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墨曦被君曜拉出了天牢。
“为什么不让我再跟哥哥说两句话?”非墨曦依旧想返回去。
君曜却示意人关闭了天牢大门。
“他不会跟你说话的。回去吧。你想知道的事情,应该已经知道了。”君曜与非墨净交谈之后,面色凝重,更加让非墨曦觉得心中不安。
君曜与非墨净的关系,一直都属于比较好的。可从他拉非墨曦出非墨净的牢房起,他脸上的阴冷就没有散去过,如同一直应对的是一个满心厌恶的人。
“哥哥跟你说了什么?”非墨曦急切想知道,他们之间刚开发生了什么。
君曜依旧不想理会她,语气没有商量的余地:“你不适合知道。”
“夫君,求求你,告诉我。那是我哥哥。”不管非墨净犯了什么错,她都会原谅他。她知道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他是个好人,绝对不会做丧尽天良的事情。他一定是迫不得已。
“那是男人之间的事,关于责任,关于承担。恐怕,连我都不懂。”君曜的身影,在夜色里远去,非墨曦停留在原地,却不知道可以做什么。
泪水无声溢满脸庞,非墨曦此时真的有点无能为力,她不知道怎么去帮助他们,更加没有想好怎么应对这样的事实。
他坚信父亲的清白,却没想到,真正有牵连的是自己的长兄。
这一夜,非墨曦彻夜难眠。一闭眼,便是非家满门抄斩的画面。非和温曾经提到过,皇上对非家的存在,并不是那么信任。或者说,因为非和温的前朝身份,皇上根本就没有真正的放心过他。
只是非和温的清廉名声享誉天下,君熠没有很好的理由罢免他,同时也欣赏非和温的才华和为官之道,甚幸能够为他所用。
然而这次的弹劾事件,让君熠心中的不安大盛,他提防和担心的事情,居然真的发生了。这种事情,君熠自是宁可信其有,况且现在他的大限将至,如何处置这个他曾经委以重任的前朝之臣,恐怕他心中已经有决断了。
而就在非墨曦为非家的命运心忧时,在天牢里,突然有什么事情惊动了狱卒。非和温因为身体不适,并未入睡,看着狱卒们往深处跑去,却像是非墨净的牢房。
见见有狱卒返回来,有人看着非和温,相信他的人,想到老人家的清廉高洁,不由叹息了声。
“这位小哥,那边怎么了?”非和温颤抖着声音,苍老的面容,让人心生怜悯。
那狱卒抬了抬嘴唇,想说什么,却被伙伴拉住了,二人互使了使眼神,走远了。
“儿啊,儿啊……”老人只能伏在牢门柱子间,往那边探望,心中已是万分凄凉。
第二日清晨,非墨曦便去找君曜,想与他一起去宫中看望皇上,希望可以求得皇上的宽恕。虽然更大的可能是,让皇上更加气愤,以至于非墨曦自身都难保。但是,非墨曦必须一搏。
到了书房,却见君曜独自站在房中,手中拿着一纸奏折,目色黯然。
“夫君。”非墨曦走到君曜身边,犹豫了下,缓缓开了口,“我可不可以随你去宫里看望父皇。”
君曜手中却依旧拿着那奏折,没有放下,看着非墨曦,似要说什么,又不忍说出口。
“怎么了?”非墨曦还故作轻松,希望能得到他的应允。
“墨曦,你来了正好。刚刚天牢传来一个消息……你……”君曜的表情,暗示着并不是什么好的消息。
非墨曦心下一沉:“怎么,是不是爹出事了?”非和温年纪偏大,非墨曦第一反应是爹身体情况加重了。
手指已经戳破了奏折,君曜这句话仿佛有千斤重,“非墨净在狱中畏罪自杀了。”
非墨曦瞬间面容呆滞,全身没了半分力气,迈出一步都要让身子瘫软在地:“你说……什么……”连话语都只剩气息。
“你哥在狱中自尽了。”君曜看着眼神呆滞的非墨曦,不知该如何安慰。其实昨日他不告诉非墨曦,便是已经知道,非墨净要如何做了。
昨晚的对话,依旧响在君曜耳畔:
“大皇子,臣认罪,臣确实私自勾结了前朝余党,罪该万死。那枚黑色玉佩是前朝组织给臣的,无意中被臣弟非墨翟偷走。这一切家父都不知情,罪臣死不足惜,只是恳求大皇子能在圣上面前求情,放过家父,让他携家告老还乡,臣任凭处置。”
“你为何造反?”
