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回 马贤抓阄当知县 木养回家遭冤屈
杨弃2023-06-28 10:507,903

  “梦春楼!”“去梦春楼啊!”马贤又喝醉了,一下酒席,就手忙脚乱朝着搀扶他的脚盆乱打乱吼。“别开玩笑了!”面对众人,脚盆一笑,把老兄背回了县衙。

  几天来,县城像过年一样热闹,龙灯、采莲船、皮影戏、嗡琴戏,唱遍了城坊的隅巷陌,厢官坊长们处处都把英雄知县马贤请到场。马贤来者不拒,白天和大家一齐热闹,晚上参加各种酒宴,和主东抱着脖子灌酒,场场酩酊大醉,又落了个亲民知县的好名声。

  这些天,马贤除恶务尽,更成为县人的美谈。一些多年偷盗、抢劫、强奸的歹徒,街邻告一个,义军抓一个。市曹天天砍头,留下了数十大摊干了的黑血。四城门上,都挂着一排盛着罪犯人头的竹箧子。三疯子一伙变着法子杀人,在河滩上剁手脚、凌迟、活埋。三疯子有权有势,强占了两个女人,把她们的丈夫以乱党罪剥了皮,街邻知道有蹊跷,亦看不惯这些残暴的杀人方式,但哪个敢说不?县城有恶迹的人逃了个精光,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以前搬到乡下的街邻踊跃回了城,大家看见安稳的时局,无不大喜过望,已关门的店铺,鞭炮齐鸣开了张,招伙计、揽货物,准备扩大买卖,赶好日子大干一场。一些乡下人也有事无事往城里跑,看看消灭宋官府后的新鲜,开心呼吸自由空气,吃碗面,逛逛街,买点针头线脑,心里揣个快慰回家。

  马贤从酒里醒来,突然想起父亲重振家声的吩咐,哈哈大笑着把纯金家神牌,供奉在家里,焚香化纸安了神位,行了三跪九拜礼,先袓要显灵保佑他坐江山了。马贤虽然觉得当知县有味道,但却不知道除了杀人,还要干什么?身边要有个像张喜、旺叔那样的人就好了。“啊!好什么,难道他比菩萨还灵?”马贤又在家里敬了个菩萨。

  这天,两个商家同时请他赴宴。去哪家好呢?他拜了菩萨抓了阄,按菩萨的意思去了一家。酒宴回来后庆幸不已,未去的那家酒席上动了刀子,一桌人打得头破血流。“菩萨真灵啊!”马贤纳头就拜。从此,遇有难事,他就请菩萨决断。

  五六天过去,马贤从老家请来秀才叶享利当了县主簿。此人四十来岁,长得白白净净,一双滴溜溜的眼睛特别活,是马贤姑妈的儿子。叶家世代经商发财。马贤家道中落后,长期待在姑妈家,别人笑他破絮揩桐油,任人好话坏话,马贤鸭婆背上一勺水,无事一般。叶享利从小一口一个“贤哥”叫他。马贤哄得这个伶牙俐齿的小表弟跟着他团团转,逛妓院也把他带上。一次,十二岁的叶享利从窗户望见男女滚在一起,就奇怪地问贤哥:“他们在干什么?”马贤答:“他们要死。”叶享利不走了。马贤去拉他。叶享利手一摆,说:“我也想死。”叶享利考上秀才后,跟父亲经商,成了生意场上的好手。马贤要表弟来通城当主簿,正中姑妈下怀,家里不缺钱,就支持儿子,随表哥到官场奔前程。叶享利头脑灵光,把马贤的大儿子马大带来了。

  马大二十七岁,又小又矮,长一副尖嘴猴腮相。在老家时,父亲丢下堂客儿女不管家事。他从小也不回家,靠偷鸡摸狗、嫖赌逍遥过日子,后来,死缠烂打乡下一个漂亮的农家女,住下死活不走了,农家惧怕马大和那帮无赖,只得让他入赘,生了一男一女。马大听表叔说父亲当了知县,欣喜若狂,趁夜躲出了女家,拋雏弃妻,和叶享利来到通城。叶看出马贤想抓兵权,随即推荐马大当了县尉。

