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回 巡检装匪乱县城 张庆出手灭胡兵
杨弃2023-06-28 10:508,984

  这天,姜良兴和脚盆愁眉苦脸上了龙窖山。见到瑶人成功迁徙的欢乐情景,二人苦不堪言。他们多么害怕给瑶人们头上泼了冷水。

  私访龙窖山后,阿栗十分敬佩旺叔这位睿智的山野老人,多次赞扬他上马能统军,下马能治天下,可惜在山野中埋没了。他把一尊十分钟爱、祖传三寸高的玉观音菩萨,请姜良兴赠给旺叔,护佑旺叔福体安康。旺叔把瑶人精心酿制的“龙窖山酒”,请姜良兴捎给阿栗。阿栗喝上了瘾。旺叔捎酒的日子,往往正是阿栗断酒的时候。从此,阿栗处理龙窖山问题时,总是敷衍蒋总督。姜良兴认为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担心阿栗与蒋生出矛盾,对龙窖山不利。他在想,怎样把这事与峒主旺叔沟通呢?

  在盘王庙议事厅,姜良兴迫不及待告知峒主和旺叔。前天,元荆湖行省下达《紧急谕示》,令围山元军立即来龙窖山办三件事:解散瑶兵、收缴兵器、捉拿水匪。《谕示》还说,据报,峒丁欲与水匪、汉人联手袭击元军,助宋军协守岳州府。只要一出山,就坚决消灭。

  盘和略作沉思,问姜良兴:“蒋总督和阿栗将军是什么态度?”

  姜良兴说:“蒋总督将《谕示》递给阿栗说,你去看着办吧!阿栗说,‘马贤在报那顿军棍之分了,他想挑起我们与瑶人厮杀。一箭双雕呢!’又说,几个山民,几个水匪蟊贼,何必大惊小怪?‘瑶人没有峒丁,谁来保家杀贼?’还说,‘土匪是被逼不能出山的。’阿栗在着急,怎么让蒋总督没有意见呢?”

  稍停,姜良兴又说:“阿栗要我告诉你们,新年间,明光员外和山下众汉人族长,都请蒋总督和他,到各族上喝了新年酒,族长们为瑶人说了很多正直话,又把水匪头领明刀被杀、里正三疯子的胡作非为全说了,夸杀三疯子是为民除害,赞蒋总督是‘蒋青天’。”

  盘和感慨地对旺叔说:“难得员外和众汉人族长一片苦心楼!”

  姜良兴出主意说:“这样如何,收缴兵器就是解散了瑶兵。旺叔可把瑶兵淘汰的旧兵器收来,放在内冲寨,我叫阿栗带兵勇运到兵营去,让蒋总督放心。水匪就不要提及了。”

  “峒主、旺叔。”极少说话的脚盆紫红脸憋黑了,怒冲冲说:“我和姜大人商量了,如果把县城搞乱,把马贤放到火上烤,他肯定会老实多了。”

  旺叔一拍大额头,宽慰脚盆说:“兄弟不要急,马贤坑害瑶人,哪一次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的阴谋不会得逞的。你们要注意,若是危及你们安全的事,千万不要做,省得我们担心啊!”

  几天后的夜半,梦春楼的迷蒙灯光里,一阵“快跑啊快跑啊,土匪来抢劫了!”的喊声,把楼里的嫖客,吓得直往偏僻里躲藏。

  县衙知印刚从妓女房里跑出门,就被两把雪亮的刀一前一后顶着,呵斥道:“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通城土匪是也。今天是来杀你这个马贤走狗的,暂且寄下马贤的狗头!”土匪割下知印头颅,扬长而去。

  早起的李公公一开家门,只见一个血淋淋的包袱,包着一颗人头丢在门口,吓得捂着脸大叫。相邻的胥吏闻声赶来,一看是知印的头,“啊”的一声跑散了。李公公发现包袱边有一张字纸,一手抓起闪进了屋。

  躲在门后的马贤一把夺过,读着无头帖上的文字:“我们乃通城良民,被马贤奸贼逼得走投无路,被迫为匪。现借知印头警告奸贼马贤,若不出告示安抚我等,我等每天杀一县衙胥吏,直至斩下东躲西藏的马贤狗头……”马贤顿时魂飞魄散,身体散了架般摊在床上。这天,马贤焦躁不安地转到一个老家来的不起眼的公人屋里住下了。

  早晨,县衙知印被土匪杀头的消息传遍全城。不少街邻拿着捡到的无头无尾帖,在读着传着,议论纷纷:“土匪进了县城杀胥吏,他们可是一伙亡命之徒呀?”

