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三日,平凉战事结束的第三天。
由孙平率领的一支侍卫军一千士卒,把洪承畴,孟乔芳,汉岱这些贼首,押往南京明令典刑。
韩烈在王德,王进宝诸将,以及王辅臣率领的骑兵营护卫下。
随同河西总督张煌言,河西提督李定国,还有河西军团的各镇总兵,踏上巡视河西的路程。
韩烈巡视的第一站是兰州。
在大明的两京十三布政司行省中,是没有甘肃布政司的。
这个时候的河西各府州,皆属于陕西布政司行省。
不过,前不久韩烈已经任命章旷为甘肃巡抚,也就意味着甘肃布政司行省,至此正式设立。
而甘肃布政司行省的首府,韩烈就定在了兰州。
此时的兰州,属于散州,隶属临洮府管辖。
随着甘肃巡抚的设立,兰州随后也将会升格为兰州府。
同时,河西总督府,也将会设立在兰州府。
这也就意味着未来的兰州府,将会成为河西地区,行政级别最大的省府所在地。
平凉到兰州,也就三五日路程。
大军缓缓而行,于五月初一,抵达兰州城。
事先接到消息的新任巡抚章旷,与监军参将李师膺,明安达礼等一众官吏,出城十里出迎。
这段时日,章旷收编了米剌印,丁国栋帐下各路义军。
把这些义军收编之后,安顿在城中安家落户,分拨田地,采取明初就制定的三分守城,七分屯田制度。
十余万青壮纳入兰州城,加上原兰州城内的六万人口。
使得兰州城的人口,暴涨到二十多万。
虽然人口暴涨,但在章旷的有效制度安抚下,城中一派祥和。
治安良好,百姓井然有序。
以至于入城时的韩烈,也不由盛赞道:“章抚台治理有方,实乃能吏干臣也。”
“臣惶恐。”章旷连忙拱手回道。
“若没有大王的信赖和教诲,臣岂有今日的成就。”
“章大人过谦了。”韩烈摆手一笑,在一众文武百官的簇拥下,进入了巡抚衙门。
“延长王为何没有来?”
在巡抚衙门大堂上入座后,韩烈见到了临洮总兵米剌印,固原总兵丁国栋,却唯独没有见到延长王朱识锛。
“回大王,延长王正在前来兰州的路上,甘州路途遥远,尚未抵达兰州。”
章旷如实的回道。
韩烈点点头,目光转向下首的米剌印,丁国栋说道。
“孤王已经在河西设立河西军团,下辖十镇人马。”
“临洮和固原将不再设立边镇,你二人抗清有功,爵位封赏不变。”
“但二镇兵马,需要进一步整编。”
“米剌印你改任宁夏副将,兼任银州守备,加授正三品平北将军军衔。”
“丁国栋你改任西宁守备,兼任青唐营副将,加授正三品平西将军军衔。”
“你二人所部人马交由河西总督张煌言大人改编,二位将军可有异议?”
面对带着十几万大军,巡视河西之地而来的韩烈。
别说现在已经被收了兵权的二人,就算没有解除兵权。
二人也不敢有意见。
更何况韩烈对他们的封赏,一点都没有减少。
之前,章旷矫诏封赏了二人伯爵爵位,以及加授二镇总兵官职。
韩烈并没有剥夺二人爵位,只是改任了职务,还授予了他们正三品将军军衔。
从本质上来说,二人虽然失去了兵权,但享受的待遇只高不低。
像他们这样的反复的将领,能够有这样的待遇。
这完全是韩烈仁义。
就算把他们革职查办,他们也只能倒霉。
毕竟他们是投降过满清的降将。
“末将谨遵大王号令。”
米剌印和丁国栋躬身连忙拜倒在地。
在兰州住了两天,韩烈正准备继续西行时,延长王朱识锛的车驾,却是姗姗来迟的抵达了兰州城。
虽然同为大明藩王。
朱识锛站在韩烈面前,就像一个乞丐一般寒酸。
归根结底,就是这位可不是肃王直系后代,大明未亡前,经过九代传承的肃王家族。
朱识锛父亲是第七代肃王府的庶子,故而他在此之前的爵位,仅仅是奉国将军。
而大明的第一代肃王朱楧,则是太祖朱元璋的第十四子,在位长达四十余年。
而第九代肃王朱识鋐,早在崇祯十六年,就被李自成率领的义军擒杀。
朱识锛这个肃王家族的后人,这几年来可是一直躲避在甘州放牧,这才侥幸活了下来。
米剌印,丁国栋把他推举为延长王不假,可他实际也就是一个吉祥物而已。
要权没权,要钱没钱。