  马贤要脚盆当县兵都头,又逼着义军里摆谱显辈的马姓族人和一群牢友,按录事、押司、佐史、知印、孔目、曹司、书史、令史、主事、勾押、书手、典库、贴司、公人点过去。

  这些不识字的人听说要当官,吓得找不到东南西北了。个个颤兢兢,苦着脸,缩着脖子袖着手,大气不敢出了。马贤心里一乐,这不正是逼他们离开的好机会吗?就硬逼他们“当大官、管大事”。

  一个胆子稍大的跪在马贤面前,痛苦不堪说:“老爷呀,我一字不识,不知官印是红苕还是萝卜做的,烂了不就垮台了?省得两头落空,还是去顾家吧。我是个做乌龟爬涵管(官)的八字啊!”

  另一人“扑通”一声跪下,乞哀告怜道:“孙子呀,当官真好,可我没福气。让我回家种三块田地和养好母猪吧!噢!是的,家里茅屋顶被麻雀做了几个大窝,时常引蛇来,恐怕早穿洞漏雨了。你若有孝心,就多给爷爷几个银子……”

  最后,六个愿当官的领了事。余者每人拿了五两银子,擦着冷汗跑了。马贤高兴了,这些天在酒席上,不是有人愿“效忠跑腿”吗?当夜,马贤就安排了书史、曹司,收了两千两银子的“茶水钱”。

  叶享利提议把里上的脚马上安起来。马贤又向各里派里正了。他把当初义军的名册拿来,除去跑的死的,流浪汉仅剩三十来人了,只是这些人大都是“豆腐渣”,他左看右看没几个中意的。几天来,三疯子一伙流浪汉的荷包,早已在梦春楼里掏光了,巴不得快去当官。在安排下黄里里正时,马贤考虑到这里离龙窖山瑶人近,却怎么也选不到一个有心计的人,想到三疯子心狠手辣,就叫他去当里正。在组建义军时,马贤许诺三疯子当城厢里长。他怎么也不去,最后与马贤大闹了一场,骂骂咧咧走了。

  街邻们看着这些泼皮都到乡下去当里正,不禁怔住了:“马知县开的是什么衙门?”

  大家都上任去了,马贤乐不可支。他看见叶享利如此会出主意,心里高兴得不行。一天,他和叶享利喝了小半天酒,说起久困自己的心病——一定要率先龙窖山周边四县,把瑶人紧紧攥在手中,而师爷旺叔、峒主盘和是个最大障碍,怎么办?叶享利一顿思索后,果断地手一劈:“可以暗暗斩了他们嘛!”看着叶享利蛮有把握的样子,马贤心花怒放,立即吩咐:“你去操作这件事。”“好,没问题。”叶享利信心十足地答应了。

  马贤好不高兴,放下心来,整天吃吃喝喝,夜半,就溜到梦春楼,搂着小翠睡了几个好觉。

  这天,马贤偶听人传,东冲洞木养洞主被张喜从牢里放出后,昏死路旁,被县城一个街邻救回了家。马贤捏着山羊胡子想着想着,脸上笑开了花。他养病离开龙窖山时,曾许下婆养当县兵都头,把瑶人扯进县衙,如果分化了他们,就可以乘机插手管辖龙窖山了。如今木养不是送上门了吗?!马贤随即吩咐叶享利去写木养当县尉的告示。

  叶享利眼睛一眨,问:“马大不是当了县尉吗?”马贤脸一拉:“你以为我来真的?”

  木养当了县尉的告示,贴遍了县城的大街小巷,马贤又向脚盆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把木养洞主找到县衙来。”可多天过去了,哪里有木养的影子?

  木养当了县尉的消息传到龙窖山,瑶人们愤怒不已,投靠了官军的木养,又投靠了马贤的义军。盘和气愤极了。

  “老兄!老兄!”日上三竿,天亮前,从梦春楼回来的马贤,在一阵喊声中惊醒,他听出是脚盆的声音,极不情愿地起床开了门,望也未望脚盆一眼,就转身往回走。

  “老兄!”脚盆满脸堆笑,亲切地叫着。

  “哼,哼,喊什么喊?”马贤极不耐烦,一脸的不高兴。

  脚盆仍然满脸堆笑,亲切地说:“老兄,是我,是脚盆叫你。”

  “脚盆啦!”马贤再不叫“老弟”了,说:“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要掌县衙,办大事,坐江山不是请客,我们不能老是老兄老弟叫呀?”

