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回 马贤变脸换元旗 移民挤占瑶人地
杨弃2023-06-28 10:507,623

  先有消息从龙窖山北传来:元军攻下了大宋王朝的中原重镇武昌城!

  又有消息传出:元军从武昌沿长江东下,疯狂地向宋王朝的都城临安,挥师掩杀而去!

  定人痛心不已的是第三个消息:马贤和占领了龙窖山周边县的义军,都打出了元人的旗号!

  原来,马贤是为元人办事的奸贼!百姓捐银是支援元军。通城县人群情激愤,火山般爆发了。人们大骂马贤“奸贼!”辱骂的帖子贴满了城乡。县人悬赏马贤人头的帖子,贴到了县衙大门上。通城一时狼烟四起,腥风血雨,阴气惨惨。

  一天晚上,天黑如漆。两个蒙面高手,翻墙进入县衙,悄悄潜入马贤住所,摸黑向床上人一阵乱刺。县衙巡逻队发现,疯狂敲起锣,刺客上屋逃了。第二天,消息传开,县人的第一句话就是“马贤死了吗?”后来人们知道,马贤从江西接来不久的堂客,当了替死鬼。众人无不怨恨:“老天为什么不长眼睛?”

  又一个夜里,乱风猛刮。县衙宅院被两把火,一前一后同时点燃了,风助火威,烈焰呼啸,胥吏人等赶紧逃命,仍有二十多人被烧得焦头烂额,两栋房屋化为灰烬。

  县衙胥吏里的当地人和半数县兵,不辞而别。江西来的胥吏——马贤的亲朋也是一片怨声。马贤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诉说自己也是上当受骗,许诺大家发财后,一道离开通城去反抗元人,才把大家稳住。他把没走的人饷银翻了番,又把剩下的县兵调到县衙里驻扎,鼓励他们不惜抓人杀人,稳住时局,保住胥吏们的性命。

  脚盆气得双泪直流,破口大骂说不给元人当走狗,说着收拾了行囊要回家。姜良兴忧虑着说:“我们不在了,不知新来的巡检,要与马贤怎么迫害瑶人?否则,我也走了啊!”脚盆听后一怔,百般无奈地留下了。

  马贤想平复众怒,畏畏缩缩上街了。哪知,刚出县衙大门,不知从何处飞来一把菜刀,险些砍到脑壳上。第二次出县衙,走了不过百十步,一枝箭飞来,射在马贤的随从背上。他再不敢迈出县衙半步了。

  乡下,更有一些百姓揭竿而起,与里正里丁对抗。一天早晨,下黄里里正三疯子一开门,额头碰在一个物件上,抬头一看吓傻了:昨晚,巡夜的里丁头领血淋淋的头颅,吊在门楣上。

  再说女瑶兵在下黄里杀了两个保镖高手,三疯子猜想定是瑶人所为。虽然,他不敢公开与龙窖山为敌,但对山下百姓仍有恃无恐。这天,三疯子带着一小队县兵和四个里丁,到一单家独户的山坳里抓反元嫌犯。一个披头撒发的女人一见三疯子,哈哈大笑走近,一手捏住他的下身。三疯子杀猪般嚎起来。县兵与里丁一拥而上,揪住女人绑了。女人破口大骂三疯子是“没良心的畜牲!”三疯子几步赶上,一顿拳打脚踢,转身又抽出一个里丁的刀,高高举起,正要向女人砍去。

  “哎哟!”三疯子突然一声尖叫,刀一丢,双手捂着滴血的脑壳,一头栽倒在地。原来,不知从哪里飞来一颗石子,正好击中了他。县兵和里丁大惊,东张西望时,又一颗石子把县兵小头领的脑壳打得血水一溅,扑通倒地。

  “快走,把这杀人的女人带走。”三疯子摇摇晃晃爬起,双脚搓着麻花,催促众人快回返。

  这时,一阵“杀强盗”的喊声,在山坳下的屋场里震天价响起,几十个百姓手持锄头扁担,向山坳里蜂拥而来。

  突然,又一颗石子打中了押着女人的县兵脑壳。县兵和里丁丢下女人,拉着小头领和三疯子落荒而逃。跑在后面的一个县兵,被愤怒的百姓一锄头挖在背上,栽进了水沟,再也没了动静。

