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烈这次回京,家中众女并不知道京城的风险。
加上又要带孩子,大家虽然不舍,但也表现的很平静。
最后跟随的女眷,只有董小宛和长平公主朱媺娖。
自从与韩烈发生了关系后。
在徐州住了大半年的的长平公主,与董小宛倒是处在好姐妹。
这半年来,董小宛带着她在徐州,做了不少事情。
也让她渐渐体会到,治理一个国家,守护这江山的不容易。
对于韩烈的排斥感,也在这两月的相处中,逐渐消弭。
主要是她认识到,现在的大明朝廷。
如果没有韩烈的存在,就不可能支撑的下去。
大明的江山,是汉人的江山。
朱媺娖相信,朱家的列祖列宗要是知道,大明江山要沦陷到异族之手。
怕是九泉之下,也会死不瞑目。
想太祖朱元璋,以草民之身,驱逐元虏,恢复汉人政权。
成祖朱棣,北征大漠,一直率军打到了斡难河畔,成为数百年来,唯一亲征漠北的皇帝。
宪宗朱见深时期的成化犁廷,所做之事,无不是为了守护大明的汉人江山。
现今的大明,如果没有韩烈。
怕不是早已经亡国灭种,她这样的亡国公主,必然沦为建奴鞑子的玩物。
就像五百年前的北宋末年。
靖康之变,上到皇帝,皇后,公主、妃子,下到黎民百姓,无不是匍匐在金人的脚下。
这些历史,搁在五年前,朱媺娖想都不敢想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可甲申之变,父皇朱由检,崇祯皇帝为了不让宗室遭到那样的耻辱。
与母后自杀殉国,真正饯行了大明祖训。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诺言。
现在想想,朱媺娖虽然依旧感伤。
但也为父皇母后壮举为荣。
朱媺娖思想的巨大改变,除了在徐州期间,跟随董小宛看到了民间疾苦。
牺牲将士的英勇事迹外。
最主要的是韩烈前不久,夜宿在她房间时,跟她讲了一个自身的故事。
韩烈告诉了朱媺娖,他的身世来历。
跟她说了崇祯皇帝自杀殉国,为大明赢下了万世之名。
也告诉了她大明亡国后,满清入住中原,成为最后一个封建王朝。
哪一个晚上,依偎在韩烈怀中的朱媺娖,听韩烈讲述了一夜的故事。
也正是哪一个晚上,朱媺娖才真正体谅了韩烈。
“大将军,陛下还年少,还请您看在妾身的面子,将来能够给他一条活路。”
当船只在燕子矶渡口靠岸时,朱媺娖还是忍不住的,向韩烈发出了一声哀求。
“公主,看来还是不相信我啊。”
韩烈看着眼前这滚滚长江,有些感叹的道。
“当年杨慎被贬云南,途径长江之时,写下了《临江仙》那样伟大的诗篇。”
“想必内心也是充满无奈和惆怅吧。”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今日我韩烈对着这长江起誓,此生绝不做那弑君之事,如有违此誓,定让我受万箭穿心而死。”
韩烈突然的发出的誓言,不由让朱媺娖惊诧变色。
董小宛更是心疼不已的生气道。
“公主殿下,你要是不相信庆之,下船之后,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今后咱们姐妹割袍断义,从此不相往来。”
面对韩烈的起誓,董小宛愤怒的语言。
朱媺娖也感到了一丝愧疚。
“大将军,小宛姐姐,对不起。”
“请你们相信我,我绝对没有别的心思。”
“无论何时,我都会站在你们这边,哪怕是付出生命,我也绝不会背叛你们。”
都说出嫁从夫,朱媺娖心里的天枰。
其实在说出刚才那番话时,她就选择了韩烈,而不是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否则她就不会说出那番话来。
“好啦,小宛你也别生气,我相信公主。”
“以后我们都是一家人,一家人没有必要说两家话。”
韩烈微笑的拉了拉董小宛,又看着朱媺娖说道。
“入城之后,我让你让你入宫,这么久没有见到太后,想必她一定很挂念你。”
“嗯,谢谢大将军。”
虽然有了肌肤之亲,但鉴于身份,二人都没有公开关系。
所以朱媺娖一直都称呼韩烈大将军。
董小宛她们也都称呼朱媺娖公主。
带着二女刚下船,韩烈便见到了姐夫李元忠,还有崔定国迎了上来。
经过这几个月的休养,崔定国伤势已经康复。
早在一个月前,他就赴任了龙骧左卫都指挥使一职,并加授了总兵,都督同知等衔,明确为正二品武官衔。
同行的还有锦衣卫指挥同知,兼南镇抚司镇抚使谢山。
双方见面寒暄过后,董小宛和朱媺娖领着侍女,坐上一辆马车。
韩烈与李元忠,崔定国,谢山同坐一辆马车。
“谢山,现在京城讨饷一事,情况如何了?”
