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回 粉红荷花摇心事 开心瑶女吐真言
杨弃2023-06-28 10:505,722

  田庄战役大获全胜,瑶人们精神大振,又过上了称心如意的曰子。

  女瑶兵成了龙窖山最兴奋的话题。勇敢战死的立春,四毛的藤鞭,秋菊的飞镖,玫瑰和秋菊活捉官军,胜男勇救盘勇等等,自然成了瑶人们的谈资,成了人们心中的英雄。在女人们眼里,女瑶兵为大家争了气,长了脸,俨然捧成凤毛麟角了。

  什么水上打把伞?

  什么百瓣包颗心?

  什么污泥里洁洁白?

  什么七月里吐芳芬?

  哪个给我说分明?

  转眼,季节来到了盛夏。龙源寨的田野上,谁把瑶歌唱在莲蓬盛开的荷塘边?阵阵南风翻动碧绿的荷叶,卷起层层绿浪。一朵朵盛开的粉红荷花,从绿浪里挺出来,一个个待放的花苞若隐若现。洁白的鹭鸶鸟时而成群结队,时而三三两两,在翠绿里出没。

  从稻田里扯完稗草上岸的四毛,和几个瑶女刚到荷塘边,岸边和荷叶上悠扬的蛙鸣声,随着“扑通”“扑通”的水响随之消失。几对漂亮的鸳鸯,飞快游进了绿叶深处。一个周姓女瑶兵兴奋地亮起歌喉,自豪而骄傲地向大地发问了。

  莲蓬水上撑绿伞,

  荷苞百瓣捧颗心。

  莲藕污泥里洁洁白,

  荷花七月里吐芳芬。

  哥在枕上早说清。

  一大片荷塘的东边,在低头撒籽的稻田里删稗草的板栗,摘下头上的麦笠扇着风,擦去额头上的汗水。乘机调戏了周女一把。

  “莫理他莫理他。”四毛看着正准备回歌对骂的周女,一把靠上去劝说着。

  “你说得好哦,是你在枕上还是我在枕上,何必让他占这个便宜,我还未谈缘呢,不能让他坏了我的名声呀?”周女丹凤眼一眯,好严肃,反问四毛。

  “睡了就睡了,又不少点什么,落个开心划得来。噢!不过,我都还没睡过。我更没有与板栗谈缘呢!”四毛突然意识到说走了嘴,瓜子脸一红,两个酒窝深陷,一手捂着脸,细声细气申辩了一句。

  周女眼望四毛,眼眸几亮几亮:“你个婊子,天晓得你睡没睡?你还教我试点新鲜味,我知道该怎样做了,明天就去勾引板栗。”周女咬着牙,咧着嘴,恶狠狠回应四毛。二人又抿嘴一笑。

  “你们咬什么耳朵?我们来摘荷花吧,荷花好鲜好美哟!”菊菊眼望荷花,欢心大动,走上来问副伍长四毛。

  四毛心里早就痒痒的,但望了众姐妹一眼,又犹豫了,轻声向菊菊嘀咕着:“我们这多人,一人采一朵就是一片,荷塘残残缺缺就看不得了哟?!”她眼睛一眨,小声问菊菊:“你有办法把她们支开吗?”

  “你们不怕耳朵灌脓啦?”不知那个瑶女在斥责咬耳朵的四毛与菊菊了。

  “肯定是菊菊看中了五哥,不信,你叫四毛作证。”一个年轻嫂子偷偷瞥了菊菊一眼,大着嗓门喊。

  菊菊和五哥好了多年,龙源寨人都知道,但无人明说。女人在一起了,哪里有秘密?免不了拿菊菊取乐。菊菊不争不辩,偷偷一笑,用手捂着下半边脸,佯装未听见。她能上钩吗?否则,大家非不可要她道出个滋味来。

  “要四毛说什么?你瞎子吃汤圆,心中有数。”又一个雷姓女有意解脱菊菊,朝四下里一望,周围不见一个男人,又一本正经地接着说:“女人该不值钱,都是自己把自己折了价。做女时,人大心大,找男人挑三拣四,一心想找个最好的。想嫁人的那阵子,身上到处胀,四处痒,男人几句讨好的歌,就被逗疯了,觉得这个男人是最好的,就像两块漆一样粘上了。过了一段日子,自己男人的短短长长都看清了,原来自己是篮里挑花,越挑越差。再后来,一比别的男人,自己的男人就差了一大截,是个到处漏油的灯盏。时间一长,心里最好的男人出现了,经常想着他,还臭骂这个仔,不知道给哪个婊子享了福,那又痛又恨又爱的日子,真是折磨人。难道你不是这样吗?”雷女手指揭菊菊短的年轻嫂子,直言逼问。

