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定城高堑深,兵强马壮,强攻怕是要付出巨大的伤亡。”
在高一功介绍完守军情况后。
李过跟着补充了一句。
杨衍点点头说道。
“攻心为上,攻城为下,这是兵法之道。”
“我军在霸州歼灭多铎所部六万余众,收降了三万余人。”
“俘虏了满清建奴上万人。”
“而且蒙古八旗统领毕力克图,也归顺了我朝。”
“这些人正好为我所用。”
“可以把这批归顺的清军,前来城下劝降。”
“然后再把俘虏的一万建奴拉到城下。”
“每天杀他个五百人,我要让城头的建奴将领看看。”
“是他们骨头硬,还是咱们大明的刀快。”
李过和高一功他们,还不知道杨衍这段时日的战果。
当得知杨衍以六万人马,竟然围歼了同等兵力的多铎所部六万人马。
帐下的众将无不是倍感震惊。
李过震惊之余,由衷的感慨道。
“杨提督战功赫赫,我等不及啊。”
“李提督不必过谦,我靠的不过是首辅大人的指挥之功。”
“若没有首辅大人的运筹帷幄,老杨我也不可能获得这份头功。”
“霸州调遣人马过来,来回需要三五天时间。”
“趁这个时间,各部队休整一下。”
“同时,在四门外设立营寨,挖掘壕沟工事。”
“只要我们在城外建立巩固的工事,完全可以做到攻防一体。”
“这样也可以把我们的红夷大炮,推到城门下。”
“最后实在不行的话,那就集中我们两军的七十二门大炮,轰他娘个三天三夜。”
“我就不信这真定城的城门,还真是铜墙铁壁不成。”
听到杨衍这么一说。
李过,高一功以及王辅臣,吴六奇等众将,无不是会心的笑了起来。
在杨衍的部署下,忠义军,忠贞军,加上吴六奇和王辅臣二人,率领的一万五千人马。
各部人马加起来,总兵力九万余人。
把真定城团团围了起来。
并且连续展开了三天挖掘纵横壕沟工事的行动。
挖掘壕沟工事这种战斗方式,在近代战争史上,可以说发挥了奇效。
尤其是华夏的军队,几乎把工事作战发挥到了极致。
城头之上,打了一辈子仗的颜布禄。
看着城外明军,在各个城门外,干的热火朝天的情景,完全就是一脸懵逼。
因为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攻城之战打了个半个月。
明明来了援军的明军,不但没有立即攻城,反而在城外挖其了土炕。
“统领大人,明军这是要挖地道攻城吗?”
参领明安达礼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的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挖地道?这不可能,难道护城河是摆设?”
颜布禄摇头否定道。
他这话也有道理,真定城的护城河,可不是小溪小河。
而是河北境内有名的滹沱河,发源于山西,途径真定府多个州县,是名副其实的河北母亲河。
而真定城的护城河,就是引用的滹沱河河水。
也是全城百姓的饮用水资源,以及城内外农田的灌溉水源。
从城外挖地道,总不能挖穿护城河,那得挖到猴年马月不说。
单单这项工程技术,就不可能完成和实现。
“可明军这般做的目的何在呢?”
