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腆着个大肚子,带着妇女儿童在后山抢收最后一块石地里的米豆。她艰难地蹲在地上,一把一把扯着豆槁,咬着牙齿凝着眉,趴着脚,一步步向前移,一点点接近地头了。
秋收开始,三古看见怀孕足月的小花走路一趴一趴,就安排她到仓库收收捡捡。小花看到寨上劳力不足不想闲着。她像没听清似的问三古:“你派我什么活路?”三古来不及答,几个妇女们抢先嚷开了:“你在家里等着屙崽做娘吧,多准备点喜糖甜酒噢!”小花脸一红,知道大家在照顾她。“你在仓库帮忙搭个手吧。”三古重复说。小花朝三古大眼一瞪:“嘿!你拿着银子当铁耍,好不识货。我倒成了个帮忙搭手的料。我要是个男人,这个寨主没你当的。”众人一齐大笑。三古说:“好好好,你仍然管个组。”两个月来,小花每天出工一条扁担,收工一担粮食。带着妇女儿童,和另两个组比着干,率先完成任务后,又带领妇女们来石地干活了。每晚回到家里,小花坐下就起不来,一双脚肿得棒槌样。
今天下地前,她用手摸着腹内的胎儿,自言自语告诉孩子:不是母亲争强好胜,实在是寨上劳力少,妈妈不出场,即使别人不说闲话,我心里也不舒服啊!我们再坚持一天,秋收就要结束了。孩子懂事一般,轻轻踹了一脚,回应母亲。
眼看秋收要结束了,小花十分高兴,她确实难以再坚持了。
一步步接近地头的小花,突然觉得肚子隐隐作痛。“怎么啦,身体着凉了?再坚持一下就完工了。”小花皱起眉,苦着脸,用手在肚子上揉了揉,痛感消失了。刚又扯了几把豆槁,肚子又痛起来,比第一次更痛,痛得小花额头汗水直冒。她不得不一屁股坐在地上,张着大嘴直喘气。
两个小花雀飞到她身边,“唧唧唧唧”叫个不停。
“你怎么啦?”望着一头汗水的小花,几个妇女围上来。
“快,小花要生了。”一个年纪大些的妇女大喊起来。
小花一听,突然站起身,搂着肚子向家猛跑。
“不要乱跑啊!”几个妇女大喊,急匆匆追上去,一把拉住小花。
小花顿觉裤裆里一股热水淌出,随即倒在地上。妇女们七手八脚扯来干草,刚把小花抬上去,只听得一声婴儿的啼哭,像一声秋雷在裤裆里炸响了!妇女们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这瑶仔像神佑。”“啊,还是个带把的,雀雀好大呦!”几个妇女习惯看了新生儿胯下,摘了脐带,脱下外衣包起来。
“快给小花看。”大家把婴儿递给躺在地上、脸色苍白、挂着笑容的小花。
几个男人砍了两根楠竹,扯了几根葛藤,扎了一副简易轿,抬着小花。众人一齐欢欢喜喜向寨上走。这是官军血洗内冲寨后,寨上添的第一个男丁,众人好高兴。一个中年男人扯开嗓子嚎起来:
出门干活是单身,
转身已是两代人。
杀不死的龙窖山,
生个鸡巴都有刃。
又一条好汉杀贼人。
众人说说唱唱,大笑不止。一路上,几只喜鹊上下翻飞,叫个不停。高处的夹竹桃花,低处的菊花,伴着“吱呀”“吱呀”的轿声,伴着人们的欢乐,东一朵西一朵笑开了。
“关目。”“关目!”从山下回来的大江,离敦水坑老远,就在飞奔的马上大喊。神佑听到喊声,快步走到关隘前。“恭喜你做爸了!”大江一边下马,一边高兴地恭贺神佑。
“什么,你说什么?再说一遍。”神佑咧着嘴,紧张得脸面肉直扯,连连反问。
“你做爸了,小花刚生了个小瑶仔。”大江一字一顿,边说边从腰上取下一个小布袋,掏出几个热腾腾的红鸡蛋,分递给几个瑶兵,又对神佑说:“你家好热闹哟,像过年样,闹翻了天,你快去呀!”
神佑笑得嘴巴扯到了耳角,从大江手里接过马缰,正要翻身上马,突然停住了,将伸进马蹬里的脚抽了出来。沉思片刻,又跨上马,向旺叔家奔去。
“旺叔!”望着在场上晒粮的旺叔,神佑笑容满面叫着。
旺叔手捏木耙问神佑:“啊,有什么喜事吧?脸面笑开了花。”
“后天,马贤要来内冲寨,我刚才得讯,堂客生了,公事私事挤在一起。今年寨上死了那多人,现在添了丁,大家都高兴,后天打三朝,如果寨人要闹一下,怎么办呢?”神佑急了。
“啊!神佑做爸了,好事呀,恭喜!喝喜酒不要忘了我,噢!”旺叔脑门亮光一闪,稍作沉思又说:“打三朝就打三朝嘛,按风俗办,寨上冲冲喜,好啊!”
