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张国维来一趟内阁吧,我要与他谈谈。”
左梦庚的投降,对于如今的局势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二十多万明军投降了建奴,这还是次要的。
最重要的是,从此建奴占据了湖北和江西大片土地,以及获得水师之利。
建奴以骑兵横行天下,水师是他们的短板。
可左梦庚的投降,建奴就好获得一支强大的水师。
而且九江位于上游,大军顺江而下,两三日就可以抵达南京城外。
这就相当于,如今的南明朝廷,被人脖子上架了一把刀。
“下官这就去办。”吕大器立即起身,把军令传达了下去。
张国维和左懋第这两天,刚刚接手操江水师营。
同样忙得脚不沾地。
操江水师营,虽然有三万人的编制,可这一年下来,早被徐允爵,赵之龙搞得乌烟瘴气。
全军连船夫在内,确实有三万人马,可实际战兵,只有一万五千人。
这一万五千人马,主要是总兵贺大成,以及左右两营参将陈可立,张应梦手中的兵马。
也就是说中军和前后三营,基本都是空额。
原本操江水师营有大型苍山船一百五十艘,中型连环战船三百艘,小型鹰船,网梭船八百艘。
可张国维和左懋第上任之后,经过两天巡查发现。
战船十不存一。
大型苍山船一艘没有,中型连环船大多年久失修,仅有鹰船,网梭船五百艘。
值得一提的是左懋第是山东莱阳人,此人是崇祯四年的进士,曾担任过韩城县令,户科给事中。
太常寺正卿等职,崇祯十四年升右佥都御史,督催漕运等职。
他是左懋泰的堂兄,甲申之变之后,身在南京的他,得以幸免。
历史上南明时期,他奉命北上与建奴议和,因为拒绝投降,最后被建奴所杀。
“想不到京城戍卫部队,竟然糜烂至此,这样的部队,如何剿灭闯贼?如何与建奴作战呢?”
水师营大帐内,身为操江御史的左懋第,视察过水师营后,不由发出了一声哀叹。
“仲及莫要悲观,大将军派我们来,不就是为了整顿水师吗?”
张国维倒是没有左懋第的悲观,因为他是做过地方督师大将的,大明的军队情况,他心里十分清楚。
操江水师还有一万五千人马,这在他看来已经很不错了。
要知道当初他担任保定总督时,河北各镇人马,人员的空缺,比这还严重。
“贺大成,陈可立,张应梦几人,都是大将军提拔的人,他们执掌的两营人马,我看就还不错。”
张国维笑着夸赞了贺大成几人,正色的说道。
“你之前一直是御史,不知道朝廷财政情况,现在我不担心兵马多寡。”
“我担心的是钱粮的问题,水师招兵容易,可要建造战船,不但需要时间,更需要大笔的钱财。”
“一艘苍山船造价,需要一千两银子。”
“一艘连环船造价,也要五百两银子。”
“操江水师营想要恢复水战能力,至少制造五十艘苍山船,一百艘连环船,加上配备火炮,火器。”
“没有一百万两银子,是根本无法恢复水上战斗力啊。”
左懋第闻言,迟疑的看着张国维。
“朝廷现在连一百万两银子都拿不出?”