  “你们是的,我才不是呢!”年轻嫂子不假思索地抵赖着。

  “姊妹们,今天,嫂子不说个真心话,就把她的裤子脱了,拔了毛,看她回家怎么交差,大家说可以吗?”四毛脸一拉,笑问众人。

  “要得。”“最好了。”女人们只要不扯自己,个个幸灾乐祸,嘻嘻哈哈,伸的伸手,卷的卷袖,一齐向嫂子涌去,把她围在中间。

  年轻嫂子见无处可逃,赶忙弯腰缩成一团,双手捏着裤腰,双腿曲着夹得铁紧,仰起通红的脸,连连乞哀告怜求情:“我说,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你想过别的男人吗?”雷女双手叉腰,马着脸,低声却严厉地问,一副审强盗的样子。

  “哼!”眼望苦着脸,犹犹豫豫,眼睛却向四边不断逡巡的嫂子,四毛看出了她想寻找机会开溜,两个袖子一卷,一步跨上前,朝嫂子眼睛一瞪,一副要动手的样子。

  “想……想过!”嫂子见阴谋败露,一时逃不出去了,漂亮的眉毛挤到了一起,苦笑着,结结巴巴承认了。

  雷女手指嫂子的鼻子,紧紧跟上又是一句强迫:“你想过谁?”

  “这……”嫂子支吾了一阵,一挺身子道:“说假的,你们不信,真的又断断说不得。省得羊肉未吃到,惹得一身腥,太划不来哟!”

  “好,让你个婊子把名字放在心里去烂。”四毛呵呵笑着,这事本来是她挑起来的,现在,又来帮嫂子解围了。

  哪知菊菊却不依不饶,报复地厉声问嫂子:“不说名字可以,但要说,你和他睡过多少?”

  “你才睡过呢,抱着别人舍不得丢,你个下贱货!”嫂子见四毛退缩了,还在帮她脱身,胆子陡然大起来,狠狠地瞥了菊菊一眼,嘴巴强硬地反攻了。

  “好!你个婊子不老实,大家快动手。”菊菊边说边卷衣袖。几个女人双目一瞪,响应菊菊,把嫂子围得更紧了,几双手同时伸得老长,手指叉得老大,一副要捏死嫂子的凶恶模样。

  嫂子吓了一跳,见四毛也站在众女人一边帮腔,深知大势不妙,连忙对着菊菊等众人求情了:“好姊妹,莫动手,我承认嘛!我没真做过那事……但做过梦!”

  “做梦睡了吗?睡了多久?”

  “睡了睡了,睡了一年。”嫂子一心想早点下台,只有顺着众人的杆子爬了。

  众人哄地一声四散,捧着肚子大笑,笑得直不起腰了。

  “好了好了,不笑了,没有劲笑了。我们采一朵荷花一齐用,不能让寨主和寨上人知道。噢,哪个说了烂嘴巴。”笑过一阵的四毛,改换话题提议道。

  众姊妹一齐响应:“可以。”

  “我选菊菊和雷女去摘,她们特别聪明,能分辨出那朵花是最好的。”嫂子站出,趁机报复二人说。

  “我不去。”雷女眼望四面的荷花,不知是没领会嫂子的报复之意,还是舍不得破坏了它的美丽,立即摇头否定了。菊菊直往后退,也不去。

  四毛点了几个瑶女的名,大家纷纷你躲我避。

  “你去是最好不过了,战场上的英雄,被寨人抓了也不怕,哪个敢动你一根汗毛?!”被四毛点名的瑶女嘻嘻哈哈,不约而同把矛头一致对准了四毛。

  众命难违,四毛瓜子脸一拉,大大咧咧骂开了:“要是个靓瑶仔,你们这些臭蚌壳,肯定要争着抢着去,这种吃亏的事,就要我去?”四毛嘴皮子嘟噜着动身了。她抬头望望近处无人,远处人们都埋头在庄稼里做活,忙把手向下一压,众人会意,一齐坐在了塘沿上,荷叶遮住了众人的身影。

  四毛卷起裤管下了荷塘,举目四望,到处都是高出自己半截的荷叶。脚下清亮亮的塘水里,浮着青苔和小水草,活跃的小鱼小虾小虫听见水响,一个劲地向远处游。四毛小心翼翼,一边试探着泥水的深浅,一边试探着脚下的藕,生怕踩破了,踩破的藕是要腐烂的。众人望着她,细细地一步步向荷叶深里走。突然,四毛站下了,一会儿举着左脚探路,一会儿又抬起右脚。

  “怎么啦?”周女双手卷成喇叭花状,白晳晳的颈子伸得老长,向着四毛小声却有力地问。

  “过不去了,脚下四处都是藕!”四毛焦急的声音从荷叶下传来。

  菊菊的蛾眉一跳一跳,低声催促着:“过不去也要想法子过呀!”