看着旺叔爽朗的神情,神佑犹豫起来:“现在局势对瑶人不利,办喜事会不会有不良影响?”
“大喜事嘛,没什么不好。”旺叔恳切地说:“这几天,关隘叫大江负责。”
“等等。”梅花边喊边跑出屋,手拿一段红丝绢递给神佑:“恭喜恭喜!给小侄做件衣,请你带去。”
“感谢老嫂子,小侄受不起啊!”神佑把丝绢往怀里一揣,转身骑马飞奔而去。
神佑回到家里,天已经黑了。只见门口挂着一张避邪的渔网,三古坐在火塘边煮鸡蛋。姨姐大花带着一群妇女们,在帮产妇和新生儿做这做那,在火塘边忙来忙去。一大群小孩在堂屋叽叽喳喳,吃红鸡蛋,剥桔子。
“感谢三古哥,感谢各位姊妹了!”神佑欢欢喜喜进了门,向众人拱了手,叫了大花声姐。
“恭喜神佑兄弟做爸了。”“你个崽,做工夫猛,又有劲,没白吃亏哟,小花生了个带把的。”妇女们说的说,笑的笑,嘻嘻哈哈,向神佑挤眉弄眼道了贺,又陪着神佑进了里屋。
小花躺在床上,用蓝巾缠头,苍白的脸上挂满笑容。神佑刚伸出双手,小花忙把怀里的儿子递给神佑。神佑抱起才看了一眼,儿子“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大花和几个妇女,向神佑嘱咐了一番,如何照顾产妇和婴儿,又回到火塘边,洗菜的,切菜的,烧锅的,掌勺的忙起来,饭菜香一阵阵飘出屋。
散工回来的男人们涌进了神佑家,送恭贺的都是笑话脏话,哈哈翻天。二郞进门就喊着:“姨夫哟,田耕得深,果然好。”“喝喜酒喝喜酒。”
第二天清晨,神佑刚从岳父家报喜回来,算命先生就来了,给小瑶仔排了生辰八字,惊奇地对神佑说:“大喜呀!瑶仔生辰八字很硬,将来又是一条好汉。”第二个、第三个登门的算命先生说着同样的话。生辰八字硬的婴儿要贱带,起名就要贱。神佑与小花一商量,给婴儿起名“猪崽”,打算按风俗,第三天,请第一个进屋的外来男人给猪崽当寄父。
神佑的父母在官军偷袭内冲寨时,下意识地躲进了床下的地窖里。听到石犬吠和喊杀声,父亲觉得,儿子是瑶兵关目,他怎能丢下别人躲进地窖?就拿起一把锄头冲出了门,母亲也操起一根扁担站在门角里。父亲出门就被一杆枪刺倒了。母亲大怒,大骂一声“强盗”冲出门,不料,被一把劈面刀砍倒了……
两个老人都离世了,家里办喜事只得靠神佑张罗,二郞大花当下手。三人忙了一整天,请屠夫杀猪,到塘里打鱼,给月婆做饭,用冷水浸黄花,用热水发竹笋,准备了十个菜,八十斤酒,寨上每户请一人,共五桌客。就在他们忙得不亦乐乎时,收工回来的三古带着几个妇女来帮忙了。三古打算帮神佑把下酒菜连夜做出,明天,旺叔要他在家备办一桌酒,招待武昌府派来的龙窖山巡检。旺叔嘱他不能向瑶人说客人是巡检,省得大家反感,闹出不快事来。他一听就窝了火,装了一肚子气。
又是一个灿烂的晴天。太阳从东山升起,霜后的群山早红红黄黄,深深浅浅地沸腾着。高高的蓝天上,几只雄鹰在盘旋追逐。喜鹊、八哥和麻雀在房前屋后欢叫。内冲寨晒场上,人们正在翻晒最后收割的米豆槁,一群小孩在豆槁里逗来跑去。官军偷袭内冲寨,杀了十一个孩子。现在,人们对他们宽容了。寨上一段死气沉沉的日子,都是被这些年幼无知的孩子们活跃起来的。