  县衙胥吏摸着脖子,无人点卯了,一些当地人逃回了家。

  县兵满城搜了两遍,不见一个土匪的影子。

  第二天早晨,刚出门的公人返身回了屋,双手抖得老高,捧着一张从门口血包袱边捡到的无头帖,满脸苍白地望着马贤。

  “哪来的,是什么?”马贤一手夺过读起来:

  “我等本为良民,被马贤残害,走投无路,落草为生。通城知县马贤,奸佞黑辣,残忍不良,暗无天日。我等已借知印头戒之。然则,马贤匿身公人家,企图躲避。我等被迫再借押司之头惩之。下次当是谁人之头?”

  马贤双眼翻白,“啊”的一声倒在床上,四肢抽搐,喘不过气来了。他怎么也未料到,自己的行踪都在土匪的掌控中。

  公人打着哭腔喊:“老爷呀,请你换个安稳地方吧,不然,早晚有一天,我也要为你赔上命啊!”

  正在这时,一群胥吏乱哄哄来了,叫着嚷着:“昨晚,押司被杀在床上,头没了,今晚不知又是哪个啊!”这些从马贤老家来的胥吏,离家太远,往何处逃?个个如惊弓之鸟。

  醒来的马贤心神恍惚大叫:“快叫李公公来。”又结巴着向李吩咐:“以后,我们首要任务是保自己的命啊,你快去写个昭告……”

  当天,县衙贴出昭告,抚慰土匪为被逼所至,并非县兵的敌人。希望土匪放下屠刀,安居乐业,与官府和睦共处,往日罪过一概不究。

  土匪停止了杀胥吏。马贤再未收到帖子了。众人松了一口气。

  哪知,乡下到处是土匪打劫,乱成一团糟了。一些作恶多端的里正和里丁、为富不仁的大户,被土匪杀了。一股反对马贤的浪潮在四乡八里汹涌。土匪遍地作乱,盗匪屡入县衙,马贤惶惶不可终曰。

  这些天,姜良兴与脚盆无所事事在县城转悠,读着县衙的昭告,看到乡人的反应,二人为他们的精心谋划而窃喜。

  阿栗手下一百人马来到内冲寨,将瑶兵淘汰的两千多件桑木弓弩,一千多杆枪,七百多把刀运到了军营。

  蒋总督看了收缴的兵器,右手捋着大把花白胡须,沮丧地向阿栗说:“年轻人啦,你可曾知道,老夫征战几十年,杀人无数,立功无数,连连晋升,心越杀越硬。现在,看到百姓死的死,伤的伤,好好的家园血流成河,老夫的心突然软了,一阵阵彻骨的痛。俗话说,头顶三尺有神灵,老夫再也不敢向百姓举起屠刀了。不然,死后如何见列祖列宗?老夫无力帮助同胞,只能时常在心里祈祷,苦难的同胞个个平安,在劫难里逃出性命。但老夫也不愿看到,百姓举起刀枪,与元军对抗,白白流血啊!”

  阿栗听了心里一酸又一喜。他忙趁机向蒋金龙禀报说:“最近,三江口外的麻老虎,擅自进入千家峒,杀了三个人,又派官兵数次骚扰瑶人。如此下去,我担心会引起双方杀伐,闹出大事来。”

  “这个麻老虎。”蒋金龙边说边拉下了脸:“你派人去告诉他,三江口土地肥沃好种菜,下次,我要去吃他亲手种的菜。”

  麻老虎得蒋金龙的军令,心里凉了半截,原以为自己暗暗作了充分准备,以后进攻龙窖山准可抢个头功,哪知吃力不讨好。虽然他未敢顶撞蒋总督,但心里却为断腿之痛在纠结,怎样才能报了这刻骨铭心的一铗之仇呢?麻老虎瘸着腿,蔫在屋里。

