起身走了出去。
“魏大人,梁大人,大王这是何意?”
见韩烈离去,汤文斌这才虚心的向二人请教道。
“汤大人,减免赋税这是国策,应该有皇帝圣旨诏书,大王以什么名义颁布呢?”
梁清标对于汤文斌占了主簿位置,心中多少有些妒忌。
此刻见他如此不开窍,摇了摇头的他,这才好意点醒他道。
“当务之急,不是减免赋税,三饷和赋税征收已经多年,如今天下初定,也不在乎这一时半会。”
“百姓生计,难道还不重要吗?”汤文斌见梁清标说的如此轻松,有些刻板的他,不满的反驳道。
见他还是不开窍,梁清标冷冷一笑,拂袖道:“竖子不足为谋也。”
“你,你怎么还骂人了呢?”汤文斌见状,也有些生气的说道。
魏裔讷见双方不欢而散,只得向魏象枢请教道。
“长史大人,梁大人这话何意?”
显然他也没有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
魏象枢心眼可没有梁清标多,为人刻板严肃的他,一开始也没有想明白,汤文斌请示减免赋税,为何梁清标会极力反对。
偏偏还获得了夏王的肯定和支持。
但聪明的他,还是很快想明白了其中之意。
尤其是梁清标最后离去前,说的当务之急一事,彻底的惊醒了他。
眼下最要紧的事情,是上书迁都,为夏王家加九锡。
完成迁都,加九锡之事,劝进登基,这才他们这些幕僚们该做的事情。
减免赋税虽然重要,但现在韩烈要是提出减免赋税,那就是皇帝的恩德。
跟韩烈可没有关系,毕竟他现在即便再权势滔天,那也是一个王爷。
天下还是皇帝的,老百姓心目中,皇帝肯定是第一位,哪怕韩烈功劳再大,他一天不登基称帝,那就是一个臣子。
马上就是中秋节,距离年底还有好几个月。
现在上书为韩烈平定河西请功,加九锡,还都燕京,这显然是最佳时机。
等完成这两个步骤,韩烈以夏王之尊,在燕京建元开国。
然后再大赦天下,免除多年来强加百姓身上的辽东“三饷”,百姓定然感恩戴德,从此归心新朝。
反之,这个时候减免赋税,完全是为他人做嫁衣。
想通了这些关节的魏象枢,也不由对梁清标政治嗅觉而敬服。
“魏贤弟,你我路上再说。”
“汤主簿,减免赋税一事,我劝你等秋收结束后,再看看情况吧。”
魏象枢并没有点明汤文斌,毕竟现在他们几个,官职都只有六七品。
有些事情不便公开宣扬。
魏象枢之所以邀请魏裔讷同行,则是如今魏家兄弟几个,都身居地方要职,完全可以上书朝廷,为韩烈开启言论之战。
魏裔介现今河北巡抚,魏裔鲁是陕西布政使,都是二品高官。
他们兄弟联络地方督抚官吏,联名上奏为韩烈加九锡,提议还都燕京,必然会引起朝野响应。
离开参军府的韩烈,到没有多想。
加九锡,还都燕京一事,他心中有谱。
这事他准备过完中秋,回京述职后,通过内阁来促成。
只是他没有想到,梁清标竟然揣摩到了心事。
而魏象枢则是直接行动,暗中促成了这事。
时隔大半年再次回到家中,韩烈印象之中,还在哺乳的几个孩子,再见之时已然会蹒跚学步。
长子韩煦,次子韩昭,次女韩青棠都会奶声奶气的叫爹。
长女韩采薇,也是长高了不少,已经会满院飞跑,见到他这个常年不在家的父亲,也是一点都不陌生。
这不,当韩烈刚踏进王府后院时,小丫头就坐在门槛上,盯着他问道。
“父王,你还记得小女吗?”
面对这丫头的拦路,韩烈也是忍俊不禁。
“你是采薇,不对,不对,你是宝儿。”
上前一步把她抱在怀中的韩烈,狠狠地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
采薇是她的大名,宝儿是董琼英给女儿取得乳名。
“父王,你的胡须好扎人,宝儿不要你亲亲。”
马上就要奔三十岁的人了,韩烈的嘴唇上下,如今也长出了一层黑须。
也难怪小丫头会推开韩烈。
“哈哈哈……”
心情大好的韩烈,抱着小丫头跨进大门时,见到内院门口,服饰各异,迎了出来的众女,开心的笑道。
“夫人们,为夫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