“得……得得”,“得……得得”。阵阵清脆的马蹄声,几乎从内冲寨南北两端同时响起。转眼,两拨人来到晒场上。
“啊,旺叔。”晒场上,马贤怎么也未想到,县兵两次进山行刺,不见县兵归,旺叔还活着,心里一阵惶恐。他仍然大叫着张开手,迎着旺叔跑过来。脸上的死红肉闪闪发光。
原来,马贤从府里回来,气得七窍生烟。一万假银票拿到府里,他拿出一张五千两送给了知府。第二天,怒不可遏的知府一见到他,就把假银票劈脸摔来,厉声斥责你个骗子,正准备叫衙役把他抓起,马贤一屈膝跪在地上,大呼“拿错了。”连忙把身上上次瞒下的五千银票递上。知府接过一看,原谅了他,免了一顿打,但免不了一顿无情奚落。哑巴吃苦瓜,马贤羞得无地自容,恨不得地上生出一条缝钻进去。当他急匆匆回县,打算查明真相,账房小侄却死了,找谁问究竟?气得他吹胡子瞪眼睛,两天未出门。来到前衙,当得知刺杀旺叔的县兵杳无音讯,他咬牙切齿把叶享利大骂了一顿,决定亲自陪府里来的巡检,上龙窖山看个虚实,即使没杀到旺叔,也要用巡检气死你个大额头。
旺叔双手一拱:“知县大人。”
“好想你,好想你啊!”马贤熊抱旺叔,左手在旺叔背上急促地拍打,像阔别了多年的好友,更像久未谋面的亲人。
“恭喜先生当父母官了。”旺叔没想到马贤会丢下传统的见面礼,如此抱着他,连忙嘴里送着恭贺,寻机脱开了。
马贤放开旺叔一侧身,指着身边一个三十来岁的紫红脸汉子,向旺叔说:“这是姜大人姜良兴,武昌府派来的龙窖山巡检。”
“姜大人好!”旺叔疑惑地抱拳一躬,只见姜专员中等身材,壮壮实实,一张四方黑红脸上,一个大鼻子格外显眼。
旺叔眼望姜良兴身边的一个紫红脸又问:“这位大人是……”
“他叫脚盆,是通城县衙的。”马贤一说完,就拉着旺叔说:“不讲礼了,许久不见,我要同旺叔好好说说心里话。”
旺叔一听是曾救了木养的脚盆,心里骤然升腾起一种感激。他朝脚盆双手一拱,腰一弯,亲切地叫了声“脚盆大人好。”
马贤早不耐烦了,未待姜良兴和脚盆回话,就主人般拉着旺叔,向一座吊脚楼兴高米烈走去。叶孚利紧跟在^_*人身后。马贤能从武昌府回来,是叶孚利始料未及的。心虚的他不敢离马贤半步。
三古陪着姜良兴与脚盆在屋场里转。三人信步走进了贤爹家,只见堂屋上方摆着两个灵牌,点一盏桐油灯,供着饭菜。壁上有经幡、钱垛、金银锭、彩缯等祭品。一个七八岁的小孩流着泪,在灵前上香,姜良兴望着小孩悲哀的模样,操着一口江浙口音问:“孩子,这故去的是……”
小孩满是哀痛地说:“这死去的是我家隔壁的两个孤寡邻居爹爹,前不久被官军杀了。”
“官军杀的,他们犯了什么罪?”姜良兴惊奇了。
小孩声音怯怯地答:“夜半三更,很多官军偷偷冲到我们寨上来了,杀了三十七人,十一个几岁的小孩也被杀了。我的爷娘带我下地窖躲过。大家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杀我们。”
“是真的吗?到底为了什么事?”姜良兴脸色骤变,转脸问三古。
三古一脸悲凉,苦楚地答:“是哟!官军夜袭内冲寨,不分男女老少,见人就杀,我们至今也不知道为了什么。”
姜良兴大鼻子直抖,诧异地问脚盆:“是这样吗?”