以至于面见韩烈时,这位肃王后代,身上穿的衣服,都还打着补丁,加上的棉靴,都漏了一个洞。
三十多岁的年纪,因为常年风餐露宿,面容黝黑,身形消瘦。
如果不是大家说他是延长王,韩烈都怀疑他就是牧民。
“宗室子弟朱识锛,参见夏王殿下。”
虽然衣着破烂,但是当朱识锛开口行礼之时,韩烈却不得不承认,此人身上的素养和礼仪显然没有丢掉。
很明显朱识锛确实落魄,但身为王室子弟,早年受到的教育,依旧刻在了骨子里。
肃王家族传了九代,从洪武二十五年,到崇祯十六年,历经二百五十余年。
这在大明朝也算是家族旺盛了。
“朱公请起。”
韩烈点点头,摆手示意他入座说话。
但韩烈却没有称他爵位,而是称呼了他一声朱公,这是敬语。
很显然,韩烈并不承认他延长王的身份。
虽然他是肃王家族后人,但朝廷没有承认,而且按照继承法,他也没有资格封王。
而朱识锛刚才行礼时,也没有自称王爷。
这也说明此人倒也识趣,懂得分寸。
“朱公是宗室子弟,如今肃王家族后裔,死的死,逃的逃,肃王爵位,该由谁来继承,还需陛下和太后定夺。”
“不过,孤王身为夏王,当朝宰辅,倒是有权为你请封。”
“毕竟甘州起义,你作为领导者之一,功劳是有的。”
“这样,孤王派人,护送你和家人入京,拜谒太好和陛下。”
“不知朱公意下如何?”
面对韩烈的温和态度,朱识锛颇有些受宠若惊。
从甘州到兰州的路上,他已经打听到了,如今天下平定。
无论是灭了他们家族的李自成,还是满清建奴,都在这位夏王的大军面前土崩瓦解。
一个外姓之人,封爵夏王,官拜内阁首辅领侍卫亲军大臣。
这足以说明韩烈的身份权势。
“承蒙夏王殿下赏识,小民别无所求。”
“只求在兰州故土,耕读为生,侍奉老母,赡养子女。”
从兰州到南京,那可是万里之遥。
朱识锛虽然已经三十岁出头的年纪,但他从小在兰州长大,最远的地方也就到过甘州。
甚至连长安都没有去过。
听到韩烈要他去南京,他的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惶恐。
朱识锛之所以有这样的念头,其实很好理解。
大明的藩王宗室子弟,说白了就是豢养的牲口。
如果不是李自成打破兰州,杀了肃王家族的人。
朱识锛哪怕四庶出的后裔,一辈子也不能离开兰州,只能待在兰州活到死为止。
这几年再甘州避难,虽然日子过得辛苦。
朱识锛却体会到了自由滋味。
他很清楚如今这天下,大明肯定气数尽了。
天下人都在谈论夏王的功绩。
他去南京不授封还好,授封了那就是夏王的敌人。
与其两头不讨好,还不如继续留在兰州,做个普通人。
见朱识锛在说这番话的时候,情真意切,并没有虚假之意。
韩烈想了想,最终点点头道。
“既然朱公有这个想法,那就留在兰州吧。”
“玄著,在总督府给朱公安排一份公差,以供他养家糊口。”
对于朱识锛这样的透明人,韩烈也没有必要苛刻。
他可不是鲁王朱以海,也不是唐王朱聿键这样的名王。
“是,大王。”下首的张煌言拱手答应之下。
朱识锛也是一脸感激的拜倒在地。
“谢夏王殿下恩德。”
朱识锛显然是幸运的,因为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他的子孙后代,在他的耕读理念教育下,在未来的百年内,诞生出多位科举进士。
尤其是他的第四代孙子,后来更是做到了河西总督的高位。
解决了朱识锛的问题,韩烈与李定国与张煌言告别后,离开兰州城。
率领护卫的人马,以及奔赴凉州赴任的李定国,赶往了青唐,也就是后世的西宁城。
虽然明代一直在青唐地区,设有西宁卫所。
但早在万历年间,西宁卫所就被瓦剌人所侵占。
这次,韩烈巡视河西,并任命了卢鼎为青唐镇总兵,就是为了重建西宁城。
如果有可能,韩烈准备设立西宁州,或者西宁府,划拨为甘肃布政司行省管辖。
韩烈在骑兵营的护卫下,与李定国率领的各镇人马,抵达西宁卫城时,已经是五月下旬。
五月份对于江南来说,已经进入夏季。
