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狼,有四头狼。”走在一片险峻山岭,脚盆忽然停下脚步,恐惧地喊叫起来。
这天上午,姜良兴带着脚盆悄悄上了龙窖山。虽然内冲寨瑶人被官军无故屠杀,但瑶人整体状况如何?治理好瑶人,首先要了解他们。他打算亲眼看看实情,坚决除了那些老家那样的、吃人不吐骨头的富户和不良歹徒,为苦难瑶人伸张正义。
姜良兴抬头一望,四只灰狼站在路边前头的小山岭上,瞪着一双双鲜红的眼睛,吐着血红的舌头。姜良兴习惯地把手伸向腰里,却没带兵器,立即紧张了。片刻过去,两只狼慢慢走下小山,从正面向二人磨蹭着走来,另两只却不见了。
“快捡石头。”二人没有对付狼的经历,又赤手空拳,忙在身边地上寻起石头来。哪知两边一望,二人吓傻了眼,另两只狼早恶很狠绕到了身后,正龇牙咧嘴向他们扑来。
“快上树。”脚盆一捅姜良兴,二人慌慌张张抱着身边的大树爬起来。
一只狼早窜到了正在爬树的姜良兴脚下,跳起老高一咬。姜良兴裤子往下一拉,屁股全露出来了。二人拼命爬上高高的树枝,松了一口气,朝下一望,四只狼在树下转悠一阵后,两只躺到一边的树荫里,两只卧在一边,不时窥视一眼树上的人。“怎样把狼赶走?”二人束手无策,急得全身冷汗直流,不知如何是好。
高高山头高高的风,
我家住在云雾中。
种了春来又收秋。
日月如流我是东,
没有一刻有闲工。
正在二人百般无赖时,一阵歌声从大路上传来,姜良兴和脚盆循着声音望去,一个中年瑶汉,挑着一担箩筐,沿大路悠闲走来了。他们心里一喜,低头朝树下再望,却怎么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哪里还有狼的影子?二人高兴地下了树。
“嘿嘿,客人碰到狼了吧?”瑶汉望着姜良兴和脚盆,忍不住笑,热情地问。
姜良兴满脸欣喜,双手一拱道:“感谢兄弟搭救。兄弟好大的威风哟,四只狼被你一人吓跑了。”
瑶汉扑哧一笑,手一摆,答道:“客人不知道,是瑶歌威风大。在龙窖山上,什么猛兽听到瑶歌声,就灰溜溜跑了。”
“噢!客人是哪里人,有这副穿戴?”瑶汉手指姜良兴,风趣十足地问。
顺着瑶汉的眼光一看,二人愣了:姜良兴右膝盖下的半截裤管没了,露着腿。原来,狼没咬到姜良兴的脚,却撕下一截裤管,好险。
姜良兴望着半截裤管,满脸窘态,哭笑不得。
“不要紧。”瑶汉一望客人与自己的身材差不多,二话未说,脱下裤子递给姜良兴,同情地说:“来,换了穿,我马上要回家了。你是客人,穿半截裤管东奔西走,确实有失脸面。”
姜良兴怎好接过,再三推辞。
瑶汉腼腆一笑,说:“若是客人不嫌弃,就到我家去换条裤子吧!”
姜良兴眼睛一亮,我们上山不是为了解瑶人的吗?正好去看看嘛,连忙应答道:“好啊!那就麻烦老兄了。”
二人随瑶汉来到家,瑶嫂听说来了客人,忙从屋里端出两碗茶来,口里叫着“大兄弟!”双手递上,当看见姜良兴的裤子时,暗暗“扑哧”一笑,连忙转回屋里,搬出老公的五六条裤子,拉过姜良兴道:“大兄弟,快挑一条换上。”一只手不停地拍着姜良兴爬树沾在身上的尘土和树皮渣,扯平,把裤子往他手里一塞,“大兄弟到里屋去挑了换上吧。”
姜良兴望了一眼满面真诚的瑶嫂,忙接过裤子进了内屋。
吃中饭了,瑶汉特地杀了个鸡。瑶嫂早把三个孩子安顿在里屋吃饭,来侍候客人了。她把两个鸡腿撕下,分别放进姜良兴和脚盆的碗里,亲切地催促着:“大兄弟快吃。”望着二人吃完,高兴一笑,对瑶汉说“你陪大兄弟喝酒吧!”转身又进里屋去照看三个孩子。瑶嫂跑进跑出,一会儿添酒,一会儿劝菜,姜良兴吃得好舒服。
饭后,姜良兴要走了,瑶嫂又灌了两竹筒菊花茶送到场上,塞在二人的褡莲里,说:“大兄弟带在路上喝。”走出好远,中饭未沾牙的瑶嫂还在老远里挥手嘱咐:“大兄弟路过这里,别忘了再来哟!”