脚盆满脸愠怒答:“是的!山外人都知道有这事。我在县衙也不明白,官军为什么要杀瑶人。”
姜良兴深深震惊了,大鼻子抖个不停。他出生在江浙乡下老家,父母向富户租了八十担谷田,一家人勒紧裤带维持生活。他十七岁时,一连两年大旱,谷物歉收。富户每年免了他家二十担租谷。富户发了善心?父母一喜,卖了这些粮,为十八岁的姐姐置办了简单嫁妆——姐姐是十里八乡的美人,与邻村阿水订了婚,父母正愁无钱嫁女。未料,富户来提亲了,要姐姐去做第五房小老婆。父母急了,连夜把女儿嫁去阿水家。夜半,陪嫁的人哭着回来说,姐姐被半路抢亲,在富户家撞墙死了。父母当即昏厥。哪知祸不单行,富户的毒手接踵于至。
第二天,富户家又来人了,要把十六岁的妹妹娶过去顶替姐姐。父亲气得口吐鲜血,当场死亡。母亲拉着妹妹,一怒跳了河。姜良兴疯狂了,约上阿水,手持尖刀,深夜翻墙进入富户家。一阵狗吠唤来大群火把庄客。二人拼死杀死杀伤数人后逃了。他和阿水当了土匪,发誓要灭富户全家。官军上山剿匪,阿水战死,他浑身是伤,伤好投了官军,一心想报仇,却随刘整降了元人。他时常痛恨自己,活着何益?如今,来龙窖山当巡检,本来,他羞于公开元人身份,只想主政一方,为瑶人除暴安良,洗清身上耻辱。未料官府对瑶人如此残暴,自己又摊上了这个整治被官军杀死后、连为什么死也不明白的瑶人。
姜良兴的心在发抖,低头走出贤爹家,一连转了多家,不少人家供着灵牌,同情之心油然而生。站了许久,他又向前走去,只见一户人家,妇女们说说笑笑,进进出出好不热闹,连忙问三古:“这家有什么喜事?”
三古慌了,急忙解释道:“这家生了个官军血洗我寨后的第一个小瑶仔,大家都高兴,按习俗,今天请三朝客,寨上人到他家喝喜酒,冲洗冲洗心中的怨气和晦气。”
姜良兴一听,黑红脸露出了笑容,格外显眼的大鼻子几哼几哼,兴奋地说:“走,我们去送恭贺!”
姜良兴双脚刚迈进门槛,几个妇女高兴得大喊:“猪崽的寄爷来了,恭喜贺喜。”拿起早已备好的鞭炮,跑到大门外,“噼噼啪啪”放起来。
姜良兴看见人们的笑脸,听着“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心里顿时高兴起来,走进堂屋,大声道喜。妇女们将红红的鸡蛋、香茶与果品,一齐端到姜良兴面前,正要恭贺“寄爷”时,被慌里慌张赶上的三古止住了。姜良兴望着三古马着脸,细气却是厉言向妇女们说了一番话,众人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大家一副苦相,闪着不自在的眼神,一趴跪在姜良兴面前,行了大礼,低头缩颈向里屋躲。
“刚才大家还高高兴兴的,怎么转眼就变脸啦?”姜良兴一脸疑惑,回头问三古。
三古支支吾吾无所适从,在姜良兴的再三催促下,终于说出了瑶家给新生儿拜义父的习俗。
“唉!作孽,寨上被官军杀了这多人,好不容易摊上一件喜事,我要推辞就得罪了大家,得罪了苍天啊!”姜良兴望望东家三间普通石屋,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看着欢欢喜喜的乡亲,断定主人不会有什么恶迹,就庄重地说:“按风俗,如果这个义父该我当,我就当。这是缘分,老天送给我的一个亲人啊!”
屋内屋外的人听了,先是一阵惊讶,继而一齐高兴地笑起来。几个妇女走出里屋,把装满红鸡蛋和果品的篾托盆,欢欢喜喜端到姜良兴面前,把猪崽生在地头说了一遍,口里亲切地喊着:“恭喜义父,贺喜义父!”
未见姜良兴前,神佑对巡检怀着一种本能的仇恨。听说姜良兴进了门,他的心更像掉进冰窖冷透了,正在后悔不该打三朝,听了姜良兴诚挚的话语,心里突然泛起一种莫名的感动,连忙抱着猪崽出了屋,满脸笑容走向姜良兴,口里连连说着“喊义父!喊义父!”
姜良兴好高兴:“我在世上有亲人了啊!”他眼里闪着激动的光芒,搓搓手,在衣服上擦了又擦,郑重地轻手轻脚接过猪崽,看着寄儿红扑扑的脸蛋,亲了又亲后,手直抖,从褡裢里掏出全部五两银子,一把塞在神佑手里,说:“一点小意思,给我寄儿的见面礼。”稍停,又问:“寄儿叫什么名字?”