  隐在山坳边树林里的禾仔,向阿雨大拇指一翘,说:“打得好!”二人转身往后山去了。这些天,旺叔要求禾仔等瑶兵探子,密切注视山外动态。二人刚好路过这里。

  正当城乡乱作一团时,县衙又传出一个惊人的消息,有个叫阿罗不花的胡人,任了“达鲁花赤”,掌管通城县衙。达鲁花赤一上任,就宣布马贤违背民意,违背元人意旨,革除知县职,收监待严惩。

  当天,正在犹疑里的街邻们看见:马贤被五花大绑,由一队兵勇押着,途经大街押往大牢。一路上,怒气冲天的街人们,举起手中的物什,劈头盖脸就朝马贤乱打。马贤缩头闭眼,一脸苦相,被人们打得鼻青脸肿,满身肮脏。押解马贤的兵勇,遵从达鲁花赤吩咐,任凭人们向马贤发泄心中怨恨,只要不动刀具,就一声不哼,无事一般不拦阻。落魄的马贤,一时成为满街笑资,人们心里稍稍平复。

  接下来的几天里,县衙又大张旗鼓,在市曹杀了几个为富不仁、和马贤关系极好的富豪,特别是杀了一个马贤从老家带来的表弟。此人任县衙佐史,收捐银时,凶神恶煞敲诈商户。达鲁花赤对刺杀马贤堂客、火烧县衙、在乡村杀死里正和里丁的凶手,一概归结于马贤作恶所至,不予追究,县人拍手称快。

  难道胡人处事公正?人们你问我,我问你。达鲁花赤的布告贴满了城乡。布告高度赞扬了勤劳勇敢、善良正直的通城人,劝民各安本业,和兄弟的胡人和睦相处,同心同德,一道繁荣通城,构建如花似锦的家园。布告读得人们心花怒放,似乎看到了新希望。

  几天后,街人们看猴把戏一样,在街巷追着达鲁花赤阿罗不花看个不休,惊奇地指点着这个五十出头、两腮深深下陷、脸上高高耸着一个鹰钩鼻子的痩老头,向市民送上满脸微笑,高拱双手,频频示好。阿罗不花又到通城街上走访商家,看望市民,了解民情民意,一副诚恳谦和慈祥相,给人们留下了深刻印象。

  消息传开,社会动乱暂时平息,人们议论纷纷:“人不可貌相,那鼻子是有点吓人,但心还像蛮好的。”

  在龙窖山,盘和与旺叔为武昌城失守悲伤不已,朝廷怎么就没调用瑶兵呢,张喜究竟怎么啦?襄阳城抵抗元军五六年,武昌城怎么几月就丢了?马贤瞒天过海,怎么就甘为元人当走狗呢?阿罗不花在玩什么花招?

  “继续打探岳州府的大宋官军有什么动向?”旺叔吩咐禾仔。他无比担忧岳州的成败,多么盼望有机会派瑶兵去助一臂之力啊!

  龙窖山北距岳州仅七八十里远近。还在元军攻打武昌城时,盘和与旺叔就在密切注视岳州。它是东西南北水陆交通要塞,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三国时,鲁肃就在此操练水军。元军必定会重点争夺它。岳州一旦失守,龙窖山就处在元军的四面包围之中了,瑶人唯一的迁徙路,就彻底截断了。

  偏偏这时,山下一个接一个消息又震撼着龙窖山:

  千余打着元军旗号的军队,在龙窖山南面的东冲洞外驻扎了。

  不出一天,金不换洞外和龙窖山北、龙源河下游的三江口,各驻扎了千余元军。

  围山元军堵塞了出山通道,设置了军事堡垒镇瑶。

  消息像寒风一样,在龙窖山瑶人中迅速传开,瑶人们炸开了锅。

  元军围困龙窖山的当夜,盘和与旺叔就通告各洞主寨主,严禁瑶人出山。又安排禾仔,派瑶兵探子四出打探元军状况,又要盘勇抽调四百瑶兵,充实各个关卡的防守,组织瑶兵,时刻准备打仗。