姜良兴回身答谢里,突然浑身一怔,“这瑶嫂好脸熟,声音好亲切,我在哪里见过?!”
瑶汉担心他们路上再碰到狼,坚持要送到下一个寨里。
三人一路有说有笑,转过几个山嘴,只见一大片石地里,男男女女数十人在阳光下秋播,挖地、整厢、打丼、下种,歌声不断,干得热火朝天。
姜良兴大鼻子几哼几哼,脸上露出了笑容,这劳动场景可是他多年没见过了,驻足观看着。他随意地问瑶汉:“这多人是帮哪个大户家做工夫?”
瑶汉答:“龙窖山上没有大户,土地是祖上一齐开垦的,后人个个有份。全寨人天天在一起劳作。秋收的粮食和卖山货的银子,全寨人一齐来平分。”
姜良兴突然想起,父母重病在床的情景,这里肯定也有这样的人,又关切地问:“劳力弱、病在床上的人家怎么办?”
瑶汉看见客人问得认真,也郑重地回答:“人都吃五谷杂粮,不是神仙,哪里有不生病的人?寨上分粮分钱,优先照顾病人。”
天下还有这样的地方?姜良兴越听越糊涂了。他忽然想起峒主肯定是大富户吧,禁不住皱眉头急问:“峒主是怎样生活的?”
瑶汉一笑,答道:“峒主是全峒人选的,瑶府里没事,就和瑶人们一起劳动,秋后一起分粮分钱。龙窖山没有张口吃别人的人。”瑶汉停住脚,回头一望干活的人们,手一指,说:“那整厢的就是峒主。”
姜良兴瞪大眼睛,顺着大汉的手指望去,一个高高痩痩的中年瑶汉,脚上打着绑腿,袖子卷起老高,手握一把锄头在整厢。姜良兴知道,种田看田边,种地看地边,手上工夫不老到,一畦地就会整得宽的宽,窄的窄,边沿凸凸凹凹。只见那汉子操着锄头,熟练地修沟削边、填凹砍凸,将地沟整得水车厢一般规整。姜良兴惊讶地想:“这个老把式是峒主?这瑶汉在骗我吧?”
与瑶汉分手后一上山埂,姜良兴迎面碰上一个挑着箩筐过路的瑶汉,就好奇地笑问:“大兄弟,你们的峒主在哪里?”
“噢,峒主?”瑶汉抬眼一望,向山下一指:“峒主在你刚路过的那块地里整厢,我帮你喊他。”说着,双手合成喇叭放到了嘴上。
“别喊别喊,我们转身再来找他!”姜良兴慌忙转身,脚尖刚好绊到一个石头,“通”地一声摔在地上。姜良兴连忙爬起,一边拍打着身上的尘土,一边脚不沾土地走了。
山间有条大路,在山峰间蜿蜒曲折,时陡时缓。山上树木五颜六色,烂熳如花。路边杂草枯黄后,野菊钻出地面,黄的白的玫瑰红的,争奇斗艳。多年来,姜良兴在军队里疲于四处奔波,从未细细领略过山野风光,走在其间,顿觉兴致勃勃,心旷神怡。他的家乡也有野菊花,双眼被柴火烟熏得通红的母亲告诉他,菊花可以清心明目。每年秋上,母亲带着他上山采野菊,晒干泡茶喝,那甘苦的味道至今犹存舌边……一阵阵清香扑鼻而来,姜良兴猛抬头,只见路边长满了盛开白花的油茶树,一群群飞虫在花间起舞。“这是谁掉的衣服?”姜良兴纳闷又好奇地捡起路边一件丝织新衣,一摸沉沉的衣兜,里面竟有三个银毫子。有些人喜欢在新衣里放点银子开张,姜良兴一笑。
“啊……呵!”路边的油茶林里,一个男人大呼了一声,高亢地唱起来:
满山秋色满山新,
满山荼树绿茵茵,
结满荼籽爱煞人。
没有阿妹勤劳作,
就是神仙也不行。
歌声回荡,歌喉停了好久,余音还在山岭间回应“不行……”“不行……”消失了。
深秋茶果红又黄,
最大一颗送情郎。
果里裹着我的心,
哥哥莫把妹妹忘,
榨油时节做鸳鸯。
一个女高音接过男子的歌声,在另一山头唱起。歌声如银铃敲响,婉转悠扬,声声悦耳,似乎在道着心中的喜气。
姜良兴像是听出了什么,把衣放回原处,问脚盆说:“这瑶女还十分专情呢?”