“他只有个小名,叫猪崽,还没大名呢!”妇女们七嘴八舌。
“寄儿生在地头地头”姜良兴喃喃着,想起自己在老家无有寸土,他多么希望寄儿守着属于自己的土地……他大鼻子一阵收缩,忽然口里蹦出一句:“寄儿大名就叫地生吧。”
妇女们一齐笑着嚷着:“寄父给猪崽取名地生啦!”“地生好,地生好啊!”“这名字硬。”
“谢谢大人,谢谢义父!”神佑连忙下跪,被姜良兴一把拉住了,说:“我们有个共同的儿子,以后就是兄弟,在家里不要讲任何官场礼节,我拜托你和弟熄,把寄儿养好。”
姜良兴回到了久违的乡情和盈盈的亲情里,中午,他执意要在寄儿家喝酒。马贤怎么也没有说动他,只得无奈地在神佑家作陪。
大家尊姜良兴坐上一席,酒肴果品盘馔摆了一大桌。姜良兴兴奋地举起酒杯,安慰着内冲寨被官军残害的瑶人,向添喜的神佑敬酒,又以寄父的身份,向来客敬酒。他像在自家一样,喝得好高兴。
席间,脚盆悄悄向三古打听木养洞主哪去了?三古一怔,支吾过去了。客人一走,三古疑惑地把脚盆打听木养告诉了旺叔。旺叔听了开心一笑,对三古说:“脚盆是个正直人。”
回寨上歇息两天的兔子,听说府上来了个和知县一样大的巡检,偷偷跑去望了一眼,将他的模样牢牢记在心里。袓送死后,他虽然心里难过,袓送亲兄弟般待他,又帮他瞒下了两次出山。但他更多的是高兴,袓送死了,他出山的证人没了。知道他底细的官军又被义军取代,在县牢地下室里,见到的木养昏死过去,不知道他,人们把出卖瑶人的犯罪推到了木养身上。他兀自喜欢,庆幸自己安全了。
兔子拿出怀里的小木梳看了又看,闻了又闻,想起和小翠滚在一起的欢乐,“扑哧”笑出声来。他还想,如果能够搞到更多银子,在县城和小翠成家立业,岂不更好?可是,到哪里去弄那多银子呢?还是官府的银子容易赚,而最好的方法是出卖龙窖山情报。如今,巡检上门来了,他一定需要瑶人和瑶兵的内情,如果就近送情报得银子,岂不是件大好事?自从田庄战役受到旺叔赞扬后,神佑对他信任了,不再要他回寨上劳动,不时派他去做一些只有亲信才能做的事,还时常赞扬他几句。他甚至可以见到其它瑶兵见不到的龙窖山机密了。他虽然不识字,但他知道那是瑶兵的名册、关隘攻防图和武器配备。他如果去偷,不难得手。他也多次估算过,这些机密价值准在千两银子以上。但转念一想,这些机密卖给谁?他努力按捺心中的激动,静静地等待来了这个巡检。哦!是呀,义军县衙肯定也要瑶人的机密……
姜良兴离去后,龙窖山瑶人又在一阵风般传说,武昌府派来的这个巡检,像蒋巡检一样通人情。一些人听到后,心中仇恨平息了不少,也有人不冷不热地说:“三朝不能夸媳妇,五月不是看禾时。官府人的心,十二只箩索打不到底,你三寸长的眼光,能看得清人家的心?”更有人恶狠狠地反问:“善人是恶人的爷,你知道他在玩什么花招吗?”
马贤一回县衙,气得脖子上青筋直冒,指着叶享利破口大骂:“你安排刺杀龙窖山大额头的两个县兵至今没有音讯,到大风谤当细作的县兵不见回程,府里的巡检成了瑶仔的寄父。你尽出馊主意。我真不知道,你是在为我做事,还是为瑶蛮做事!”
好不容易等到父亲回来的马大,生怕叶享利报复他勒索银子,赶紧来了个恶人先告状,将两个账房的死和心中的疑虑,一五一十告诉了父亲。
“我叫你去查,叶享利家里和钱庄究竟有多少银子,查出来了吗?”马贤一脸凶相问儿子。
马大一哆嗦,生怕暴露自己的勒索恶迹,连哄带骗包瞒道:“我查了钱庄,又三次偷偷进了表叔的家,都没发现表叔有银子呀!”
“滚!没用的东西。”马贤咬牙切齿。收捐银时,几个里正都供认了,叶享利贪吞了大量银子,账房只是个摆设。如果没有把柄被别人抓住,他要杀账房干什么?叶享利的银子究竟哪去了?那次回老家请风水先生,不可能全卷走了呀?
其实,马贤心里更痛的是这次去武昌府,是谁害得他损失了五千两白银?更恶毒的是,操纵者还想借府上之手杀了他。这歹毒之人不可能是账房呀?难道是叶享利?给他办银票的账房死了,找谁人对质?他知道县衙账上银子不多了,远补不上他的损失。他又想搜查叶享利的赃银来补他,可马大探查不出来。他气得三角眼一大一小乱扯个不停。
哪知,巡检姜良兴接下来做出的事,更是让马贤气恨交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