明安达礼前文说过,他是蒙古科尔沁人。
不过他不是蒙古王族出身,向蒙古王族出身的科尔沁、察哈尔部落的蒙古大元皇朝后裔。
都有一个尊贵的姓氏,那就是博尔济吉特氏。
也就是出自蒙古帝国的前身乞颜部。
成吉思汗铁木真就是乞颜部首领的后代,当时的他们的姓氏,叫做孛儿只斤氏。
后来随着历史的变迁,改作了博尔济吉特氏。
明末清初的科尔沁,察哈尔各蒙古部落。
姓氏都是博尔济吉特氏,他们都是成吉思汗的直系后裔。
也有一部分是成吉思汗铁木真同母弟弟哈萨尔的后裔。
而明安达礼的姓氏是西鲁特氏。
换句话说明安达礼全名应该叫西鲁特、明安达礼。
之所以要着重介绍一下这个人。
是因为明安达礼除了是明末清初的功臣名将外。
他还有一个重要的贡献,那就是在顺治十一年的时候。
位于后世的黑龙江流域的呼玛城,发生了来自沙皇俄国,对满清的第一次入侵战争。
当时的明安达礼以蒙古正白旗都统的身份,率军千里支援。
与入侵的哥萨克沙俄敌军,展开了第一次反抗侵略的战争。
虽然最后因为后勤补给原因,导致战争失败。
但这一次战争,为康熙年间沙皇俄国再次入侵黑龙江,提供了宝贵的经验。
这场战争在历史上,被称之为雅克萨之战。
断断续续从顺治十一年,持续到康熙二十八年。
最后以《尼布楚条约》签订而结束。
作为雅克萨之战的先驱者,明安达礼在历史上的贡献是值得肯定的。
更可笑的是当时的沙皇俄国,派出入侵的哥萨克兵马,实际不过几千人而已。
可他们却妄想逼迫满清称臣纳贡。
然而,更无语的是,因为当时的黑龙江流域,属于不毛之地。
又远离京城万里,满清竟然丝毫不重视,仅仅只是教训了这帮老毛子,就把这片土地置之不理了。
直到尼布楚条约签订前后,满清才在宁古塔设立了将军府。
后来改名叫黑龙江将军府,至此也才有了黑龙江的区域。
而哪一年已经是康熙二十八年。
首任黑龙江将军,正是富察萨布素。
出身满洲富察氏,满洲镶黄旗人。
也因为他在边境战斗之中有功,被后世尊称为爱国将领,并获得民族英雄的称号。
说来也巧,此事的萨布素年仅十二岁,还在辽东老家居住。
但他的父亲随哈纳,这会却在真定城中,是颜布禄帐下的一名护军佐领。
对于明军在城外挖坑的举动。
颜布禄猜不透,明安达礼也是大惑不解。
但这并不影响明军的干劲。
杨衍下令全军挖掘工事堑壕,主要是为了挖掘直通城下的运兵通道。
以减少攻城之时的损伤。
其次,也是为了防止清军突围。
一旦壕沟纵深形成,清军想要突围,那就几乎不可能成功。
当然,壕沟工事在北方大地上,能够顺利执行起来。
主要是河北平原上,泥土松软,造成的便利。
要是在南方的江西湖南,山多林密的石头上去挖工事,根本很难办到。
同样,在江浙水乡地区,往下挖一米就能够涌出泉水。
这种土工作业的战法,也很难行得通。
一转眼几天时间过去。
毕力克图率领霸州守备营的一万四千将士。
押解的七千建奴鞑子,来到了真定城下。
这支两万多人的军队到来,让城头守军,再次蒙上一成阴影。
明军不断增兵,这足以说明对真定城志在必得。
然而,不等颜布禄缓过神来。
毕力克图带着的守备营将士,便出现在城门外。
“明安达礼,可识得本将否?”
同样出身科尔沁部落的毕力克图,因为是成吉思汗的后裔。
身份地位从小就比明安达礼高贵的多。
对于这位当朝皇太后大玉儿的堂兄弟,明安达礼自然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同样,颜布禄,乌进等一众守城将领都不陌生。
“毕力克图统领?”