但在塞外的河西地区,却是万木逢春,草长莺飞的季节。
相比河西地区的隔壁沙漠,西宁卫这片区域,因为地处高海拔地区。
层层叠叠的山脉,以及河床山谷之间,一眼望不到头的牧场,构造出一片别样的山川地貌。
西宁卫城自崇祯十六年失守后,曾一度被李自成所遗弃。
满清这两年忙于内战,同样没有派兵接管这片区域。
但却派遣了原大明西宁卫土司,兼指挥使祁廷谏和卫指挥同知李天俞,继续接管西宁卫城的治理工作。
原来祁廷谏和李天俞是在崇祯十六年,被李自成所俘,押回长安囚禁。
后来清军攻破长安后,就派二人官复原职,回到西宁继续担任原职。
历史上的大明一朝,曾在青海先后建立过多座卫所。
除了西宁卫,还有河州卫,岷州卫等卫所外,还任命了当地的部落首领出任土司,负责管辖青藏地区的军民,以及屯田事务。
现如今的西宁卫指挥使祁廷谏,就是当地土司,从明太祖初年开始,他们家族就一直担任着西宁土司。
到祁廷谏已经是第九代人。
对于他来说,明朝的灭亡,他还是十分难过心疼的。
但被李自成俘虏关押期间,满清朝廷救了他,又让他返回西宁官复原职。
他也是心存感激。
以至于当韩烈率领大军,抵达西宁卫境内的消息传来时,祁廷谏一时也有些不知如何自处。
他是土司兼卫指挥使,手下有一支五千人的马步兵马。
这支军队属于屯田部队,战斗力有限。
“李同知,你我在先帝期间,丢城被俘。”
“满清期间投降复职,如今王师抵达,你我如何自处?”
祁廷谏没有什么野心,虽然出身番族,但这个家族却世代以孔孟学说传家。
深谙藏拙谋身之道。
要知道祁家从元朝开始,再到明朝和清朝,血脉传承一直横跨了元明清三朝。
即便到清朝末年,祁家依旧是西宁最大的土司家族。
土司说白了就是土皇帝。
可见这个家族的谋身的能力和本事,是多么的强大。
“你我皆有罪之人,王师抵达,难道我们还能抵抗吗?”
李天俞是指挥同知,武进士出身的他,是汉人官吏。
虽然他是祁廷谏的下属,但也是朝廷派遣在他身边监察之人。
“父亲,李大人说的是,如今满清败亡,王师天兵即将抵达,我等唯有真诚请罪,方有豁免死罪的可能。”
年轻的祁兴周,虽然是羌族后裔,但身穿大明儒衫的他,长相儒雅,怎么看都更像是汉人。
祁家有吐蕃血统,也有羌族血统,据说还有党项人的血统,也有汉人血统。
总之这个家族,虽然保留着番族的一些习俗,但却早已经汉化。
而在中原朝廷官方认知上,西域诸国的异族,一般都称之为番族。
漠南蒙古人主要称之为鞑靼人,漠北蒙古人则被称为瓦剌人。
辽东的女真人,起初称之为建州女真,后来蔑称为建奴。
祁廷谏也没有抵抗朝廷的勇气。
而且他已经得知,这支抵达西宁卫的明军,至少有七八万人。
其中有数万骑兵,还有火炮等攻城武器。
根据探马汇报,王师的队伍延绵十余里,旌旗蔽日,兵甲深严,让人望而生畏。
事实上韩烈这支抵达西宁卫的军队,还真有七万人马。
首先侍卫军骑兵营八千士卒,加上侍卫军中军一哨两千人。
其次,李定国率领的河西提督营,卢鼎的青唐营,以及同往庭州,伊州各地赴任的兵马。
都集中来到西宁卫。
之所以带着这么庞大的队伍,一路浩浩荡荡而来。
可不是为了来观光。
韩烈的目的很明确,那就是宣扬国威军威,让西域各族汗国,部落首领知道,大明王师回来了。
从兰州出发前,韩烈就换乘了马车。
不是他不能骑马,而是长途跋涉,马车能够遮风挡雨,显然更舒适。
不过,韩烈大多数时间,也还是在骑马。
马车主要是董小宛几女,还有文艺队的成员乘坐。
这次文艺队的三百多名成员,也同样跟着大队人马出行,沿途为将士们演出几场,给这趟远行,增添几分色彩。
“报,西宁卫指挥使祁廷谏,指挥同知李天俞,送来请罪书。”
“并且率领全体西宁卫士卒,跪在南门外迎候。”
距离西宁卫还有二十多里时,前方探马飞马而来。
韩烈身旁的王德,翻身下马接过请罪书,恭敬的递到韩烈手中。
马背上的韩烈,翻看请罪书后看了一遍,转手递给驱马上来的李定国。
“定国,此事你怎么看?”
