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在明代已经改名为西安府。
作为陕西承宣布政使司首府,以及西北三镇最重要的关中首脑之地。
长安自古与洛阳,并称为华夏故都。
甚至明太祖朱元璋建国之后,都曾派出太子朱标考察过洛阳和长安。
朱元璋显然是有过迁都的打算。
只是因为朱标在考察长安期间的意外病逝,从而彻底打消了朱元璋迁都关中的念头。
长安城在隋唐以及东西两汉,以及魏晋南北朝的千年之中,都是政治和经济的中心。
城郭下辖长安,万年二县。
即便自宋代后,经历元明两朝有所废弃。
尤其是明末以来,更是战事频繁。
可即便如此,长安的人口和繁荣,依旧是整个西北三镇之最。
蓝田一战,吴三桂率领关宁铁骑,伏击神武军获胜之后。
对于关中的清军来说,无疑是打了一剂强心剂。
不过,为了稳定关中局势,确切的是为了夺取关中军权。
吴三桂并没有乘胜追击溃败的神武军。
而是派遣佟图赖率领一万人马,进驻商州城驻扎。
他则趁势收编了李国翰和柯永盛的兵马,直接回到了长安城。
作为满清的三边总督,孟乔芳与吴三桂都是大明叛将。
论起投降的资历,孟乔芳比吴三桂资格还老。
可吴三桂是将门虎子,辽东虎将,帐下关宁铁骑,那可是赫赫有名的精锐。
对于吴三桂率军入驻长安,孟乔芳无法拒绝。
尤其是现在满清朝廷,败退回辽东后。
关中就与朝廷彻底失去联系。
吴三桂身为平西王,抚远大将军,他率军进入长安,接管兵马大权,孟乔芳真拒绝不了。
但孟乔芳也是软柿子,这两年他在长安坐镇。
同样拉起一支忠于自己的人马。
除陕西总兵,汉军正白旗都统徐大贵外。
他帐下的督标营总兵张勇,副将陈万略,任珍,可都是汉军营的猛将。
其手下的赵良栋,王进宝,陈福,个个都是悍将。
“孟总督,如今潼关,武关皆失,我等可不能坐以待毙啊。”
在左营总兵胡心水,夏龙山的护卫下,一身甲胄锦袍的吴三桂,大马金刀的坐在总督府的帅椅上。
虎视眈眈的看着孟乔芳说道。
“眼下洪承畴,率领的残部退守富平,你部是不是进驻临潼,巩固长安防线呢?”
面对吴三桂的强势态度,孟乔芳虽然很想说,本督才是三边总督,你无权干涉本督防务。
可想到吴三桂这次进入长安,带来的三万关宁铁骑,以及李国翰,柯永盛两万人马。
再想想自己帐下的督标营,不过一万五千人马。
陕西总兵徐大贵帐下,也只有一万人马。
两军驻防长安都力有未逮,要是再与吴三桂内讧,那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平西王说的有道理,本督这就调派督标营总兵张勇,率部进驻临潼和高陵,守住长安门户。”
“至于蓝田、商州防线,以及富平的军务,只能靠平西王统筹安排了。”
孟乔芳一弹衣袖,拱手淡淡的回道。
“孟总督,莫要对本王有怨气嘛。”
吴三桂苦笑一声,抬手示意其他人退下,这才起身向孟乔芳行礼道。
“孟大人,如今势穷矣,你我,包括洪大人,可都是判臣贼子。”
“若不能精诚合作,守住关中,西北之地,你我下场,不仅仅夷灭三族之罪。”
“更是人人唾弃咒骂的汉奸贰臣。”
“吴某此来,绝无夺权谋害之意,只想与孟大人同舟共济,守住长安,守住西北,以苟全性命啊。”
吴三桂这番肺腑之言,让孟乔芳也是感同身受。
正如吴三桂所言,现在关注的将校官吏,谁都可能投降。
唯有他孟乔芳,吴三桂,洪承畴三人,是绝不可能被大明原谅的。