北门城头上的明安达礼,见到穿戴着一身明军服饰的毕力克图,着实吃了一惊。
“明安达礼,你给咱听好了,多铎已经在霸州兵败身亡。”
“满清的太后和皇帝,逃奔回了辽东。”
“满清灭亡在即,念在同部落旧识份上,只要你下令归顺大明。”
“以后咱们还是袍泽兄弟,本将也会保举你担任大明的总兵官。”
毕力克图横刀立马,带着队列整齐的队伍,在城门下的喊话。
不单单对明安达礼造成了内心巨大的震动。
北门城头上的几千蒙古八旗士卒。
无不是内心充满了震撼。
相比起明安达礼,这些蒙古八旗的将士,对于毕力克图的认同感显然更高。
毕竟人家是科尔沁的主人,而他们只是仆从。
“毕力克图统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在下是大清的将军,岂有投降的道理。”
“请不要多胡言乱语,速速退下,否则休怪本将手中的弓箭不认人。”
明安达礼虽然心中震动,但众目睽睽之下,他就算有投降的打算。
也不可能凭毕力克图三言两语,就下令打开城门投降。
这样的做法显然不明智,也办不到。
毕竟城头之上,可不只有他一个将领。
还有各旗的甲喇额真,梅勒章京,牛录额真和佐领等将军在。
他这个时候要是公然喊出开门投降。
下一刻就有可能有人拔刀捅向他。
“明安达礼,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你好好考虑一下。”
“还有你不妨转告城中的颜布禄,以及其他将领。”
“只要开门投降,他们在燕京的家小,财产都可以保全。”
“否则城破之日,不单单是尔等要人头落地。”
“你们的妻儿子女也都要为你们殉葬。”
“还有我身后的七千俘虏,我家提督大人说了。”
“从今天开始,尔等一日不降,我军每天斩杀一千人,直至全部砍杀完为止。”
喊完话的毕力克图,大手一挥。
被捆绑着的一千名建奴俘虏,随即被押到了阵前。
这些俘虏都是女真人。
只见他们个个被扒光了上衣,露出大半个身体,以及光秃秃的脑袋。
只剩下脑后勺那一小撮金钱尾巴辫子。
身上只有一条裤衩,个个神情萎靡,一脸凄惨之色。
之所以会这般形象,原因很简单。
自被俘以来,他们每天只有一顿稀饭吊着生命。
加上这连续几天的赶路,早已经把他们折磨的筋疲力尽。
死亡对于眼下他们的来说,实际并不是一件坏事。
但对于城头上的守军来说。
这一幕多少有些感同身受。
“明安达礼,你好好看看,这些都是建州女真人。”
“一个时辰之后,他们就会人头落地。”
“是生是死,你自己好好想想。”
说完,毕力克图调转马头,随即返回了军阵后方。
对于杀女真人,毕力克图倒是没有心理压力。
毕竟女真人在辽东崛起后。
在征服漠南各部落的蒙古人时,那也是毫不手软的进行过镇压屠杀。
尤其当时的蒙古察哈尔部的林丹汗。
就是被皇台极击败逃亡而死。
如果说博尔济吉特氏是成吉思汗的后裔不假的话。
那么察哈尔部的林丹汗,那就是成吉思汗的嫡系后代。
因为人家林丹汗的姓氏和名字叫做:孛儿只斤林丹巴图尔。
众所周知,孛儿只斤才是真正的蒙古黄金家族后裔。
而毕力克图所在的科尔沁部族,之所以在如今的满清朝廷,拥有现在的地位权势。
完完全全是卑躬屈膝,主动投降了满清朝廷。
以及送女儿和亲才换来的科尔沁蒙古卓礼克图亲王的爵位。
卓礼克图亲王叫吴克善,乃是皇太后,也就是孝庄大玉儿的哥哥。
纵观华夏五千年历史,为何大明在后世的名声不差。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大明做到了一点。
那就是不和亲,不割地,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而这四点,在华夏历朝历代都未曾有过。
强如汉唐,都曾靠着和亲政策,才稳定了朝廷的和平。
蒙古人作为游牧民族,他们的先祖有匈奴人,也有突厥人。
还有威震天下的成吉思汗铁木真。
这些先辈们,都是压榨着汉人送公主和亲乞求和平。
可到了现在他们却要送公主向女真人和亲。
和亲无异于是一种耻辱。
但凡有点血气的王朝和男儿,都会感到羞愧。
毕力克图作为蒙古皇族之后,如果说他对于和亲,把自家的姐妹送给别人和亲求和,而没有半点羞耻之心。
那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也正是这些历史矛盾,让他对于女真人,并没有多少忠诚。
只不过形势所迫,效力也不过是为了活命和荣华富贵而已。
就像现在他归顺大明一样。
说起来近百余年来,漠南蒙古各部,与大明的争斗,远没有近几十年来,与女真人那般激烈。
“杨总兵不愧是连首辅大人都敬重的兄长啊。”
军阵后方的杨衍,听完霸州守备营副将,兼监军使的傅长春,关于杨朴与毕力克图的说降事件。
以及谈到毕力克图的价值之时,他对于杨朴说降毕力克图一事,也是由衷的感到佩服。
“杨总兵的劝降一将,胜过雄兵十万。”
李过在旁闻言,也不由颔首感慨道。
很显然,在座的一众将领。
杨衍,李过,吴六奇,高一功等诸将,对于毕力克图亮相城下,劝说的一幕都予以了高度的认可。
而作为这场戏的背后策划人,杨朴的成就显然不容忽视。
正如大家所认可的一样。
此刻的城头之上,一众守军将士,无不是面面相觑。
内心之中不断泛起涟漪。
闻讯而来的护军统领颜布禄,更是气的吹胡子瞪眼。
“妖言惑众,毕力克图这个狗贼,乱我军心,实乃我大清千古罪人。”
随着颜布禄的赶到,城头之上军心多少得到一些稳定。
但士气却跌落谷底。
尤其是当一个时辰后,毕力克图策马来到阵前,指着城头喊道。
“诸位八旗的将士们,看看你们袍泽的下场。”
“今天他们人头落地,都是尔等害的。”
“同样,他们的今天,就是你们的明天。”
喊完话的毕力克图,大手一挥,冷喝道。
“行刑!”