  脚盆怔惊了,眉头一结,似乎反应过来,试探着问:“啊,是的,应该叫你知县,噢!还要长个尾巴叫……叫老大爷,是吧?”

  “是呀!你想想嘛,皇帝上朝,叔伯都要跪拜,山呼万岁。称兄道弟行吗?再说,我们不是躲在洞里的老鼠了,要坐江山,公对公,掌大权。噢!你就喊知县老大爷。噢!不,大字不要,坚决不要大字噢!”马贤顿了顿,又以责备的口气问:“今天,有什么火烧眉毛的事,怕烂了臭了,硬要到床上来找我?”

  脚盆无精打采地说:“打官军时,那些死去兄弟的父母来了,在衙门口喊着嚷着要见你,衙役们不敢来找你,请我来了。”

  “脚盆啦,你没当过官,以前我不怪你,以后可不行喽。制酒熬糖,各管一行,不该你管的,就莫狗咬老鼠多管闲事。你是县兵都头,招兵买马、练武保民才是你的本行。”马贤想了想又说:“今天这事,你不该来喊我嘛!你应该说,他们儿子的死跟知县没关系,官军投了降,知县大喊‘住手’,他还拿刀去杀人,逼着人家杀他。他的死只能怪自己命短,怪阎王看中了他,要收他做小鬼,我们有什么办法?噢!你再不要称死了的人兄弟了,否则更麻烦。你只说不是我们的人,从没见过,鬼能说话作证?另外,今后有人议论县衙、议论我,你要把什么人、说的什么话,都告诉我,明白吗?”

  “明白了,知县老大爷。”脚盆有气无力,恭恭敬敬地答。

  “去吧去吧,你叫他们回家去,就说我巡乡了,一个月回不来。”

  一会儿,脚盆又来了,一本正经叫马贤:“老大爷!”

  “噢!大字不要。又有什么事?”正在吃早饭的马贤头也未抬。

  “那些死者的爷娘非要见你。”脚盆闪着紫红脸,小心翼翼地说:“我们有的兄弟,把你当初许诺给死者当里正告诉他们了。他们说,儿子打天下,命都丢了,家人应该享点福,要派个家人去当里正,如果没官做又不给钱,就在县衙住下不走了。”

  马贤脸上的红死肉又黑了,举起筷子,向脚盆的鼻子一戳一问:“是哪个告诉他们的,你查了吗?你长耳朵了吗?你没说我不在家吗?我刚才说的那些话,你对他们说了吗?”

  脚盆目瞪口呆,脸上紫红肉一抽一搐,不知如何是好,说声“我再去说一遍”就走了。脚盆来到前衙,对死者家属说:“我说了,知县老大爷不在家就不在家。你们想想,朝廷的官争得到,百姓都去临安争当丞相了。再说,不该要的钱不能要,来世变牛变马要还债的。就算我求你们这些爷爷奶奶了,回家吧!”众人虽然心里怄不过,但见脚盆一脸忠厚,不便发气,都走了。

  俗话说,是祸躲不过,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死去流浪汉的家属们在梦春楼打听到知县回家了,在马贤门口坐了一天一夜,叫的喊的骂的一片嘈杂。马贤在菩萨前抽了个“不见”的阄,就像老鼠一样躲在家里。人们在屋后壁缝里看见有尿水流出,大呼大叫擂起门来。马贤只得硬着头皮,开门见客。

  早激怒了的人们高卷袖子,手指马贤的鼻子,恶毒咒骂要打人。马贤赶忙赔着笑脸,惊奇地反问:“这事怎么没人告诉本老大爷呢?”

  这些人知道马贤在耍赖,又大骂开了:“你个下贱崽。”“装聋作哑的崽。”不堪入耳。

  马贤痩削脸皮阵阵抽搐,三角眼几翻几翻,突然高兴地大喊:“骂得好,骂得好!菩萨说我八字硬,越骂越发。大家就在县衙住下来,吃饱了接着骂,骂上八天八夜,我办酒席给你们吃。”

  众人哑了。许久,才有一个读了点书的中年人走近马贤一笑,轻言道:“知县相公钧旨,小民实在难为。大家都惧怕你。我看出来了,老爷有十八变,白天是个蚌壳精,张口要吃,晚上是个泥鳅精,只有女人才能捉到。我们凡人确实难寻你,求老爷给大家开个金口,放小民们的赦吧!”