  第二天,二人又来到盘王庙议事厅里,商讨乱局对策。哪知,瑶人们早从四面八方来找他们了。

  内冲寨瑶人最担心的是内奸。他们要求瑶府,立即查出内奸,沉潭惩处。否则,内奸定会向元军提供情报,杀进洞来祸害瑶人。

  龙源寨的瑶人对盘和与旺叔说:“元军刚下武昌城,就冲瑶人来了。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是要拿我们开刀。瑶人也不是任人捏的软柿子,瑶兵更不是一触即溃的宋官军。瑶兵可趁他们立足未稳,先发制人杀下山去,打元军一个措手不及。我们要让元军知道,瑶兵是不好欺负的。”

  还有不少瑶人,把愤怒发泄在姜良兴和脚盆身上。“这两个可恶的奸贼,元军肯定是他们引来的。他们早把龙窖山摸了个一清二楚。若不杀了他们,说不定要引元军来偷袭千家峒。”

  数月来,龙窖山北不少瑶人都先后出山看过,从元军所占之地,汹涌而来的拖儿带女的逃难人,在自北向南的路上,精疲力竭走过。那悲哀而凄凉的情景,

  让大家刻骨铭心。谁人不怕这种惨景,降临到自己身上?

  金不换洞寨人向盘和与旺叔明确提出,瑶人提心吊胆在龙窖山过日子,以后,还不知有什么灾祸降临?不如马上组织迁徙,远走高飞,天下大得很,云上都有路。

  其实,比瑶人们更着急的是瑶兵的头领们。过去,宋官军围困久了,相互达成一种互不挑衅的默契,对这些元军可是一无所知,一旦与他们开战,瑶兵该怎么对付?

  在瑶人愤怒地埋怨姜良兴和脚盆时,樟树就想,若是能抓个元军来审问,姜良兴和脚盆的底细不就清楚了?樟树虽然没有接到神佑的命令,还是带领二个瑶兵,分两组悄悄出了山。他和一个瑶兵潜到东冲洞口正在修建的两个石堡外,见元军如临大敌,彻夜守着工地。待到子时,二人只得在元军取石料的地方,装了几个暗器机关,向守夜元军放了一通箭和两个焰料药包,虽然伤了数个元兵,却是空手而归。

  另两个瑶兵悄悄摸近黄土坡元军营,只见十人一组的元兵不断地在军营外巡过。他们等了一个时辰,不见掉单的元兵,又没机会进军营?一怒之下,唆使猎狗咬伤了两个巡逻的元军,赶紧回了山。

  樟树仍不死心,和洞里几个瑶兵伍长商量,有人主张夜袭元军,有人主张把元军引进设伏地歼灭。最后,他同意了一个伍长的意见,从东冲洞口地下,挖一条秘密地道,直通元军正在洞外建筑的石堡下。一旦双方开战,瑶兵就可从地下出去,迅速拿下石堡。

  龙厥口关目水宝,为了了解和掌握敌情,元军到来的第二天,就穿了一身烂衣,用烟灰抹了脸,头戴一顶烂麦笠,提了个破竹篮,装上两只野鸡,扮个汉人老头来到元军营叫卖。军营还在修建,水宝从一个缺口进去了。一些兵勇在搭棚架,在一个木梯上爬上爬下。水宝装着眼睛不好,把木梯绊倒了。一个正准备下梯的兵勇一脚踩空,咚的一声摔下地来。一个小头目大声呵斥着跑近水宝。水宝装作胆小,缩头一望,吓得大叫,把竹篮一丢,趁着两只野鸡在棚里乱飞乱撞,忙溜出了军营。

  回到关隘,水宝和泥鳅一合计,立即安排十个瑶兵,在山里抓一百条荞壳斗毒蛇,打算把它们悄悄送进元军营去。

  上午,婆养扮了个远道而来的耍猴人,带着几只猴子,来到元军营,被堵在外面不让进,又来到了建堡工地。猴子们蹦蹦跳跳跑开了。元军头目大怒,婆养连忙递上一葫芦酒。两个猴子来到厨屋,把一包泻药放进了菜里。婆养带着猴子离开了。