韩烈既然委任了李定国出任河西提督,负责河西军团军事工作。
在这事上他还是想想听听李定国的意见。
祁廷谏虽然人马不多,西宁卫也不过是一座小城。
以目前韩烈带来的兵马,一战就可以全歼西宁卫这支人马。
但,对方诚心请罪来归,杀了是不是比招抚更有利呢?
毕竟现在天下初定,青藏地区,番族部落林立。
对待这些番族土司首领,是屠杀,还是招抚,这显然要慎重衡量。
“回大王,祁廷谏一族,世代为西宁土司,威望颇高,杀之无益。”
“赦免他的罪名,保留他西宁土司之位,让他招抚青唐各部落番族来归,更有利于我军稳定青藏地区。”
李定国略作思虑下,恭声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你是河西提督,这事孤王交给你处置。”
韩烈点点头,表达认可他的方案。
“卢鼎将军,传达本督命令,你部为前部,立即接管西宁卫,宣布夏王王命,赦免祁廷谏和李天俞之罪。”
身为青唐营的总兵,卢鼎未来的防区就是西宁城。
至少未来三五年间,卢鼎都会成为西宁名副其实的军政长官。
由他率军先行入城,宣布赦免和任命事宜,显然最合适。
“末将遵命!”
卢鼎拱手一拜,策马扬鞭喊道。
“青唐营将士听令,随我向西宁开进。”
当天,韩烈率领的大军,在西宁城宿营。
晚饭前,韩烈接见了祁廷谏,祁兴周父子,以及指挥同知李天俞。
“祁大人,过往之事,本王不再追究,你们家族世代镇守西宁有功。”
“孤王当上奏天子,表彰你们功劳,并赐予丹书铁券,世袭罔替西宁土司一职。”
“今后你们祁家土司,专司负责招抚,放牧之事。”
“西宁卫将会撤编为青唐镇,卢总兵负责西宁以及青唐的一切军务。”
“李同知改任西宁州知州,其余卫所官吏,原职录用。”
“希望尔等精诚合作,守卫青唐百姓的安宁。”
跪坐在地上的祁廷谏父子,李天俞一众西宁当地土官,面对韩烈那威严的气势,无不是恭敬的磕头拜道。
“臣等遵命!”
接下来的晚饭期间,韩烈和李定国、卢鼎与祁廷谏,祁兴周父子,李天俞同坐一桌,认真的听取了他们,关于青唐地区的情况介绍。
尤其是占据了青藏地区的瓦剌人,建立的和硕特汗国。
并进一步了解到现在占据天南南北的瓦剌人,实则是卫拉特人。
现如今在伊州的卫拉特首领,并没有建立准噶尔汗国。
因为这个卫拉特首领,是青藏地区和硕特汗国固始汗的侄子鄂齐尔。
而历史上康熙年间的准噶尔汗国可汗噶尔丹,就是出自卫拉特人这一脉。
不得不说,若没有祁廷谏的介绍,韩烈对于如今的西域各部落汗国关系,还真是两眼一抹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