“会大将军的话,户部已经彻底乱套,朝中各个部门的官吏,带着太学生们,一直在户部和洪武门前静坐。”
“没有命令,卑职也不敢擅自行动,只能派人维护秩序。”
谢山一脸恭敬的回答道。
“嗯,可知道具体欠饷多少?”
韩烈心中和清楚,要解决事情,最好的办法就是发钱。
“卑职询问过户部左侍郎蒋臣,至今欠饷五个月,共计白银五十万两。”
谢山回答之余,犹豫了一下说道。
“锦衣卫的私库之中,还有三十万两银子。”
“卑职可以随时拿出来,交给大将军您处置。”
谢山话语刚结束,李元忠也开口道。
“启禀大将军,龙骧卫私库,也还有十五万两银子。”
“这是龙骧卫将士,未来两个月的军需和俸禄,末将可以先调拨出来。”
“哈哈哈……”
韩烈朗声一笑,摆手说道:“区区五十万两银子,我还是拿的出来的。”
“这次路过淮安府时,我已经从漕运衙门,调拨了一百万两银子入京。”
“你们就不要操心了。”
“你们的钱财,还是留着备用吧。”
“有一点我必须要叮嘱诸位。”
“尔等虽然是我的心腹,但决定不允许贪腐和克扣钱粮。”
“否则即便是我的袍泽兄弟,也休怪我韩烈不念旧情。”
“末将等不敢。”
三人纷纷作揖应道。
“王德。”
探出头的韩烈,扬声喊了句。
驱马护卫在马车旁的王德,立马上前回道。
“大将军有何吩咐?”
“传令杨朴,带领大军前往大教场驻扎。”
“让孙思克,参军府的刘楗,黄锡衮,以及亲卫铁骑营随我入城。”
“还有,你先行一步回大将军府,让参军长史黄毓祺,把户部左右侍郎蒋臣,顾锡畴叫来大将军府。”
“是!”
王德连忙答应一声,驱马传令而去。
车马很快从上元门进入南京城,直驱洪武大街外的大将军府。
当车马抵达大将军府外时,参军府长史,兼礼部右侍郎的黄毓祺。
参军府参军六曹主事余怀,邓汉仪二人。
以及奉命而来的户部左侍郎蒋臣,右侍郎顾锡畴已经在府门口等候。
“下官等参见大将军。”
见到从马车上走下车的韩烈,众人纷纷上前行礼。
“诸位大人不必多礼,请入府叙话。”
韩烈微微一笑,拱手一揖。
进入大将军府大厅落座后,韩烈看向蒋臣和顾锡畴问道。
“户部的情况,你们二位可否跟我详细说说?”
顾锡畴看了眼蒋臣,神情冷淡的回道。
“大将军是不是有些明知故问了?”
“呵呵,看来顾大人对我很不满啊。”韩烈倒也没有生气,微微一笑的他,看向蒋臣说道。
“蒋大人,你来说说吧。”
蒋臣字一介,南直隶桐城人。
说起来此人虽然是个读书人,但却喜读杂书,精通理财之法。
崇祯九年,朝廷财政困难,崇祯下旨各地,举荐精通理财的贤士入朝。
他被征召入京,在平台问政之时,他提出的宝钞法,获得崇祯的赏识。
被授户部主事,后来又晋升为户部员外郎。
他之所以晋升为户部左侍郎,就是因为善于理财和术数,得到姜曰广的推荐。
相比起来,他的资历与顾锡畴那就差得远了。
顾锡畴字九畴,苏州府昆山人,万历年间就高中进士,历任万历,泰昌,天启,崇祯,弘光,永历六朝的元老大臣。
在崇祯年间,他就做过南京礼部尚书。
这也是顾锡畴面对韩烈时,他也敢狂傲无礼,反问韩烈的原因。
但蒋臣却不敢这般无礼,在韩烈的询问下,他起身作揖拜道。
“大将军,户部缺钱,并不是朝廷开支大,而是税赋收不上来。”
“这点大将军您心中比下官更清楚。”
“户部自去年开始,只能收取南直隶十几个府州的钱粮赋税。”
“而江西,湖广,山东,浙江各行省的赋税银,皆被大将军划拨为兵部军费专项使用。”
“仅凭南直隶之地的赋税银,不但要供养皇室宗亲,勋贵子弟。”
“还要发放文武百官的俸禄。”
“今年春闱的花费,也是一笔巨大开支。”
“朝廷又哪里来的钱财呢?”