脚盆外婆家在通城的黄袍山,山上盛产油茶果。山里一晏姓大户老爷带领山民,把油茶业做得红红火火,榨出的茶油进了皇宫御膳房。皇帝赐名“本草天香”。脚盆每年进山帮亲戚摘茶果,换一年吃油。他知道山里人采茶果寂寞时,就用山歌相互开玩笑逗乐。脚盆还未说上话,一个男高音几乎是吼起来:
我的妹妹请听清,
哥哥永远不变心。
茶果榨出茶油后,
抱你来做枕边人。
曰夜廚守永不分。
声音真真切切,情感诚诚挚挚,像一对情人在倾诉心里话。
翘尾蝎子都有毒,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想得脑壳菜籽大,
野猫子吃饭找蝙蝠。
你的美梦是夜露。
“哈哈……”男男女女的欢笑声,从几个山头和丛林间隐隐传来……
“走,快走啊!”一阵催促声,从一条山径上传来了。
“快,我们赶快避一下。”姜良兴想看看这群采果人。他一把拉过脚盆,拐进了路边树丛,蹑手蹑脚向深草丛里退去。哪知一个失脚,“哗啦”一声,二人一齐跌进了一个两人多深的陷阱里。
路上吼吼喳喳的说笑声骤然停息。转瞬,三个身穿单衣的瑶汉,拨开树丛,兴奋地大叫:“捉到野猪了!”“捉到野猪了!”手握扁担乐着喊着,循着声音跑到陷阱边。三人往里一望,脸色立变:“好险!若是埋了竹尖,客人准没命了。噢,你们跌伤了吗?”
三人连忙伸出扁担,把二人拉出陷坑。姜良兴和脚盆一脸羞涩谢过,迅速走了。“客人等等!”两人未走出多远,一个瑶汉提着二人掉在陷阱里的褡裢,口里叫着“褡裢,你们的褡裢。”气喘吁吁追来了。一避过瑶汉,姜良兴慌忙往褡裢里一摸,五两银子还在。
曰头西斜,走了老半天山路的姜良兴说饿了。脚盆一望周边无人,就跑到一片石地边,挖来了四五个土苕。姜良兴大口啃起来。
“梆梆梆”一阵竹筒声,送来一个驱赶野畜、看管苕地的老头。他看了看苕地边的新坑,自言自语说着:“野猪来过?”
姜良兴赶紧住了嘴,把几个土苕往怀里一揣,蹲在一丛茅草边。
“啊!是过路客人。”老头走来,眯起眼,朝姜良兴和脚盆一笑。
姜良兴为难了,满口苕还未嚼烂咽吞,紧闭嘴,不便答话,如果站起,土苕就会从怀里掉落,只得满脸苦楚,眼望老头连连点头,算是作答。
“噢,客人莫非有病?”老头眼望姜良兴那苦楚而又做不得声的样子,着急了,1^-边快步走近姜良兴,^^*边关切地冋。
脚盆'^*蹦赶上,'^*手拉住老头,急中生智地说:“他在厨尿。”
老头一看姜良兴身边有堆牛粪,皱眉疑惑了。
脚盆看出端倪,连忙向老头解释说:“他是外地人,袓袓辈辈拉的都像牛粪!”
