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柱东门外,一身戎装的秦良玉,身形挺拔,面容冷峻,目光犀利,大步流星的她,走向军阵前的韩烈。
“老妪秦良玉,携石柱宣慰使,副总兵秦翼明,参见国公爷。”
虽然彼此从未见过面,但看到众将簇拥下,站在战马前的韩烈,没有丝毫迟疑的秦良玉,大喊一声,就要下跪行大礼。
“老将军万万不可,晚辈受之不起。”韩烈疾步上前,伸出双臂,搀扶住了秦良玉。
二人身高相当,目光平视之下,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喜悦之情。
韩烈是真的高兴,看到年过古稀的秦良玉,依旧精神矍铄,眼神犀利,他是打从心底为她高兴。
此刻的秦良玉,满脸都是慈祥的笑容。
虽然内心之中充满惊讶,她没有想到这个当朝的国公爷,大将军竟然如此年轻。
甚至从面容上来看,比她的孙儿看起来还年少。
此时的马万年二十六岁,与韩烈同年,但韩烈显年轻,看起来自然比马万年还年少。
因为石柱地处偏远山区,加上这几年来朝廷消息不通,秦良玉并不知道韩烈威名。
为此,此时的她还以为韩烈是勋贵之后。
继承的是祖上爵位,所以才这般年轻。
但是这一切,秦良玉并不是关心。
真正让她高兴的是韩烈的到来,这个时候朝廷能够派出国公,大将军出使石柱,这说明了什么呢?
说明朝廷还记得她们马家和秦家的功劳,还记得她这个老妪。
“老将军,您的给朝廷的书信我看到了,你们家族为朝廷的牺牲和忠心,让晚辈深深感动。”
“晚辈看到您的书信,彻夜未眠,大明需要您这样的忠臣,我大明汉家儿郎,更需要你们这样的榜样。”
“您就是当代的花木兰,是当之无愧的巾帼英雄。”
“我已经上书陛下,为您请功封赏……”
面对韩烈滔滔不绝的赞赏之言,秦良玉一时都有些傻眼。
要不是韩烈身后,排列着的三千铁骑队伍,她都要怀疑韩烈是不是个骗子。
她承认自己确实有些功绩,但作为一个女流之辈,能够为国出力,领兵出征,这本身就是两代先帝(天启和崇祯)的厚爱。
秦良玉还记得崇祯三年,她率军入京勤王,皇帝亲自在紫禁城召见她的场景。
而早在数年前的天启元年,她率军驰援辽东,浑河血战退回关内,入过京师申报了兄长战死之功。
天启帝也格外叮嘱有司衙门,要善待秦良玉。
也正是两代帝王的宽容,才在这个封建王朝,铸就了秦良玉的辉煌人生。
当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秦良玉的丈夫马千乘是土司,秦良玉虽然是汉人,但也等同于蛮族出身。
蛮族向来多女兵,女土司也是屡见不鲜,这也是满朝的文官,对秦良玉带兵杀敌宽容的原因。
这要是汉族女子,秦良玉绝对不可能有这样的成就,也得不到那帮腐儒的这帮宽容。
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可是那些士大夫,腐儒们老生常谈之事。
“国公爷谬赞了,老妪愧不敢当。”被韩烈如此夸赞,秦良玉也是老脸一红,连忙谦虚的回道。
二人寒暄之际,秦翼明在旁低声道:“姑母,国公爷一路远道而来,车马劳顿,是不是先请人入城叙话。”
“国公爷请入城叙话,兵马可入城中营地安顿。”
秦良玉醒悟了过来,连忙侧身请韩烈入城。
“老将军请。”韩烈躬身礼让之下,这才跨上战马,一行人缓缓进入了城池。
入城之后,由石柱副将秦翼明引领,吴六奇率领亲卫铁骑进驻石柱营地安顿。
王辅臣带着小队亲卫,护卫韩烈同行,来到石柱土司府。
进入府邸,分宾主入座之后,韩烈也没有藏拙掖着,直接说明了来意。
并把目前接到的桂王朱由榔僭越称帝一事,告知了秦良玉。