  “你们这些臭婆娘,就是嘴巴会说,你们来试试……哎!哎!……哎!”随着“哗啦”1声水响,回头答话的四毛,不愿踩在脚下的莲藕上,一个漂滑,立足未稳,一屁股坐进了荷塘里。

  “哈……”众人捂着嘴巴憋着笑,望着坐在水中的四毛,个个笑得身子直扭,前仰后合。

  “婊子婆,你们看戏吧!”四毛一边从泥水中爬起,一边压低声音臭骂。一屁股泥巴的四毛,带起了团团黑泥水在身边翻滚,眼望浑浊圈迅速加大,四毛口里骂得更狠了。

  女人们坐在地上笑累了,一个个张着嘴巴,大口大口喘着气。

  “你……你……干脆把裤子脱了洗干净,肯定裤裆中那……那东西里,装满了泥巴臭水呢!”菊菊手指四毛满是泥巴的屁股,又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不洗干净怎么去见你老公?”四毛抹了一把屁股,望着满手泥巴,没好气地骂完,又轻手轻脚朝着稀疏的荷叶处去了,回头说了一声:“谁望了我的屁股,就是望她的脸面!”说完,脱下裤子,露着雪白的腚,双手展开裤子,在水中几搓几搓,几摆几摆,迅速穿在身上。从另处摘了一个欲开未开的大荷花苞,返身上了岸。

  大家笑着乐着,一窝蜂躲进了荷塘边小山上的树荫里。四毛把花瓣小心翼翼地一片片剥下,白里透红的鲜嫩花瓣,在大家手中宝贝般传来传去。众人生怕碰破了那凝脂般的细腻,生怕赶走了那沁人心脾的清香。

  女人们爱不释手了。有的把花瓣别在鬓角,有的贴在额头,有的夹在秀发中,有的包在脑后发髻里,个个精心装扮自己。

  花瓣似乎点燃了女人们的无限心事。大家默不作声,有微闭双眼的,有憋嘴暗乐的,有口里默念祈愿的,有手护花瓣,摇头摆脑的。大家在林间轻盈地扭起屁股来,满腹甜蜜在心田荡漾……

  四毛把黄白的花蕊抢来,挂在胸前,微眯着眼,手在心口轻轻地拍拍拍,口里默念个不停,一对酒窝,在满面愈来愈动人的笑容里,深深地浮出来了,装满了激动,好美!

  一个嫂子头顶花辨,双目紧闭,全神贯注地小声喊着“火哥火哥”,声音竟越来越大,屁股越扭越高,一条布裤带“嘣”的一声断了,箩筐大的裤腰,一下滑到了脚背上,雪白的屁股全露了出来。她“哎呀”一声,吓得大叫,回过神来脸一红,迅速弯腰扯起裤子,又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

  众瑶女猛然回神,轰然一声围上来,手指嫂子的鼻子逼问:“快说,火哥是谁?”“是不是那个你叫他‘快走’‘快走’的人?”嫂子被揭底了。

  去年的一个夜半,睡在自家床上的嫂子,迷迷糊糊一把推着身边的老公:“快走快走,我老公回来了!”老公惊醒了,诧问:“什么?什么?”清醒过来的嫂子慌忙自圆梦呓,骗过了老公。第二天,她怎么也忍不住,将这事告诉了伙伴们。

  但任凭大家怎么逼,怎么骂,怎么打,怎么诱惑,嫂子死也不承认刚才喊了火哥,更不说火哥是谁了……

  “算啦算啦,哪个女人心里没有个小秘密?”四毛岔上来,帮嫂子解了围。

  什么东西随风来?

  什么话语费人猜?

  人靠什么来立世?

  荷靠什么花才开?

  谁是荷岸一棵槐?

  疯了好大阵子的女人们离开了小树林,摘下花瓣,细心揣在怀里,走在回家的路上,菊菊高声唱起来。

  滚滚红尘随风来,

  心里话儿费人猜。

  人靠诚信来立世,

  荷靠雨露花才开。

  梦里人是荷边槐!

  四毛的歌声珠圆玉润,袅袅绵延,随着南风在山岭上飘荡……

  一个瑶女清了清嗓子,接过四毛的歌,得意地唱起来:

  山有脚,水有源,

  兔子也爱草家园。

  龙窖山上花万朵,

  朵朵美在我心间,

  高过生命大过天。

  那个喊火哥的嫂子仍在激动,自豪的歌腔一泻而出:

  人有祖,草有根,

  万千单木合成林。

  生命汇在众人里,

  身小力微也逢春。

  开朵小花伴红云

  此时,正是田藕的旺盛生长期。在龙窖山的荷塘里,都有男人驾着扁舟,在花叶间穿来穿去,将生长在荷塘里的杂草连根拔除,放进小舟里。

  蹉跎岁月蹉跎人,

  一人无福祸满门。

  宁可投胎去变猪,

  辱门败户算作人?