老人一阵“啊……啊……”满脸诧异走开去,许久又转过身,从腰巾上解下个小布袋,一把塞给脚盆说:“这是我从老鼠洞里挖出来的毛栗子,如果客人饿了,就充充饥吧。”说完,手敲梆筒走远了。
姜良兴曾听马贤说,有一伙黄盖湖水匪,在即将被官军剿灭时,瑶蛮出手救入了千家峒。姜良兴当过土匪,好奇心顿生,今天正好去看看他们。二人向路遇的瑶人打听到水匪所在的龙源洞后,径直去了。
二人来到龙源洞,一些早睡早起的瑶家早没了灯光。淡淡的月色里,脚盆到一户门缝里透出灯光的瑶家敲起门来。
“哪个?”屋里传出一句问话。随即大门开了,走出一个老头。
脚盆忙上前说:“我想打听……”
“什么,哪个打人?”老头打断了脚盆的话,侧头伸过一只耳朵大喊。
脚盆一阵无奈,回头向姜良兴说:“这老头耳重。”
“啊!是阿梦。他怎么打人?我去给你评个理。”老头满是怒气,拄着拐棍,蹒跚着头里向梦生家走。
姜良兴好奇一笑,无可奈何跟着老头,来到一座石屋前。老头边敲门边气愤地高喊:“阿梦阿梦!”
梦生走出门来,笑问:“八爹有什么事,进屋坐。”
“啊!没事?你没打人,用棍子戳的,也不行啦?”八爹怒了。
姜良兴和脚盆忙上向梦生拱手:“大哥不要急,老爹误会了。”
八爹迈着密集步子离去,埋怨着:“要睡?要睡就要睡,何必说打人?”
姜良兴进了屋,小宝奉上茶。梦生问:“客人吃晚饭了吗?”
脚盆说:“实不相瞒主东,我们还没吃晚饭呢!”
“不要客气了,在家靠主东,出外靠朋友,哪个出门人,把锅灶背在背上?”梦生边说边往火塘添了柴,升起火。
一会儿工夫,两碗热腾腾的芋头、一碗鱼、一碗黄花菜、四个荷包蛋摆上了桌。梦生向客人说:“将就将就不要饿肚子吧。”小宝又摆上三个竹酒杯,一罐酒。
“老兄生活过得好吧?”姜良兴喝着酒,和梦生聊起来。
“好啊!我是活过一世的人,现在是第二世。”梦生心酸而自豪地说起自己的身世和病痛,末了又说:“寨上对我好,我为大家也可以去死。”又把与黄盖湖水匪的交往,不无得意地说了一遍。
姜良兴显然激动了,筷子也停了,梦生连忙说:“扯远了扯远了,喝酒喝酒!”姜良兴回过神来,端起酒杯,故作不经意地问:“宋官军被消灭后,水匪怎么没有回家?”
梦生满腔愤怒,把明刀被杀的经过讲了一遍。
姜良兴听着听着,脸上浮起了愠怒,但仍不露声色地问:“我们可以见见他们吗?”
“啊,我还忘了问客人是干什么的?”梦生突然想起,问。
“我是买山货的江浙人,听老兄说水匪那样可怜,就想见见他们。”姜良兴刚说完,就'一*阵“啊啊啊”,嘴巴张得老大,大鼻子直抖,手指指鱼,又指着大张的口,脸憋得通红。
梦生一笑,知道他是鱼刺卡在喉咙了,一边宽慰地说着“不要紧”,一边舀了半碗水,口里念念有词,手指在碗上飞快划动,然后递给姜良兴,催促说:“九龙下海,快喝三口。”
姜良兴喝完水,颈子几伸几缩,惊奇地问:“这神水真灵验!”