  马贤一乐,还是我赢了,一笑后宣布:以后,把死者父母养起来。免除直系亲属子孙万代的赋税。众人精疲力竭,怏怏离去了。

  马贤要脚盆招了两百县兵。这些人里,有文化的、有武功的、有钱的、年轻的、嘴巴甜的,什么货色的人都有。马贤见脚盆多天找不到木养,就借故将他改任了当牢节级。让一个给他送了两千两银子茶水钱、叫李子作的接替了县兵都头。

  半月后,县衙里的厨工女佣、公堂文案一并招全。马贤又从江西老家请来一伙文化人,替换胥吏职位,把跟着起义领了事的六个牢友全部降为公人。

  班底配齐,马贤宽下心。这天,他坐在明志斋,把双腿翘在案桌上,窝在舒舒服服的紫檀椅里,吹了阵口哨,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迷蒙中一声“哼”,把他从梦中惊醒。

  马贤来气了,眼也未睁,极不耐烦地问:“谁这么不懂规矩,没看见知县老大爷在坐堂吗?这是我哼的地方,你哼什么?”

  “哼!”又一更大的鼻声响起,显然带着愤懑。

  马贤怒火中烧,瞪着眼睛霍地站起。只见一个年轻大汉怒气冲冲,瞪着两只更大的牛眼,紧盯着他。一个鹰钩鼻子的痩老头,睁着一双小白眼,粗糙的黑脸拉得老长,背着手站在一边。

  看见来人一副高压势头,马贤一怔,连忙低声下气地道:“请问你们是哪方好汉?”

  年轻人脸面毫无表情,将一张纸“咚”地一声拍在案桌上。

  马贤拿起纸来,看着看着,脸色陡然变得寡白,连忙离席,走到鹰钩鼻前,毕恭毕敬,深深一躬。

  鹰钩鼻一声不响,不紧不慢踱着方步,像到了自家一样,在马贤的紫檀木椅上,大大方方坐下,跷起了二郎腿。

  马贤俯首低眉,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一样,缩手缩脚,躬腰曲背,小心翼翼地倒了茶水,恭恭敬敬地奉给鹰钩鼻和年轻人,乖乖站到了一边。当晚,马贤心里忐忑不安,写了“福”“祸”二字,在菩萨面前拈了三遍,拈的都是“祸”字,他吓得不行,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眼望胖墩墩的木养已然骨瘦如柴,旺叔心痛地递上茶,请他“快坐!”

  这天,东冲洞瑶人在十分惊愕里相互打听:木养真的回来了?当问话被证实时,无不切齿痛骂:“龙窖山又要添个沉潭水鬼了。”

  木养是头天晚上回洞的,一路见到的瑶人嗤之以鼻走开了。一进家门,他怎么也没想到,眼前是这番情景:屋里家具没了,堂客大瞪着眼睛望着他,转而疯了般冲上前,拳头在他身上乱打:“你良心被野兽吃了。你怎么对得住战死的豹仔,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你回家干什么?就在县城当官嘛……天哪,家里出了你这种恶人,该遭败哟!”堂客瘫在地上,双手打地,嚎啕大哭。痴呆女儿春分指着父亲大叫:“恶鬼恶鬼!”木养大惊,当沮丧地来到两个儿子家时,大门“砰”的一声,将他挡在门外。大家为什么这样对我?木养心痛而又诧异地来到邻家。多年亲如兄弟的邻人,将他暸在堂屋,头也不回出了门。木养痛苦万分,跑到盘和家,黄桃出门回话:“盘和不在家,你去找旺叔吧!”木养浑身打颤,转身向旺叔家跑。

  官军在马家埂上说血洗内冲寨是木养指路,张喜又传讯瑶人里出了叛徒,旺叔曾秘密布置在东冲洞内部彻查,哪些人此前出过山?神佑提供了兔子两次没有守哨,但有寨主祖送担保,他在为寨上做事。旺叔心里还是一阵犯疑,细细嘱咐了神佑和禾仔一番。