在说这番话时,蒋臣心中也是多少有些怨气。
他堂堂一个户部左侍郎,如今成为了管账先生。
江西,湖广,山东,浙江四个行省的税赋银,由各省巡抚上报了一个数字给他。
然后钱财尽数押解到兵部,成为专项军费。
“不是还有福建,两广的地方财税吗?”
“我要是没有记错,福建,广东、广西三地,一年至少也有百万税银,难道也不够朝廷开支?”
韩烈皱眉问道。
虽然他把最富裕的浙江,江西各地税赋,控制在了手中,作为专项军费。
但也把福建,两广三地的税赋,交给了朝廷。
“大将军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听到韩烈的询问,顾锡畴有些不满的看向韩烈,一脸怒容的反问道。
年过花甲的顾锡畴,虽然头戴官帽,但花白的胡须,满脸的皱纹,依旧充满岁月的痕迹。
“蒋大人,你来告诉我,福建和两广的税赋到底是怎么回事?”
韩烈也不想跟顾锡畴这个老家伙吵架。
很明显对方这是倚老卖老,看自己不爽呢。
对付这么一个六朝老臣,江南名士。
若对方没有什么大的过错,即便如他也不好对其治罪。
“回大将军,两广去年遭遇台风风暴,只收回二十万两税银。”
“可在路过福建海域时,却被福建水师营给拦截了。”
“朝廷让闽浙总督蒋德璟去讨说法。”
“水师营总兵郑彩回复,说查无此事。”
“甚至把押运的船只和人员尽数扣押杀害。”
“幸得一人跳海出逃,把消息带回了给了两广总督张肯堂,朝廷才知道这事。”
“至于福建的税赋银,这两年来一分钱没有收上来。”
“总督蒋德璟,巡抚黄景昉都说,福建的税赋银,每年不足三万两银子。”
“只够当地官吏俸禄和赈灾使用。”
“不是当地没钱,是福建提督郑芝龙一家,养了超过十万的军队。”
“税赋钱财都被郑家收走了,蒋德璟和黄景昉他们无可奈何。”
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事得韩烈,也不由吃了一惊。
“竟有这事,为何无人向我汇报?”
“大将军一心北伐中原,建立个人的不世功勋,怎么还会管福建的事情?”
顾锡畴再次讥讽道。
“郑家一门七人封侯封伯爵,难道不是大将军在先帝时期,就向朝廷举荐的吗?”
“现在他们坐断东南,手握雄兵十万。”
“谁又敢对他们指手画脚呢?”
被顾锡畴这么讥讽,韩烈一时也有些哭笑不得。
当初他请封郑芝龙一族,是因为局势危急。
为了拉拢郑家,从而收复江西的举措。
咋就成了他扶持郑家,祸乱朝纲了?
“顾大人,是非曲直,自有公断,我也不跟你辩解了。”
韩烈沉声而起,对堂下的参军府六曹主事余怀吩咐道。
“你去把我带来的一百万两银子,与蒋大人交接,把欠下的俸禄,今天就发放出去。”
“卑职遵命。”
余怀起身答应之下,蒋臣得知有银子,也是躬身一揖道。
“下官告退。”
顾锡畴则依旧冷笑道。
“大将军果然是财大气粗啊,朝廷的钱财,倒成了你私人钱财。”
“你这般行径,与逆臣又有何异?”
“顾大人,还请慎言,大将军怎么做,还轮不到你来评论。”
眼见这货接连挑衅,韩烈都选择忍让。
这让刘楗拍案而起,怒视道:“不要以为你年迈,就可以倚老卖老。”
“这几年来,大将军为国征战,血染沙场,你是一点都看不到嘛?”
“甲申之变后,先帝驾崩京城,燕京沦陷。”
“天下分崩离析,建奴铁骑横扫中原,进逼湖广,江淮大地。”
“难道不是大将军把建奴鞑子击退的吗?”