他们现在唯一的活路就是抵抗大明,把大明的进攻击退,才有活路。
一旦战败,等待他们的后果,只有一条。
那就是夷灭三族,人头落地。
“平西王,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那卑职也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
孟乔芳犹豫了片刻,或者说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下,缓缓的说道。
“以目前的态势来看,咱们想要守住长安很困难。”
“不是兵力不足,而是大势所趋。”
“若潼关和武关不失的情况下,我们几人合力之下,守住关中不难。”
“现在的情况,长安城破只是迟早的事情。”
听到孟乔芳这么说,吴三桂也是眉头紧皱,但他没有插话打断对方。
孟乔芳则是继续说道。
“首先我们钱粮不足,目前长安各军加起来,足有七八万之众。”
“可我们钱粮不足一月所需,这就无法长期坚守。”
“其次,燕京失守,朝廷退回辽东,我军失去朝廷大义,成为一支孤军。”
“军心士气衰竭,这仗打下去必败。”
“难道我们就只能坐以待毙?”话说到这里,吴三桂再也忍不住的问道。
在他看来,局势应该没有这么糟糕。
可孟乔芳却说的好像他们只有死路一条似的。
“当然不是,若我们在长安消耗明军一阵,退守陇西,确保平凉,庆阳不失。”
“则可守住凉州故地,再通过漠南蒙古草原,与朝廷取得联系。”
“还是能够获得一线生机的。”
孟乔芳的意思不难理解,那就是退守甘肃和宁夏,这样虽然失去了中原地盘。
但却可以通过漠南蒙古草原这条线路,与辽东的朝廷取得战略上联系。
这样两军一个在西北,一个东北,假以时日东西夹击,未必不能卷土重来。
“孟大人此言有几分道理。”
吴三桂想了想,面带笑容的说道。
“你是三边总督,不知可否先行一步,前往平凉府坐镇呢?”
“卑职愿往。”孟乔芳知道在长安,他斗不过吴三桂,还不如主动退出长安。
这样即可远离前线,也能争取到活命机会。
一旦长安失守,吴三桂和洪承畴战败,他就可以通过宁夏,逃往漠南草原。
“孟大人真乃国之干臣啊。”
吴三桂抚掌表示着赞赏之意。
孟乔芳退往平凉府,只能带走陕西总兵徐大贵帐下的一万人马。
督标营的一万五千人马,要派往临潼,高陵驻防,肯定是带不走。
只能交给吴三桂指挥。
与吴三桂达成同盟的孟乔芳,当天就带着徐大贵的人马,带着军中家眷,以及大批军需物资,撤离长安而去。
吴三桂率部正式接管长安城。
督标营总兵张勇,则被吴三桂下令,调往临潼和高陵驻防。
临潼和高陵皆是长安治下县城,距离长安城不足百里。
是潼关,华州进入长安的必经之路。
守住临潼和高陵城,潼关方向的明军,就必须拿下这两座城池,才能抵达长安城下。
身为督标营的总兵官,张勇完全是孟乔芳一手提拔起来的大将。
早年的张勇隶属左良玉帐下士卒。
后来跟随左梦庚投降了满清,被调到陕西督标营担任游击将军。
短短三年时间,他从游击胜任总兵,可都是孟乔芳一手提携起来的。
故而对于孟乔芳,他也是颇为感激。
当接到军令,让他率军前往临潼驻防时,他也没有迟疑,当天就召集兵马,直奔临潼而去。
不过,当他率军抵达高陵之时,才知道临潼已经失守。
明军主力五万人马,已经进驻临潼城。
“张总兵,高陵小城,我们只有一万五千人马,明军五万大军来势汹汹,我军如何抵挡?”