  旺叔怎么也不相信,木养当了马贤的县尉。马贤千方百计想把瑶人拖上贼船,不是也许诺过婆养当县兵都头吗?究竟谁是叛徒?木养虽然与盘和口和心不和,但骨气还是硬的。旺叔还未开言,木养早就满腹委屈、迫不及待地说起了自己被骗下山后的情况……

  “我出死牢不到半里地,就昏死在路上。醒过时已躺在床上,主人说我昏睡了两天。当我说自己是瑶人,主人问‘你是木养洞主?’就拉下脸不作声了。我以为主人怕受牵连,爬床来要走。主人的堂客端药进了门,大声斥责主人‘良心哪里去了?’主人说,‘他是新任的县尉,县兵到处找他上任,我不能误了他的前程啊!’我冋清原委后卩包啸起来:‘我生是龙害山的人,死是龙害山的鬼,决不给别人当走卒!’主人一听笑了,说:‘那你在我家养病吧!以后,你叫我老吴。’在吴家养病的日子,县兵都头脚盆保了我,还为我革了职……老吴经常与我说起恩人旺叔。”

  旺叔一笑,问“老吴是谁?说我什么?”

  木养说,三十多年前,老吴的父亲得了大肚子病,在家里等死。邻居送他上龙窖山,是你诊好的。后来,他进山被毒蛇咬伤,又是你帮他治好的。父亲临终前念念不忘你救了两代人的恩情,要他亲手把一块袓传玉佩送给你,作个念想。待他下山回到家,父亲早咽了气。

  “噢!”旺叔想起往事,手抚别在腰巾上的玉佩,重重叹了一口气。心想,既然老吴知道木养的经历,可以派人去查清呀,何必要他说呢?于是对木养说:“你回家歇息吧。”

  木养双泪直流,痛苦地说:“我没家了。”

  旺叔猜想,木养肯定是在家里遇到了麻烦,毫不犹豫地说:“我送你回家。”

  旺叔陪木养来了,一家人高兴地围上来。多少天来,数不尽的白眼、讥讽、谩骂、侮辱,让全家心力交痒,几近绝望。当大家只听到旺叔嘱咐,儿女们要孝敬父亲,再没其它的话语时,眼光又暗淡地垂下了。旺叔一走,木养又被晾在堂屋的黑暗里。

  听说木养回家了,内冲寨人手持器械,打起火把,要到木养家讨血债。三古与二郎急了,旺叔不是许诺一定搞清楚吗?好劝歹说,才阻止了满腔怒火的众人。

  第二天,禾仔和神佑拿着旺叔的玉佩找到吴家。老吴的堂客捧着袓传的、公公的心爱之物,放声大哭。末了,又流着泪问:“旺叔好吗?”当神佑问到老吴,堂客欲言又止。稍后,她泪流满面地答:“他被县兵抓去蹲大牢了。”接着,又啜啜泣泣诉说开了。

  老吴在县城开了个杂货铺,生意很好。木养被老吴救回家后,三天请一次郎中给他治病。一天,县兵都头脚盆带着两个兵勇来了,进门就用刀逼着老吴,交出县尉木养。老吴刚争辩了两句,就被脚盆一脚踢倒在地,大喝一声“搜”。

  “住手!”躺在内屋床上的木养,跌跌撞撞跑出来,一手揪住脚盆破口大骂:“老子就是木养,有什么事冲我来,在百姓面前发什么妖疯?”脚盆见逼出了木养,转脸笑嘻嘻对木养说:“知县老爷到处找你,要你去县衙当大官呢!”