“至少内阁不可能批复一百万两银子给水师营。”张国维肯定的说道。
“如今先帝葬礼,新帝登基,都需要花钱,朝廷这一年来,收到的税赋银,只有江南八府,以及浙江的税赋。”
“湖广,江西的银钱,都被左良玉截取了。”
“两广的钱财,又被福建总兵郑芝龙拦截,云贵川远隔山河,情况不明,赋税根本送不上来。”
“江北的漕运,盐务,还有山东的赋税,大将军收取留为了军用。”
“这点你应该知道,大将军年初刚在归德府,兖州府打了一场大仗,朝廷一分钱军饷和封赏没有给。”
“大将军若不能就地取财,他不可能养得起军队,挡住建奴南下。”
左懋第担任的职务,一直都是言官,也就是御史之类的职务。
虽然不懂军事,但他也还是懂军事开支。
张国维这么一说,他才真正意识到,如今的朝廷,连半壁江山都没了。
湖广和江西,是大明最重要的钱粮赋税之地,基本与南直隶,浙江福建持平。
他在督催漕运期间,查阅过万历年间的赋税情况。
湖广和江西在万历十五年,张居正改革一条鞭法收税有成后,两地的钱粮数据,基本与南直隶,浙江和福建持平。
也就是说江南四省加南直隶。
钱粮收入基本相当于大明两京十三省的一半。
没错,就是高达一半。
不过,这里的江南四省加南直隶,相当于后世的湖南,湖北,江西,福建,浙江,江苏,安徽以及上海总和。
即便搁在后世,这些省份的经济产量,也相当于全国的三分之一还有多。
“内忧外患,若不能疏通各地官府的联系,以后这日子还怎么过啊。”
左懋第这一刻,才真正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原本以为丢了京师,中原地区,大明好歹还有半壁江山。
现在看来,仅剩下南直隶和浙江了。
“唉,难啊,这一年来,先是周国丈,后是马士英,阉党和勋贵,与朝堂江南的东林党,浙党争得你死我活。”
“若不是大将军在江北挡住了建奴,估计这会建奴的骑兵,已经饮马长江了。”
张国维是东林党人,但也是浙党成员。
但实际上他又两边都不靠,最起码在政治主张上,他与倪元璐的认识是一样的。
那就是从朝廷实际利益出发,故而他鲜少站队。
要说站队的话,他现在站的就是韩烈这一边。
二人正在为朝局忧心之际,一骑飞马入营。
“奉大将军之令,请张提督即刻入京,前往内阁议事。”
随着信使入营,张国维也不敢怠慢,立即起身道。
“仲及,你留守大营,继续整肃军队,我先回京。”
“玉笥放心前去,营地交给下官便是。”左懋第连忙把他送出了营帐。
玉笥是张国维的字,虽然是进士出身,时年已经五十岁的张国维,倒是身体康健,骑马射箭对于他来说,也不是难事。
骑上快马的他,在数名亲随的护卫下,一路飞奔朝着京城进发。
一个时辰后,张国维便赶到内阁衙门。
“玉笥兄来啦,先喝口凉茶,歇歇脚。”
史可法见到他到来,起身笑着他招呼了一句,指了指正在内堂与户部左右侍郎谈话的韩烈低声说道。
“大将军要找你谈话。”
张国维顶着烈日,一路飞马而来,虽然入宫前,整理了一下仪容,这会却也是大汗淋漓。
“宪之,不知大将军所问何事?”张国维喝了口茶,看着史可法问道。
“九江左梦庚投降了建奴,如今安庆,池州,庐州,太平四地,包括南京在内,随时会遭到攻击。”
史可法这话一出,张国维也不由色变。
“左梦庚手握几十万大军,怎会顷刻间就投降了呢?”
“唉,多事之秋啊。”
史可法随之把韩烈的推测,跟他说了一遍。
二人说话间,韩烈已经把蒋臣和施邦曜送了出来。
“大将军,下官等告退。”二人的脸上都挂满了笑容,因为就在刚才的谈话时,韩烈给了他们一千二百万两银子。
“张提督,情况都知道了吧?”韩烈微笑的与张国维打了个招呼。
没有过多弯弯绕绕,韩烈直接说道:“我与史阁老,吕阁老商议了一下,准备让你去安庆担任督师,兼任巡抚职。”
“节制安庆,太平,庐州,池州各府军政事宜。”
“同时操江水师营,调防安庆,你可有把握守住江防?”
张国维在刚才与史可法的谈话之中,其实已经意识到韩烈叫自己来的目的。
但这会面对这个重担,他却犹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