得知明军近在咫尺,副将任珍有些担忧的说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高陵虽小,但地形狭长,并不适合大军摆开阵势。”
“明军若敢前来,末将愿意率军出击。”
年轻的小将赵良栋,急于立功表现,慨然请缨道。
“赵将军所言甚是,末将帐下三千勇士,早已经摩拳擦掌,若明军赶来,定叫他有来无回。”
另一名年轻的将领王进宝,也是毫不示弱的喊道。
“张总兵,督标营将士,皆英勇善战,只要您一声令下,标下等定可一举击溃来犯之敌。”
紧跟着陈福也是拱手附和道。
这些年轻的将领,都是张勇在长安府招募的汉军营提拔起来的悍将。
从普通士卒到将军,他们并没有打过什么恶仗。
这几年张勇率领的督标营,一直都在围剿陕西境内各地的义军,土匪山贼。
战果嘛也是百战百胜,这就导致督标营这些年轻的将领。
人人以为自己天下无敌,大有横扫天下,气吞山河之势。
张勇却不同,他曾经在江西,湖广见识过明军战斗力。
同样,副将任珍还参与过襄阳之战。
对于明军的战斗力,他可是比这帮初出茅庐的小将了解的多。
“一群黄口小儿,莫要说大话。”
“等上了战场,丢掉小命,悔之晚矣。”
面对这帮小将的叫嚣,任珍眉头一挑,冷声呵斥道。
张勇也点点头说道。
“任副将所言有理,不可轻敌大意,今日之明军,可不是昔日之明军。”
“诸位将军整顿兵马,守好城池,待明军到来,再战不迟。”
张勇身为主将,他这一开口,帐下众将倒也没敢再叫嚣。
三月九日上午,韩烈率领骑兵营的人马,进入新丰镇。
而这个时候,张煌言率领的近卫营四万将士,已经进驻临潼城。
新丰镇距离临潼不足二十里。
新丰镇虽然只是一个小镇,但却有千年历史。
至少在明清之前,绝对比茅台镇有名。
因为新丰镇生产的美酒,在唐朝时期,可是长安洛阳贵人酒桌常备美酒。
尤其是王维那首《少年行》诗词: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
那可是让新丰的美酒,火了千年之久。
进入新丰镇,空气之中都弥漫着酒香之味。
韩烈倒是不好酒。
不过同行的王辅臣,明安达礼,却都是好酒之人。
一进入新丰镇,二人就安排手下将士前往镇子内买酒。
“大王,马上就正午了,是不是在镇子内吃过午饭再走?”
酒虫上瘾的王辅臣,舔着嘴唇笑呵呵的请示道。
“赶路要紧,你要真想喝酒,买上几坛,今晚到了临潼城,本王允许你尽兴便是。”
虽说行军作战,军中向来禁酒。
但遇到这样特俗情况,韩烈也不会完全不近人情。
“末将明白。”王辅臣也就是试探性的问问。
他也不敢真跟韩烈讨价还价。
听到韩烈这番指示,他早已经分外高兴。
韩烈这次出征,除了王德,孙平率领的侍卫队一百士卒外。
主要兵力就是王辅臣,明安达礼率领的侍卫军骑兵营八千将士。
此时进入关中的明军,神武军战败退往武关休整。
张煌言率领近卫营,抵达临潼城,直逼长安而来。
李岩率领的忠勇军,驻扎在蒲城,与富平的洪承畴,汉岱率领的清军处于对峙状态。
下午时分,韩烈率领骑兵营的人马,抵达临潼城外。
张煌言亲率帐下众将,抵达城门外迎候。
近卫营虽然是韩烈帐下最晚组建的军队。
但在张煌言的统率下,却成为韩烈帐下的嫡系部队。
这支军队由杨朴在开封招降的各路降兵组建,后来由张煌言出任第一任提督。
除中军副将柏永馥外。
左营参将张学圣,右营参将王之纲,前营参将刘治国,后营参将陈杰。
这些人可是降将出身,但现在这些人,随着局势的变化。
不管当初投降是迫于局势,还是另有原因。
现在的他们却都成为韩烈的忠实支持者。
身为降将的他们,对于满清或者大明来说,都是叛将。
但要是韩烈开国称帝,那么他们就是新朝的功臣。
之前的投降一事,不但不会成为污点,还会成为闪光点。
近卫营四万将士,除了少量军官,是江淮讲武堂出身的根正苗红武关外。
其余将士,上到将军,下到士卒,绝大多数都是投降之人。
原本这样的军队,肯定忠诚度不高。
可如今随着韩烈身份地位水涨船高。
加上张煌言的思想工作下,全军上下都在期待着那份从龙之功。
当韩烈骑马出现在临潼城门外的刹那,城墙内外的列队欢迎的三军将士,无不是爆发出激动的喊声。
“参见夏王殿下。”
“夏王千岁!”
“夏王千岁!”