  牵带我禾仔面蒙尘。

  内冲寨一大片荷塘深处,禾仔驾着扁舟在除杂。旺叔和秋菊都委托他下山找木养,并收集木养是否投靠官军的证据,他坚定地承诺了。可是,他两次出山,既没找到木养,也未找到证据,让他这个探子丢尽颜面。为了抒发心中的怨气,打发难耐的寂寞,他扯破嗓子乱嚎,生怕别人听不到似的。突然,他想起一件事,忙上了岸,往樟树家去了。

  今天是玫瑰的生日。婆养、神佑等人早在堂屋说笑,禾仔意料中的秋菊果然来了。他像见了猫的老鼠一般,不敢正眼相向,心里忑忑不安。

  酒席上,田庄战役的英雄们吼着嚎着,赌起了酒。

  禾仔借酒壮胆,与婆养单挑,各喝了两罐。禾仔鼻孔雾气直喷,酒水滴个不停。婆养的麻子红得乱跳。

  “禾仔哥,不赌了,还有事没办好呢!”秋菊按住了禾仔的酒碗,又静如止水地宽慰说:“世事复杂,不是什么事都顺顺利利的。”

  禾仔的心像千万根针在扎,突然觉得秋菊的理解,是那样温暖!

  此时,春分在极度的苦闷中呻吟。想起在朝坪被盘勇莫名其妙赶回家,旺叔竟然没有留她。又想起父亲为了千家峒,一去数月杳无音信,母亲每天为父亲烧香拜神,终日以泪洗面,家里除旺叔来过两次,内冲寨人打砸了一次,洞里再没人登过门。虽然李姓人找峒主闹了数次,回到寨上则变了脸,绕开她家走。难道父亲真的投降官军,出卖了内冲寨瑶人?她伤心透了,一病不起,在床上躺了多天。她天天盼望见到盘勇,细心地问个明白,却始终不见他出现。心上人是恨她,还是有了新欢或其他原因呢?她百思不得其解。待她刚能起床,一对盘勇送她、跟她多年的铁流星竟然不见了。她又病倒了,莫非是天意要灭我?她一天天消痩了。

  “木养出狱了,害怕沉潭,不敢回家。”晴天一声霹雳,几乎将春分击倒。她坚强地站起,双眼大瞪,大喝了一声“胡说八道!”随即手捂胸口,鲜血喷口而出,倒在地上,什么也不知道了。从此,春分整日整夜昏昏迷迷,口里一会儿喊着“胡说八道”,一会儿叫着“盘勇”,一会儿念着“流星”。直至服下旺叔登门处方的五剂药后,才苏醒过来。

  这天夜里,一个当瑶兵的女友悄悄来看春分。春分问起女瑶兵们参加田庄战役经过,听了女瑶兵杀敌的故事,兴奋不已,当她听说胜男救了盘勇,长舒了一口气。当女友隐隐若若地告诉她,盘勇对胜男关怀备至,大家都笑他们在谈缘。春分突然痴呆了,转而一阵狂笑。从此,她整天一言不吐,只是狂笑个不止。旺叔又来了,看着春分,也没有把脉下药。

  旺叔痛楚地离开了春分家。他的心痛苦极了,如果木养不是叛徒,出狱了,为什么不回龙窖山呢?禾仔两次下山无果而返。他又想起早天发生的事:峒主数次催他派人去杀了木养,省得给龙窖山造成更大的损失。后来,峒主问及结果震怒了,指着盘勇斥责道:“我的爷喂!瑶人的利益大于天,在这危急时刻,为了保一个叛徒的命,你想要我冷了龙窖山的心,让瑶人们和我离心离德,拆我的台吗?”

  旺叔听了,心里一片痛楚,峒主是在借盘勇责备他。不杀木养,盘和在责怪,甚至有人说峒主政令不通,师爷在抵制,峒主威信何在?如一旦误杀了木养,将来真相大白,瑶人们定会怨峒主公报私仇,李姓和峒主得罪了的其他人,借题发挥闹事,峒主不就威信扫地吗?瑶人的心真乱了啊!旺叔怨起自己来,莫非是老糊涂了,对木养看走了眼?他伤心透了,突然感到胃一阵绞痛,身子无力地伏在了马背上……

  就在山下各方势力向龙窖山伸手时,盘和与旺叔怎么也没想到,又有两个神秘的客人悄悄上山来了。

继续阅读:第三十八回 盘和大义撕圣旨 瑶兵玩刀戏说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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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家峒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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