  盘和与旺叔听了众人的反映,听了盘勇有关瑶兵的一些行动,立即召开关目、洞主、族长会众,宣布严格禁止瑶兵与瑶人出山,更不准挑衅元兵,停止在山外的一切对抗行动,在龙窖山作好抗击元军的准备,决不可轻敌。

  旺叔提高嗓音对众人说:“姜大人和脚盆,任何人不准敌视他们。我们还要一如既往,真心相待。”

  会众结束时,盘和的眼神一闪,射出一道光芒,坚定地说:“元人来了,瑶人决不同流合污,决不给元人一谷一粟,这是我们的老规矩。在大节上,瑶人决不能做风吹两边倒的墙上草。大家要教育瑶人,不能忘义失节,不能自乱阵脚。”盘和打住话,满脸严峻又提高了声音:

  “请你们告诉瑶人,天塌下来,我们在前头撑着。千家峒的利益,我盘和看得比命还重,死后就没责任了。我们在座的要守好岗位,把职责尽到最后一口气,保证龙窖山没有丝毫闪失。”

  靠一个短小会议,稳得住众瑶人的心吗?

  盘和与旺叔又在苦苦思索新对策。其实,他们分析:元军围困龙窖山,主要是想看住瑶人。元军在攻下武昌城前,元皇帝下圣旨,收买峒主和师爷被断然拒绝,元军把瑶人当敌人了。如今,元军若想要占领南北重要水陆要塞岳州,肯定害怕瑶兵去助宋军守岳州。再则,元军战线长,战力有限,暂时决不会马上与瑶人开战。但是,如果元军攻下岳州,瑶人的迁徙路就断了啊!

  这天,盘和与旺叔把老黑找来了。

  老黑一见面就提出:“龙窖山一定要抓紧造船。运送瑶兵、运送瑶人的船都要造。如果元军进攻龙窖山,仗打狠了,可以把瑶人送到洞庭湖的芦荡去划船捉鱼,听湖浪,赏月光,喝窖酒,战事平息了,又回龙窖山来。”

  盘和与旺叔听了,相视一笑。旺叔说:“黑兄弟的想法很好,请你去安排,要多少船就造多少船,尽量多造,要根据龙须港及下游的流水承载,尽量多造大船。还要请你琢磨,战船和渡船,能够一船两用就更好了。”

  老黑高兴去了。

  傍晚,姜良兴和脚盆火急火燎赶来了,找到盘和与旺叔,未开言,先流了泪……

  当夜,盘和、旺叔、盘勇、禾仔、姜良兴和脚盆六人,没有惊动凤梅母子,在盘王庙侧的向阳山坡上,不声不响,给张喜造了个衣冠冢。大家在坟前烧纸祭拜,悲痛欲绝!

  马贤入狱后,叶享利悉心照料阿罗不花,很快博得了阿的欢心。

  “若是马贤死在牢狱,这知县不就是我的?决不能放过这时机!”叶享利牙一咬,编造了一些阿罗不花想除了马贤的话,告诉了牢狱长。牢狱长哪敢失去这个巴结阿与叶的好机会?马上给马贤戴枷上镣,天天喝粥水,整得马贤头昏眼花,奄奄一息了。

  “怎样尽快走出牢狱呢?”魂不守舍的马贤急了,照此下去,不是要饿死在牢里吗?这天,马贤突然想起,查叶享利贪银以来,叶不是虎视眈眈垂涎知县宝座吗?若是他与阿罗不花串通好了,自己准没命了。他想着想着向牢狱长大叫:“我有重要情报要禀告达鲁花直。”

  马贤怎么也想不到,阿罗不花真的来了。马贤一膝跪在主子前,头磕得地面咚咚直响,煞有介事地禀报说:“据我掌握的情报,龙窖山峒丁正在准备和水匪及汉人一道,反攻通城县城,还打算派峒丁助宋军协守岳州呢!”马贤又声泪俱下道:“小的快要死了,我不能把这重要情报带到土里去,我愿老爷平安无事啊!”