……
四万将士的山呼海啸声,响彻云霄,整个临潼城都是欢呼之声。
“这个张玄著,思想工作做的很踏实嘛。”
随军的刘楗,看着城墙内外三军将士那激动的神情,以及耳边震耳欲聋的喊声,也不由大为震撼的赞叹道。
“玄著,诸位将军免礼。”
翻身下马的韩烈,上前扶起张煌言,面向柏永馥众将,微笑的抬手示意道。
“谢大王。”
众将躬身一揖,齐刷刷的再次称谢。
“玄著,柏总兵,你们上前说话,其余诸位将军节制兵马退下吧。”
韩烈对于张煌言向来器重,故而常以名字相称,以示亲近之意。
当然,武将冠以姓氏加职务称呼,也是一种尊称。
柏永馥跟随韩烈多年,虽然没有做到提督一级。
但身为近卫营中军副将的他,却也是挂总兵职,授从二品镇西将军衔。
入城前往营地的途中,韩烈认真的听取了张煌言,柏永馥对于目前敌情的汇报。
“看来关中这些建奴余孽,都是顽固分子啊。”
得知前方的高陵城中,还有一支清军驻扎,挡住了进军长安的道路。
韩烈眉头微皱,冷声说道。
“明早大军启程,直驱高陵。”
“传令三军将士,凡是敢于反抗者,格杀勿论,不留活口,全部杀光!”
对于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还敢于反抗大明天军的反抗敌人。
韩烈一律列为顽抗分子。
对于这些顽固的建奴余孽,他也没有什么好说的,那就是砍下他们的脑袋,把他们的躯体焚毁。
对于高陵这样的小城,兵不过一万多人的清军。
亲自率军而来的韩烈,浑然没有把这支人马放在眼里。
次日一早,大军出发前。
近卫营前军参将刘治国,右军参将王之纲二人。
率领所部人马为前锋。
韩烈与张煌言率领各营为中军。
陈杰率领后军,押解均无物资留守临潼,保障沿途后勤通畅。
而这个时候留守潼关的人马,也换了洛阳守备营的人马。
急于立功的刘治国,王之仁二将,率领的一万六千人马,一路急行军。
于午后抵达高陵城下。
然而,不等二人立下阵脚,高陵城四门齐开。
高陵守将张勇,亲率帐下众将陈福,赵良栋,王进宝,各率三千人马,直冲明军营阵杀奔而来。
清军的这一出看似莽撞行为,着实打了王之纲和刘治国一个措手不及。
面对四面八方冲杀上来的清军。
处于空旷平地上的王之纲,刘治国所部人马,只能被动迎敌。
但由于一路急行军而来。
又未能立下阵脚,以至于当清军突然杀了上来时,两营人马一时都陷入被动之中。
“结阵准备反击。”
王之纲作为一名老将,迅速调整队形,厉声指挥人马结阵。
“派出快马向夏王和张提督求援,我军遭到攻击。”
战阵之中的王之纲,抽刀在手,马背上的他果断下达了战斗命令。
但前方的刘治国,由于经验不足,加上清军来的太快。
这就导致他根本来不及稳住阵型。
身先士卒的张勇,陈福率领的一支千余人骑兵,就冲进了他的军阵。
空旷的平原上,一支没有来得及结阵固守的队伍。
遇上冲锋的骑兵,这绝对是灾难的一幕。
头戴盔枪帽,身穿锁子甲的张勇,坐下骑着一匹凉州大马。
手持两石开元弓的他,纵马飞奔之余,手中箭矢却是例不虚发。
“嗖!嗖!嗖!”
一支支长箭从他手中的开元弓射出,阵前的明军士卒,一时之间惨叫连连,不断中箭倒地。
张勇身后的骑兵士卒,见到主将这般神勇,也是人人张弓搭箭,朝着明军队列就是一轮密集的骑射。
冲锋的骑兵,抛射出的箭矢,犹如雨点般落下。
转瞬之间,前排的士卒就死伤一片,只得被动的纷纷后退。
但这个时候张勇,陈福率领的这支骑兵,在接近明军队列时,却纷纷换上了冲杀的刀枪。
“弟兄们随我杀啊!”
从马背上上抽出一杆大枪的张勇,大吼一声,朝着刘治国的营旗杀奔而去。
“杀~啊!”
众将士齐声高呼,飞奔的骑兵横冲直闯,仅仅一个照面,就把刘治国的率领的前军队列,给冲的七零八落。
“不要乱,稳住队形,向右营靠拢!”
虽然口中喊着不要乱,当看到敌将杀奔而来时,刘治国握了握手中的战刀,眼神之中却出现了一丝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