  木养断然拒绝道:“我是瑶人,只听峒主的,别人要我做爹、当皇帝我也不去。”

  晚上,脚盆独自来到吴家,和木养交谈了半个时辰,对木养的遭遇十分同情,又钦佩他的为人,就向木养手一拱走了。不几天,脚盆被降职管牢房去了。过去,两个曾与脚盆随行的兵勇,三两天来吴家抓木养。老吴背着木养,每次给他们二十两银子作和。木养病况稍好后,要回龙窖山,县兵又吓老吴,只要木养出门就抓进牢狱。老吴左右为难。木养知道县兵敲诈老吴的恶行后,要与两个县兵拼命,被老吴拦下,趁夜送出了城。第二天,老吴就被那两个县兵抓走了。当晚,牢头脚盆来到吴家,听了老吴被抓的经过,十分同情,唏嘘不已,叫老吴在监狱里煮饭。

  禾仔安慰老吴的堂客说:“我们一定把老吴营救出狱。”二人悄悄留下身上仅有的十两银子离去了。

  旺叔听了禾仔和神佑的禀报,证明了木养没有投靠马贤,但怎样证明他没有投靠官军,出卖内冲寨瑶人呢?旺叔心里又翻开了锅。他也记下了“脚盆”的名字。

  禾仔离去时问旺叔,是否派人跟踪监视木养?旺叔眉一皱,果断地摇摇头。

  回家的木养受尽了欺凌,端起堂客为他做的饭菜一尝,纳闷地问:“菜里怎么没有油盐?”

  堂客厉声反问:“噢,你还知道人间有咸淡?你只配吃猪食。”堂客把手里的家什,一把摔在木养前,转身进了内屋。

  病在床上的春分望见父亲,就指着他“鬼鬼鬼”的大喊。

  寨上的几个老兄弟来看木养,木养高兴地迎上去。哪知,老兄弟们将一把稻草,“啪”地摔在木养前,头也不回走了。

  一天,木养刚走出家门,寨上一伙小孩,风一般卷过来,口里叽叽喳喳。木养便停下脚步细听:“坏木养,是蠢猪,卖瑶人,比蛇毒,大家一齐杀叛徒。”木养大骇,看着看着脸色惨白了。

  冷的热的吃得,冷的热的谁听得?木养的心阵阵剧痛,想起人们对他的误解,想起内冲寨死去的瑶人,想起自己在牢里饱受的苦难,悲痛地嚎啕大哭,口里念着:“我内冲寨死去的兄弟哟!”转而,又跪地仰头大喊:“天哪!冤枉,我冤枉啊!”就昏死过去了。

  痴呆的春分望着昏迷不醒的父亲,不知怎么一下病好了。她睁着一双沉寂的眼睛,不声不响出门去了洞外。三天后的傍晚,春分刚返回东冲洞,就被一路跟踪在身后的瑶兵,以“瑶兵私自进县城”为由,把她抓起来了。在县城没有找到父亲未投靠官军、出卖瑶人证据的春分,一声未辩,被押到敦水坑关溢囚起来了。

  此时,痴呆着的木养坐在门槛上,口里念着:“春分哪里去了?”

  当众人听说,木养是旺叔亲自送回家的,瑶人们又犯迷糊了,木养是何种人?叛徒究竟是谁?

  “女瑶兵伍长、瑶兵统领的恋人里通山外,被囚起来了。”消息像一阵风,迅速传遍了龙窖山,瑶人们瞠目结舌,惶恐不安,龙窖山究竟怎么了?人们云天雾里了……

  这天,秋菊背着手,努力憋着心里的高兴。禾仔一见好喜欢。秋菊突然将双手往前一推:“感谢你教我识字!”

  “啊!《千家诗》!”禾仔大喜接过,秋菊早扬扬手走了。

  再说马贤当通城知县后,盘和总想摸清底细,他们究竟是一伙什么人?考虑到秋菊在县城跑了十来年,就要秋菊和女瑶兵麦芽进城,去打探义军消息。但哪有张喜当主簿时那么顺利?同时,盘和还压根不知道另一个秘密:多年前,旺叔发现小秋菊每遇难事,准掏出手帕擦去额上沁出的小汗珠,就送了她一方画了护身符的小丝帕。秋菊多年跑县城,一直平安无事。杜鹃死后,陈旧的小丝帕忽然不见了,秋菊也未在意。

  秋菊进城没回山!旺叔大惊,立即赶到盘和家问了原委,连夜命令禾仔下山,一定要找到秋菊等三人,陪她们一道回山。禾仔更急,公主去了哪里?他突然感觉到,恩人陷入了一种巨大危险里!

继续阅读:第四十二回 马大贪色抓秋菊 忠奸登场显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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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家峒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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