“事已至此,臣无话可说,愿求一死,已求解脱。”
……
君曜还未想到如何向父皇禀明此时,非墨净便已经为君曜选择了一种方式,也给了他自己一个了然。
非墨曦终于无法坚撑,瘫倒在了君曜的怀中,泪如雨下。
非墨曦随着三个皇子赶往天牢,非墨净的牢房中,尸体并没有被移走,得等到君曜们前来确认了尸体,才会作下一部处理。
还未走近,便已经闻到浓浓的血腥味,再走近,恐怕任何人都会被眼前的画面惊悚到。鲜血湿透了非墨净身下的整个草堆,汇成一条红色的小溪,一直流出到牢门外面。整个身体里的血都几乎流干了,只剩下非墨曦苍白的身体,面色骇人。
在尸体旁边,还有一张白纸,上面也是血迹斑斑,却是血书一封。
有人取过来,给予君曜看。只见上面写着:
罪臣非墨净,私通前朝余孽,谋反之罪,罪该万死。此罪臣一人所为,与家父家弟等人,丝毫无关。求吾皇开恩,家父老矣,恳请圣上放其告老还乡,闲度余生。罪臣愿自刑鲜血流尽之刑。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罪臣非墨净临死前血书。
选择如此残忍的死法,非墨净大概只是想减轻对家人的牵连。
君旬已经不认看下去,将脸撇向了一遍,君晗也是没料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不由一叹,“可惜。”非墨净也是他心中不可多得的人才。
非墨曦看到这场景的第一眼,便浑身一颤,泪水再次涌了出来。想象着非墨净死前的痛苦,非墨曦只觉得难以喘息,失去亲人的巨大悲恸,让她只能剩下哭泣。
非墨曦看着非墨净依旧睁开的双眼,言辞模糊,“哥,你怎么这么傻……”
君曜始终一言不发,也许这是最好的结局。至少,君曜可以在皇上面前,有一个怜悯非家的借口。
他扶起了非墨曦,示意狱卒可以收尸了。
非墨曦在君曜怀中,已是泣不成声。
君曜看着狱卒抬走非墨净的尸体,在非墨曦耳畔轻道:“你去看看你爹吧。”
非墨曦这才想到,那边的老人经历了丧子之痛,恐怕更是脆弱无比。
非墨曦独自来到父亲的牢房这边,看到房中多了一床棉被,不知是何人送来的。非和温坐在被子角边,看到非墨曦来了。还未等非墨曦上前,老人便如孩童般呜呜哭了起来。
“曦儿,曦儿……”父亲老泪纵横的模样,让非墨曦整颗心又揪在了一起。
“爹,您别伤心了。”非墨曦抱住父亲,眼泪却也跟着涌了出来。
“是我害死了净儿啊,是我害死他的。我告诉他太多,他才走了这部险棋啊!”非和温自责着。
当他知道非墨净承认了一切,并自杀谢罪时,非和温便知道是自己给了他太多不应该的消息,才让他走了这步路,希望可以在紧要关头保护这个家。
当年,敬朝兵马大元帅君熠在南部边城举兵造反。敬朝统治腐败,八百里疆土,未遇抵抗,唯有京城副城偏将顾枫率众战死。
副城城破之日,前朝敬渊帝一场大火将整个皇城燃烧殆尽,皇城成为“惶城”。敬朝480年的统治也成为了历史的一笔。
新朝当立,国号宇宸。
宇宸大帝君熠亲至天牢,迎出因谋反通敌罪被打入天牢的前朝尚书非和温。昭告天下,非和温为宇宸建朝首位功臣,官拜左丞。
而又有言者,非和温并未通敌叛国,此乃君熠计谋。宇宸初立,自有前朝余党不甘,欲谋求重立敬朝,立秘密组织“惶城”。将非和温立为头号罪人,暗杀无数。至于非和温到底有没有背叛前朝,一切不得而知。
君熠厚葬副城将军顾枫,改副城为枫城,封偏将之子世袭枫城守将之位,与枫城知府位齐。
而后,一场巨大的杀戮,避开了历史的记载,在宇宸国蔓延……
非和温一直觉得,自己应该死在那场杀戮里。这样就不必这样提心吊胆苟活了二十余载。
非和温也知道自己在皇上的眼皮子地下,从来都是一个不放心的存在。所以,他怎么也想不到皇帝为何要与他联姻,还是用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大皇子迎娶他唯一的女儿。
然而,就算是这样,也终究没有避免这一天的到来。
一切仿佛命中注定一般,不管怎么绕,最终还是会回到那条不变的道路上,面对自己百般逃避的事情。
非墨净也没想到,他的未雨绸缪,竟然直接变成了一个导火索。
这也是非和温自认为犯得最大的错,他视非墨净为这个家未来最大的支柱,所以将心中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他,也将所以的压力都压在了他的身上。
非墨净也是虽不言明,却也暗暗将整个家族担子都承在了自己肩上。才会不惜剑走偏锋,也想顾家人一个周全。
于是,才有了今天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