“老将军,看到您身体康健,晚辈深感欣慰。”
“不知老将军可愿意前往南都走一趟,拜谒皇太后和陛下。”
听到韩烈发出的邀请,秦良玉没有犹豫,欣然点头道。
“说起来老妪还没有去过南都,若是能够前往拜谒皇太后和陛下,这是老妪的荣幸。”
“只是如今桂王僭越称帝,老妪有些担心云贵川局势,这一来一回南都,怕是得两三个月啊。”
心中挂念国事的秦良玉,却又有一些担忧。
“老将军不必忧虑,我已经调动帐下忠信营进驻归州,神武军向辰州展开攻势,足以确保局面不至于失控。”
“如今开春在即,百姓需要休养生息,兵马也需要休整,一切等到秋收后再做到打算吧。”
通过一番交谈,秦良玉已经确认,韩烈不是勋贵子弟,而是实实在在的当朝权臣。
相当于如今大明的半壁江山,都是韩烈打下来的,也是他在守护的。
对此,她也是深感震惊,却也没有过多忧虑和怀疑韩烈,是不是不臣之心。
因为这一切距离太过遥远,毕竟她已经年过古稀,风烛残年的她,考虑不到那么远。
眼下只有确保石柱军民安居乐业,家族子孙能够生存下去就足矣。
将来的事情,只有将来再考虑了。
“国公爷深谋远虑,老妪不及也。”
原本对于云贵川局势,心存顾虑的秦良玉,听到韩烈派遣了两支兵马,七万余兵力防范辰州府和归州,他顿时松了口气。
“老将军,早就听闻您帐下的白杆兵,乃是川中第一雄兵,不知现在兵力几何?”
紧接着韩烈询问起白杆兵现在的情况。
“布满国公爷,白杆兵这两年处境困难,因为与朝廷失去联络,无法得到军费,眼下只有五千士卒,衣甲兵器都颇为欠缺。”
秦良玉叹了口气,如实的说道。
因为白杆兵军纪严明,秦良玉祖孙守着石柱小城,又要照顾民生,实在没有过多的军费养活军队。
这两年来也就勉强自保。
“老将军,这次来的匆忙,我只带了十三万两银子过来,这笔钱先给您用作军费。”
“待回朝之后,我在从湖广调拨五十万两银子给您,白杆兵扩编为白杆军,兵力扩充为三万人。”
“老将军您来担任主将,加授大都督左都督,镇东将军,四川总兵。”
“您孙儿马万年和侄儿秦翼明担任白杆军副将,负责统兵事宜。”
“白杆军今后与屯驻归州的忠信营,统一由您来指挥,全权负责云贵川的军务,您看如何?”
听到韩烈如此郑重其事,直接对自己的任命,秦良玉并没有高兴,反而神情有些凝重的看着韩烈。
虽然已经知道,韩烈现在身居高位,是名副其实的朝廷重臣。
可刚才的这项任命,还是让她感到震惊。
左都督一职,已经是武将职务的最高级别,这可是正一品。
其次镇东将军,也是正二品的武将勋官,四川总兵同样是正二品实职。
这三个职位,即便是皇帝要授予,也要与内阁商议,才能下诏任命。
韩烈当众就宣布了,这是不是过于儿戏?
亦或者说韩烈的权势,已经达到可以越过皇权的地步了吗?
这一刻,秦良玉心中多少有些不安,她不知道该不该接受。
“老将军不必过于忧虑,吾乃先帝遗诏任命的辅政大臣,有节制天下兵马的大权,武将的任命,我可以先任命,再上书朝廷颁发诏书任命。”
看出秦良玉心中顾虑的韩烈,微笑的解释道。
“而且关于你的任命,我在襄阳之时,已经上书了朝廷,估计这会诏书,应该已经颁发。”
“除了左都督,镇东将军,四川总兵三职外,我还上书为老将军请封了忠贞侯爵位。”
“我韩烈自问还有些薄面,为老将讨个侯爵封赏,想来不难。”
为了让秦良玉放心,韩烈随即把他去年收复江西,湖广的战绩,以及斩杀了建奴满清亲王阿济格,豪格一事尽数叙述了一遍。
这一份战绩说出来,别说秦良玉满脸吃惊。
陪坐在躺下的马万年,秦佐明等一帮马家,秦家子弟,有种听说书之感。
短短数月之间,收复两个行省,歼灭建奴大军三十万,斩杀亲王二人,这等战绩,确定不是在吹牛?