“哼,这难道不是人臣该做的事情?”顾锡畴冷哼一声,理所当然的反问道。
“好一个人臣该做的事情。”看不下去的孙思克,挺身而起,冷笑问道。
“那请问顾大人,你又做了些什么呢?”
“本官尽忠尽责,无愧于心。”顾锡畴昂首而立,正义凛然的回答道。
“好一个尽忠尽责。”韩烈对于这厮的不识趣,也有些厌烦了。
“既然如此,福建税银一事,那就劳烦顾大人走一趟吧。”
“明日本将军向内阁和皇上举荐顾大人,以钦差身份,出使福建,督促郑家交出税银。”
“到时候还望顾大人能够尽忠尽责,把这事办好。”
说罢的韩烈,也不在跟他纠缠,直接拂袖道。
“送客!”
“哈哈哈……”
听到韩烈的说辞,顾锡畴丝毫不怒,反而大笑着昂首走了出去。
“这老家伙是疯了吗?”
听到对方放肆的大笑声,孙思克也不由皱眉。
“这厮好生无礼,咱迟早宰了他。”堂下的王辅臣,之前没有机会上前说话。
但顾锡畴多次顶撞韩烈,他也是看得明明白白。
这会他也是气愤的吼道。
“介之,此人在京,与那些人来往比较频繁?”
韩烈摆了摆手,阻止了大家的抱怨。
此时的客厅之内,只剩下韩烈,刘楗,黄锡衮,孙思克,王辅臣、谢山和韩烈询问的黄毓祺。
“顾锡畴与太子太保程注,太子太傅何瑞征,太子太保朱之臣。”
“还有刑部左侍郎张有誉,鸿胪寺寺卿梁云构等人,多有往来。”
“这些人都是朝中老臣,享有清誉。”
黄毓祺现在是礼部右侍郎,兼任着大将军府的长史。
同样已经年过花甲的他,这几年在韩烈的照拂下,官运亨通,倒是红光满面,精神抖擞。
“我明白了。”
韩烈点点头,也明白了此人为何对自己意见如此之大。
原来这人是个保皇派。
刚才黄毓祺说的那帮人,都是皇帝一派的忠臣,老臣。
这些人也是守旧派的代表。
说白了他们不是忠于大明皇帝,而是忠于自身利益。
这些人与钱谦益、吴伟业都是江南士林领袖,东林派的利益集团。
就像现在朝廷之上,官吏欠饷数月一事。
对于他们这些大官僚来说,根本没有任何影响。
哪怕朝廷一年不发饷银,他们也不缺钱用。
因为他们本身就是大地主,做官为的是权利,根本不是那点可怜的俸禄。
真正缺钱的是哪些中下层的官吏。
那些寒门子弟,十年寒窗苦读,好不容易考上进士。
早已经掏空了家底,一家老小是真要靠俸禄生活。
“谢山,立即派出锦衣卫的密探,前往福建走一趟。”
“我要掌握郑家的一举一动,不能再让郑家再做大了。”
对于顾锡畴的顶撞,韩烈倒是没有太放心在心上。
但福建郑芝龙家族,这两年来,韩烈致力北伐中原,一直没有处理。
若是任由他们做大做强,那就真要割据一方了。
这点韩烈是绝不容许的。
“卑职这就安排千户卢力,亲自赶往福建探查。”
谢山连忙躬身应道。
“叮嘱卢力,注意安全,郑家可不是善茬,不要正面碰撞。”
“遇到事情,让他们可以去都司营总兵朱成功处寻求庇护。”
韩烈想起在江西期间,与朱成功结交的情意。
他相信在大是大非面前,那位国姓爷朱成功,一定会站在朝廷一方。
处理手头之事,韩烈回到后院洗了个澡。
入夜时分,正准备吃饭时,值守的王德来报。
“大将军,孙阁老,路阁老,还有曾阁老来访。”
“嘿,这几个也是急性子,连夜摸上门了。”
韩烈苦笑一声:“快请几位阁老入内。”
“小宛,让厨房再加几个菜,贵客上门,咱可不能怠慢了。”
“妾身亲自去安排。”董小宛微笑的起身应道。
“我也去帮忙。”朱媺娖也跟着去了厨房。
韩烈则走到院门口迎候,孙传庭,路振飞,曾樱三人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