  听了马贤的述说,阿罗不花吓得手麻脚软。“这情报叶享利怎么就没掌握呢?还是马贤有能耐。”他连忙把马贤悄悄带回了县衙。鼓励马贤“继续效力”。又将消息立即上报了武昌府。

  马贤虽然没有听到阿罗不花要他继续当知县的话,但他决心要让阿罗不花看到,元人治理通城,确实少不了他。他又坐在了条案前,身体深深地陷进太师椅里,双脚高高题在条案上,双目微闭,口里愉快地哼着家乡小曲,脑壳罪在椅背上摇晃个不停,面前的茶杯冒出腾腾热气,在空气中袅袅散开。

  “去,把叶主簿找来。”马贤颐指气使地吩咐衙役。过去,他总想赶走叶享利,甚至除了叶。出牢狱后,牢狱长讨好地将叶享利吩咐害死知县对马贤说了。虽然马贤相信叶享利有这坏,但要对付阿罗不花,县衙要办事,他确实少不得叶享利这根拐棍,只能把仇恨埋在心里。

  叶享利听说马贤在找他,揪心得不行了。他怎么也未料到,马贤能活着出牢狱。他一遍遍告诫自己,要稳住情绪,不能让马贤看出破綻。一见马贤,叶享利“哈哈”两大笑,立即眉飞色舞恭维道:“俗话说,千里龙神不如当门的土地。即使神仙治理通城,也撇不开老爷。我早知道,老爷马上要回衙坐堂嘛!”

  叶享利瞥了马贤一眼,又小心翼翼说:“老爷真是神机妙算,一个主意,就把元军调来围困龙窖山了。瑶蛮有飞得上天的工夫,还不是被老爷管住了?不过……我们也要记得,若是把瑶蛮这张牌丢了,就没饭吃了。我们要把瑶蛮经常举起,既吓鹰钩鼻,又为自己立威。”

  谎言让马贤看出,阿罗不花也怕瑶蛮,未料如意算盘被叶享利一语道破,不免心生忌恨,又严厉数落起叶享利来:“你一张寡嘴,又在说空话,以后再乱说了,我撕破你的臭嘴。”马贤停了停又问:“近来,人们对元军围困龙窖山是什么议论?瑶蛮有什么反应?”

  叶享利答:“冠青、下黄里的里正告诉我,元军围住龙窖山后,瑶蛮就像一群困兽,再没人出山了,四甲铺圩市也没人来了。”

  “哼!”“哼!”马贤眯着眼,用鼻子冷冷回应着。转瞬一蹦站起问:“什么,圩市也没瑶人来了?”在马贤心里,龙窖山上的任何异动,都包藏着旺叔深不可测的阴谋诡计。

  叶享利眼睛几眨几眨,走近马贤,伸长脖子津津有味地说:“老爷莫急嘛,什么难事都有顶缸的在前头,如果……”叶享利把头一歪,眼睛瞥过马贤,像没有考虑成熟一样打住了话。

  “如果什么,有血就呕,有屁就放!”马贤专心听着,却没了声音,一股气陡地上来了。他越来越看不惯叶享利故弄玄虚。

  “只是……我还没有考虑好喔。”叶享利见卖弄穿帮了,连忙遮掩,稍停又说:“如果瑶人和围山的元军能闹出点矛盾来,狗咬狗,就有好戏看了。老爷想做好人,就出面当个和事佬,不想做嘛,就尽管坐山观虎斗,那多好?”