  阿栗将蒋金龙给麻老虎的命令,要姜良兴立即转告了旺叔。

  趁着马贤自顾无暇,麻老虎收敛的时机,盘和与旺叔抓住时机,在正月底一个飘着雨雪的夜晚,安排一个洞主、一个族长,带领五千瑶人,又通过洞庭湖南徙了。

  “禀报旺叔,禾仔探长带着一个不露身份、点名要找你的汉人来了。你见不见面?”二月底的一个清晨,一个瑶兵探子进了旺叔家。

  近日,通城县城突然来了三百胡兵。龙窖山所有出山路口,都被元军奉命彻底堵死了,阿栗也不知为了什么。山外局势又有突变?旺叔想起禾仔报,北山下百姓在传,有一股宋军,在一个叫吴继民的大宋官员带领下,得到当地反元百姓的帮助,袭击了元军占领的蒲圻等县城,虽然对元军打击不大,但影响却不小,对百姓鼓舞巨大。难道元军增兵封山与他们有关?旺叔好兴奋,大宋有希望了?连忙吩咐:“快请客人。”

  神秘的客人满身泥水,一见旺叔就跪倒在地,掏出一封信双手呈上。旺叔接信展开,迅速扫视起来:

  龙窖山峒主盘和、师爷旺叔台鉴:

  元军南下,山河破碎,天下痛心。为救黎庶于灾难,灭战火于燃眉,吾等决死拼命,杀尽通城县城驻屯之元军,以振萎靡之民心!瑶人若能不计前嫌,派峒丁相助,乃大宋之幸也!切盼切盼!

  大宋湖北安抚司计议官吴继民拜上旺叔捏着来信,反复推敲,沉吟半晌,又细细盘问了送信人,确定信函是真,眼睛倏忽一亮,激动地说:“自兀车南下以来,山外传来的都是百姓涂炭的坏消息,让瑶人的心一次次破碎。今天,我们终于看到了一线希望之光啊!”

  来人紧盯着旺叔的神情变化,心中有数了,兴奋地高举双手大喊:“老天有眼啊!吴大人收复通城,能得峒丁相助,此役定可成功。”

  旺叔走上前,颜抖着双手扶起来人,激动地说:“江南冡受战火蹂躏以来,瑶人苦于出手无门。武昌城之役,峒主写血书,瑶兵请助宋军守城,却没有得到官府任何消息。瑶人眼见武昌城陷落,未能尽一份绵薄之力,至今痛彻肺腑。现今,吴大人一片赤诚,大志可佳,也是我们为国报民的好机会,瑶人万死不辞。”来人感动得眼里噙满泪花,他怎么也没想到,被朝廷视为敌人的瑶蛮,在大敌当前,多少人成了缩头乌龟时,竟如此慷慨为国为民。来人与旺叔细谈后,高兴地走了。

  上午,旺叔找到盘和一番商量,盘和眉毛一扬,说:“叫张庆去指挥这场战斗。”

  从槐府救回秋菊后,禾仔向盘和禀报了“张庆与旺叔的计策不谋而合”,盘和大感震惊。他想起旺叔重病在身,难以出外担当重任,就想历练张庆。此事正合重病在身的旺叔之意,早在瑶人首次迁徙,旺叔就要张庆参与瑶兵护卫全过程。旲非峒主也在考虑重用张庆?

  旺叔忙派禾仔进城打探敌情,立即与张庆商量下山作战事宜。

  三月初一下午,六百男女瑶兵身穿黑衣,集合在盘王庙前场上,十面龙犬头大旗,在乍暖还寒的春风里猎猎作响。

  盘和、旺叔与张庆从盘王庙里走出来,站定在瑶兵队伍前。盘和挥起大手,满脸庄严里带着几分兴奋,大声说:

  “弟兄们,元军南下,山河破碎,同胞血洒故土,瑶人痛心疾首。不平息战乱,就难以为家。今天,好机会来了,让我们瑶人的一腔热血,为国家安宁,为百姓安居福祉,去奋斗吧!”