“咔嚓!”
……
一字排开的一千名建奴俘虏,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手持利刃的霸州守备营士卒,干净利落的砍下了脑袋。
那可是一千颗脑袋,就这么一眨眼功夫。
掉落在数万人的面前。
这幅画面之震撼,不单单是明军将士,感受到后背生起的一股凉意。
城头之上的数千守军将士,包括颜布禄,明安达礼等一众将领在内。
看到这血淋淋的一幕,无不是倒吸一口凉气。
所有人都有一种脖子发凉之感。
六十多岁的颜布禄,这大半个月来,奔走各城门督战。
表现出老当益壮的精神头不假。
可毕竟年岁摆在那里。
此刻,看到这些滚落的人头。
急怒攻心之下的他,一口血抑制不住的喷涌而出。
“天亡我也!”
惨叫一声的颜布禄,眼前一黑,当场昏死了过去。
“统领大人……”
左右众将见到颜布禄吐血昏迷,顿时焦急的一拥而上的喊了起来。
很快,颜布禄就被抬下了城头。
但明安达礼却没有跟着人群下城。
此时的他,看着城下联营绕城三十里结寨的明军,眼神之中已然多了一份惶恐不安。
年事已高,加上多日操劳。
急火攻心的颜布禄,却没有撑下来。
被抬回营地的他,虽然被医官进行了抢救。
但很明显颜布禄是脑溢血了。
这个突发病情,别说在古代,就算是后世,救治不及时,也会直接丧命。
这不仅仅过去半个时辰,颜布禄病逝的消息,便在城内随之传开了。
“统领大人真死了?”
北门城头之上,接到手下的汇报,明安达礼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脸红脖子粗的明安达礼,静静的呆坐在了当场。
“大人,统领病逝,城内群龙无首,咱们不能坐以待毙啊。”
一旁的副将纳尔顺,挥退左右后,低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纳尔顺同样是蒙古科尔沁人,他与明安达礼属于主仆关系。
从他的祖父开始,就是明安达礼家族的放牧人。
二人年岁相仿,从小一起长大,不是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
“你说的不错,天色马上黑了。”
“你待会亲自出城,前去拜见毕力克图大人,我们愿意归降。”
“只希望他能够信守承诺,饶我等弟兄们一命。”
明安达礼也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
眼见大势已去,他没有过多犹豫,便下定了决心。
明安达礼决定归降,这并不奇怪。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要投降的想法和行动,却被人推测到了。
此人,就是颜布禄帐下文官之首,相当于监军的启心郎赵福星。
颜布禄一死,赵福星便对护军参领乌进,真定知府赵振业说道。
“统领大人病逝,明安达礼不可信,此人必然会叛变投降。”
“还请二位早做准备啊。”
“赵大人,还请你来主持大局。”
乌进和赵振业这会也是心慌意乱。
见赵福星沉着冷静,二人连忙拱手请求道。
“北门若失,城池必然不保,可立即抽调精锐,携带火种,连夜进入北城区,如此,如此安排……”
赵福星本就是忠实的大汉奸,知道城破后必死无疑。
自是一心要保城,当即低声对二人吩咐了一番。
“明白,卑职等这就去办。”
乌进和赵振业连连点头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