梦生犹豫再三,老黑在烂船坡造船,只得把客人带到了红鲤鱼家里。半个时辰后,姜良兴和脚盆从红鲤鱼家出来,脸上满是同情。
这晚,躺在床上的姜良兴想起一路见过的瑶人,又琢磨起那个似曾相识的瑶嫂来。他陡然大“啊”一声坐起,满头冷汗,瑶嫂多像死去的姐姐啊!他顿时泪如泉涌,无数亲切的往事在心头泛起……
数天走过几个洞后,回程路上,姜良兴迫不及待又去见瑶汉和瑶嫂。当他兴致勃勃走进瑶嫂家门时,却怎么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堂屋桌上,摆着瑶汉的灵牌,瑶嫂和三个小孩哭作一堆。瑶嫂流着泪告诉大兄弟,几天前,瑶汉听说山下汉人应老同家办喜事请客,就出山去送干山菜,县兵发现是瑶人,就抓了,被知县判作乱党杀了头。
姜良兴突然眼睛瞪得滚圆,大鼻子直抽搐,抬腿向山下猛跑。
城门一侧,果然贴有画着瑶汉头像、诬为乱党的斩首布告。
姜良兴眼睛一热:“像我姐的瑶姐命也这样苦!”他重重地一拳打在城墙上。抬腿去了一家酒馆。脚盆心酸地跟着。
“来两罐上好酒水,四斤牛肉,快上。”姜良兴没好气地对迎上来的店小二指使着。
“来了来了,马上来了,老爷稍候。”店小二高声向内喊了酒菜,一哈腰,扯下肩上手巾,三两下麻利抹过桌子,一转身向后厨跑,随即,用托盘端着酒菜来了。
姜良兴想起内冲寨被无辜杀死的冤魂,想起瑶汉和一路遇上的瑶人,怎么和马贤介绍的不一样?他一手抓起酒罐,咕嘟咕嘟一阵猛灌。
脚盆连忙按住他的手,焦急地细声劝道:“老爷慢饮喽。”姜良兴一挣脱,又抱起酒罐咕嘟开了。
“这人是……”姜良兴的鲁莽举动,早引来了邻桌的目光。一个食客迟疑地小声问另一食客。
另一食客凑上头,压低声音道:“县衙的吏员说,他是新来的龙窖山巡检,马贤的打瑶棍。”
“啊!”姜良兴似乎听出了什么,狂嚎了一声,猛然站起,怒视邻桌食客,大鼻子直抽搐,双拳捏得直抖。
“老爷老爷,你是老爷哟!”脚盆连忙站起,死死拽着姜良兴。
姜良兴抓起酒罐,“啪”地打在对面墙壁上,大步迈出了酒馆。
夜,在明亮的灯光下,马贤三角眼一大一小闪着贼光,背着手,在屋里怒冲冲走来走去。姜良兴到龙窖山后,上次做了干爹,这次共穿了裤子,这瑶蛮还怎么治?
“老爷!姜大人喜欢与瑶人搞在一起,未免不是件好事。”姜良兴来通城后,马贤带头喊姜良兴为“大人”。叶享利立即知会,尊马贤为“老爷”,以压低品级和他一样的姜良兴。众胥吏跟着喊开了。
马贤尖削脸铁青,向叶享利挥着拳头大吼:“好事?还是好事,什么好事?你呕出来看看。”
“老爷,武昌府要县衙登记人口,丈量土地,准备收税。瑶人有不纳赋税的祖制习惯,我们正愁千家峒没人敢去,怎么不叫姜大人和脚盆去办呢?让他和瑶人去狗咬狗嘛,不是很好吗?”叶享利一脸狡谲,试探着问。
马贤一番沉思,回过神,脸上喜形于色,点着头道:“哼!这才像个主意。把这个烂事踢给这小子,要他像掉进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好,瑶蛮每人三箩谷,外加半两白银,要他去办。”
马贤刚刚说完,脸上的笑容倏忽消失了。他想起了旺叔,若要把龙窖山瑶蛮紧紧攥在手心,不把这个最大的绊脚石除掉,如何捏得住?税和那个大额头比起来,算得了什么?一旦掌握了龙窖山,山上的银子和粮食不全是我的了?再说,留作龙窖不纳税,还可以瑶蛮抗税向上呈报呀?他又想起叶享利数次暗杀旺叔无果,眉毛结成一砣,三角眼迸射出一股凶光:“我要亲自指挥,花血本除了这个大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