  马贤听着,心里一乐,而脸上却没有丝纹变化。

  叶享利眼望马贤既没表示赞成,也没否定,身子凉了半截。叶享利时常想,你马贤的哪个好主意不是我出的?他早看出了马贤容不得别人高明。叶享利明明知道这点,但又不得不为马贤出主意,不然,马贤心烦了就迁怒于他。何况他数次看出,马贤对他的极度恶意。

  “上次收捐银和这次落实税赋,全县迁出境的百姓有多少?”马贤看似无关紧要地问了一句。不见回音,马贤一抬头,只见叶享利愣在那里,仰头望着屋顶发呆。“哼!”马贤大哼了一声,叶享利回过神,马贤又问了一遍。

  叶享利略一沉思,答:“各里报来的数字接近两万。”

  “走了好,这些不知死活的刁民。天下乌鸦一般黑。官吃民,民吃土,哪里都没自在日子过。”马贤皱着眉,嘴里嘟噜着,末了,又漫不经心地问:“那些县衙胥吏的家属和亲戚朋友,从老家移民来了多少人?”

  “来了千多人,大家还在观望,怀疑减免一半赋税是不是真的。”

  马贤不耐烦了,说:“我问这些移民都安排在什么地方落脚了?”

  叶享利答:“移民都满意。经商的都在县城,当地走了的商户,砸开门锁就是移民的家。没有现存房屋的移民,看中那里就在哪里盖房,开张后先免半年赋税,都画了押。种田的移民,到县城附近乡下,走了人的房子,要哪给哪。看中了当地大户的好田,就要大户让出,不同意的大户,就‘请’到里上来,同意了再放人,都办好了。”

  “这事只办对了一半。县衙的胥吏,要出动帮忙落户,县兵要全力配合。”马贤一阵沉思,脸上的死红肉一亮,兀自念道:“走了两万刁民,如果移来三万家乡人,全县有五六万人了。家乡人只收一半赋税,我们的日子也好过了。噢!今后你要盯住,移民来的种田人,先要把在龙窖山下住满,再往山上挤,让瑶蛮的地盘越来越少,越来越窄,还要想方设法,让移民与瑶蛮闹出点事来,死了人更好。我们就有由头向上司报了,你的功劳就大了。”马贤又拿出以往指使叶享利做事,先把功劳归于叶享利,事情一办好,就不再说叶了的老办法。叶享利仍然口里恭维着:“老爷实在高明。”

  马贤喝了几口茶,一边窝进了太师椅里,一边训斥着叶享利:“江西来的一千多移民,都是县衙胥吏的三姑四姨。你要想方设法,如何让这些移民去老家,把亲戚朋友都找来,多多益善。他们已尝到了甜头,唾沬都有糖,一找十,十找百,一大串一大串的人不就来了?没有百姓,你当什么官?你不要蒙在鼓里,要下乡去看看。”马贤知道叶享利也多时未出县衙了,想要他去试探乡人的情绪,打死了更好。

  叶享利听人说,三疯子在出售里上迁走百姓的房屋田地,讹出他有了一笔可观收入,早就红了眼。数月来,他第一次出了县衙,颤兢兢来到了下黄里,以报告马贤相要挟,同三疯子订了卖民房与田地,收入对半分成的协议。下黄里搬走了半数百姓,靠本地人是怎么也卖不完这些空房空田地的。叶享利盼着三疯子生意更好,加之马贤有吩咐,回县当夜,就布置县衙的江西胥吏和已落脚的移民,回去动员老家人迁来通城,并按移民多少领赏。

  不久,大批大批的江西人迁来通城了。叶享利尽量安排更多的人到下黄里落户。

  叶享利又想,怎样让围困龙窖山的元军,和瑶蛮闹点事出来呢?左想右想,倏忽想起天不怕地不怕的三疯子,“对,叫他去!”

  “马贤出狱了?”县城街邻耳有所闻,相互打听。

  阿罗不花生怕引起人们搔动,规定马贤不准出县衙半步,否则,又要将他关进牢狱。

  躲在县衙的马贤慌了神,整天在思忖:通城县人切齿痛恨他,元人主子不信任他。他该怎样摆脱眼下的困境呢?“对!瑶蛮这张牌还能玩出什么新花样?”

  在龙窖山上,盘和眼望山下的元军营,日夜焦虑如焚。哪知,旺叔与元军首领的一次意外相会,让他心喜不已!

继续阅读:第五十七回 路边摆酒待阿栗 旺叔大智化凶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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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家峒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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