“承蒙国公爷器重,老妪虽然年迈,尚能骑马射箭,定当为朝廷效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秦良玉虽然震惊,但她却看出来了,韩烈并没有在说谎。
韩烈的表情和眼神,平静而清澈,这是瞒不了人的。
既然韩烈有这样的能力,那么有这般权势,也就不足为怪。
秦良玉自问自己征战几十年,虽然有些功绩,却也做不到韩烈这般的功绩。
“老将军忠勇,让人佩服。”韩烈起身拱手一拜,感慨的赞道。
“昔日曹操有诗云: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在此晚辈祝老将军健康长寿,福寿安康。”
“国公爷吉言,请受老妪一拜。”秦良玉也是心中欢喜,活到这把年纪,按理来说,她也早已经是荣辱不惊。
但是韩烈所作所为,一言一行,无一不是说到了她心理,让她倍感喜悦。
“吾家孙儿若是有国公爷一半才学见识,我马家也就后继有人了。”
暗自暗叹一声的秦良玉,对于身居高位,却谦恭温良的韩烈,着实有些喜欢得紧。
若不是彼此身份差距太多,她都想要认韩烈做干孙子。
可惜自己的儿孙之中没有适龄女子,不然她定要许配一人给韩烈,哪怕是给他做妾,她也要结下这门亲事。
“可惜了,想我马家和秦家儿郎虽多,却没有一个适婚的女儿。”
一脸慈祥的秦良玉,是越看韩烈越喜欢,却也是越想越遗憾。
此刻的韩烈,自然不知道这位老太太心中所想。
不过看着老太太那慈祥的笑容,温柔的目光,韩烈还真有些不敢想象,这位被崇祯皇帝赋诗盛赞的:鸳鸯袖里握兵符,英雄何必是丈夫的女将。
在战场上是何等的彪悍雄风。
来到石柱的第一天,在秦家老小的热情招待之中,愉快的结束了。
吃过晚饭,韩烈约谈了石柱宣慰使马万年,副将秦翼明等一众将领。
与他们谈论了扩建白杆军的事宜。
次日,韩烈在秦良玉的邀请下,检阅了在编的五千六百名白杆兵。
不得不说,白杆兵确实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
值得一提的是,眼前这支白杆兵,除了秦良玉这个主帅外,早已经换了一茬又一茬。
但是这支白杆兵,在秦良玉的带领下,却始终保持着强大的战斗力。
白杆兵这个称号的由来,并不是一开始就有的称号。
实际上这跟当地自然条件有关系,石柱地处长江边,境内山高林密,生长着一种白木树。
这种白木树生长速度虽然很慢,十年时间也就能够长到拳头大小。
但是,这种树木十分结实坚韧,能够抵挡刀枪劈砍,而不会轻易折断。
其次这种白木抛去树皮,经过浸泡晾晒之后,就变成雪白色,根本不需要染颜色。
这样的白木做成的长杆,装上精铁打造的枪头,铁钩和铁环,有些类似钩镰枪模样。
而铁钩和铁钩作用,可以在作战时,枪头钩可砍可拉,铁环则可作锤击武器,对于骑兵拥有较强的作战力。
除了这些便利外,白杆长枪长矛在必要时,可以钩环相接,可以作为越山攀墙的工具,悬崖峭壁都可以进行可攀。
这种白杆制作的钩镰枪似得的武器,无论是对于骑兵,还是山地作战,都十分适宜。
秦良玉与丈夫马千乘,当年也是根据石柱的当地的地势特点,才独创出这种实用性的武器。
加上白木的长杆颜色,亮眼夺目,久而久之,白杆兵的称号,也就传开了出来。
检阅部队的时候,韩烈拿起一根白杆枪舞动了一下,发现这白杆枪,竟然也有长短之分,长的又三米,短的只有一米五。
而且重量很轻,韧性十足,刀刃砍上去不会轻易留下伤口,反而会产生一种轻微的反弹力道。
这样的木料,可以说是天生的枪杆制造材料。
“老将军,您手下不但兵强马壮,这白杆枪也是独具特色,不愧为白杆兵之称号。”
提枪舞动了一下的韩烈,笑着放下了手中的白杆枪。
“国公爷过奖了,老妪这不过是多年的经验,算不上什么本事。”
秦良玉谦虚的摆手笑道:“请国公爷上台,为我白杆兵的弟兄,鼓舞一下军心,提提士气。”
“老将军你这是让我难堪啊。”韩烈自嘲的笑道:“鼓舞军心士气,我向来喜欢用真金白银。”
说罢,韩烈径直走到高台上,面对校场上的数千官军,他上来拱手向大家作揖示意了一下。
接着便扬声喊道:“白杆兵的弟兄们,想必刚才大家已经知道了,吾乃当朝梁国公,征虏大将军韩烈。”
“不瞒诸位弟兄们,吾手下有雄兵三十万,我手下的弟兄们,与诸位一样勇敢,忠诚。”
“我韩烈也从不玩虚的,多的话我不多说。”
“今天我们来点实际的,在场的每一个将士,每人赏银二两,有官阶的升官一阶,无官阶的,录军功五次。”
“关于军功一事,稍后会颁布,大家可以研究看一下。”
韩烈简短的几句话,瞬间就带动了校场上将士们的情绪。
所有人赏赐白银二两,将官升一阶,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啊。
“陛下万岁,国公爷威武!”
校场上的将士,随着一人带头喊了句,一时之间形成山呼海啸的呼喊之声。
“陛下万岁,国公爷威武!”
……
韩烈在高台上短短的几句话,立即点燃了校场全军士气。
秦良玉也没有想到,韩烈竟然如此硬气,直接就许诺封赏。
若不是昨天韩烈给她带来十三万两银子,她都要怀疑韩烈是不是是在吹牛皮。
检阅完军队,韩烈在秦良玉的陪同下,在城中微服私访了一圈。
午饭是在城中一家叫望江楼的酒楼吃的饭。
“老将军,今天这顿饭我来做东,明早我要先走一步,您老准备一下,咱们在京师再见。”
望江楼坐落在长江边上,三层的建筑,坐在楼上窗口,浩瀚的长江美景,尽收眼底。
作陪的吴六奇、王辅臣,马万年,秦翼明等人,相互攀谈,倒也是其乐融融。
一身戎装的秦良玉,听到韩烈这般说,也就没有客套。
“国公爷宴请,这是老身的荣幸。”
秦良玉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韩烈的到来,着实让她一扫连日来的忧虑。
这就是韩烈所带来的底气。
短短的两天相处,韩烈对于秦良玉的能力,以及石柱城的军事实力,以及民生情况,也有了一定的了解。
现在见到秦良玉虽然年迈,却精力十足,不说带兵出征,以她的健康面貌来看,再活个十年八年,也不是问题。
只要她活着,白杆兵的精气神就在,这就是领袖的作用。
吃过午饭,一行人刚回到土司府,一骑哨兵来报。
“启禀夫人,土司大人,江边码头来了一支人马,大约有千余人,说是忠州守备曾英所部人马。”
“他们请求入城,拜谒夫人。”
因为刚才在酒楼喝了不少酒,年老体弱的秦良玉,明显有些醉意,体力不支的她,只得吩咐侄子秦翼明道。
“你去码头看看,查验清楚身份,以防清军奸细混进来。”
“我跟秦将军一起过去看看。”虽然喝了不少酒,但韩烈却没有多少醉意,正好下午没有什么事情。
他遂起身站了起来说道。
忠州位于长江北岸,与石柱隔江相望,都是重庆府的辖地。
忠州的守军突然来到石柱,要么是战败来投,要么是有事相求。
而这个时候重庆府,大部分州县,都已经被清军占领。
忠州应该是江北最后一座,之前还掌握在明军手中的地盘。
“秦将军,这忠州守备曾英是何许人也?”
在出城之际,因为曾英这个名字,与韩烈敬重的前辈,朝中大臣曾樱同名,故而他倒是有些好奇的询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