  “为国尽忠!”“为民安宁!”震天动地的呼喊声,在春风里爆发开来。

  旺叔说:“这仗由张庆与盘勇共同指挥。龙窖山在等待你们胜利的消息。”

  张庆向瑶兵们手一挥,盘勇带领队伍,偃旗息鼓,向崇山峻岭奔去。天断黑,瑶兵绕道十几里,从一处人迹罕至的荒山野岭出了山,分成数批次,向三十多里外的通城县城疾奔而去。

  在银山脚下的一处山坳里,盘勇与吴继明见了面,协调了各自任务,火速返回东门外的小山林里,几个头领立即围了上来。

  “快请张庆来。”盘勇满脸严峻。

  “咕咕咕咕”、“咕咕”阿林朝着三四里路外的城东门,学着斑鸠叫了三声。黑暗里,中途又有三响斑鸠声,接力向东门外传去……

  此时,张庆与神佑借着黑暗掩护,察看了北门和东门。这两门城墙最为坚固,城外又有秀水、隽水河各为天然屏障。在与吴继民的信使商量攻打县城时,旺叔考虑到宋军四处转战,十分辛苦,主动承担了攻打北门与东门的艰巨任务。张庆神佑观察时发现,城墙上到处亮着灯光,守城的兵勇身影个个身材高大,明晃晃的刀枪,不时在灯光里折射出闪烁的亮光来。二人一惊,东门北门怎么换上了胡兵布防?

  当地汉人百姓得知张庆一伙是来打元军的,好多人拿起锄头家伙,坚决要求一道杀进城去。张庆婉拒了,又向他们讨教如何隐蔽进城。一个时常进城偷粪的汉子向张庆承诺,带他们从一条隐秘的粪水道入城。听到斑鸠声,张庆知道是盘勇回来了,立即离开观察地,带着偷粪汉回返。

  盘勇把吴继民提供的情况告诉了张庆。本来,三百胡兵住在城西军营里,昨天,突然移师县教场,扎起大营,指挥部设在了东门的孔庙里。

  张庆向盘勇等众头领谈了攻城的部署,二人带着各自队伍,像离弦之箭消失在黑暗里。

  负责攻打东门的神佑,带领五十个身背茶油桶和一个小葫芦的瑶兵,悄悄来到城墙下。偷粪汉拨开草丛,墙基露出一个极不显眼的豁口。粪水道不到两尺高,残缺的城墙砖凹进凸出,黑咕隆咚,什么也看不清楚,一股粪水往外流,臭气熏天。神佑伏下身子,正要往里爬,偷粪汉挤上前,侧着身子率先钻了进去。神佑和瑶兵们从背上取下油桶,托在手上,一个个紧跟进了城,隐藏在黑暗处。

  随神佑潜进城内的瑶兵,听到三更梆响,提起油桶从黑暗里冲出,飞一般接近了胡兵帐篷,迅速把茶油泼在毛毡上,点起火,又从小葫芦里抖进火药焰料,一时浓烟四起,烈焰滚滚,爆炸声此起彼伏。帐篷内惊醒的胡兵慌乱不已,来不及穿衣就往帐外逃命,迎接他们的是锋利的刀刃,惨叫声不绝于耳。

  东门十个守城楼的胡兵探起身体,回望教场营帐的大火,一片惊恐之余,城墙内外早飞来的一排排锋利铁箭,穿透了他们身上的盔甲。

  随着打开的东城门,喊杀声铺天盖地进了城……

  孔庙门突然大开,疯狂地冲出五匹马,向起火的胡军营奔来。骑手们舞着长剑刀枪,哇哇乱叫个不止。

  随着阿林大喊一声“放箭!”埋伏在孔庙外的瑶兵一齐站起,二十枝铁箭向坐骑飞去。骑手挥剑舞枪挑拨,一阵“兵兵乓乓”的撞击过后,竟有四匹马冲过了箭阵。

  阿林大惊,眼看着飞马就要冲过身边了,慌忙大喊“快堵住胡骑!”他挺起八十斤重的红铜棍,迎着头马冲上去。二十个瑶兵举起刀枪,高喊“报仇”,分头堵住了骑手。

  一阵兵器撞击声疯狂响起。阿林一蹦老高,瞄着头马上骑手的头一棍打去。骑手头一偏躲过,迅速伏下身,向刚落地的阿林一剑劈来。阿林举起铜棍,迎着飞剑一挡,“嘭”地一声尖利刺耳的碰撞,骑手手中仅剩个剑柄,剑身不知飞到何处去了。骑手大惊,把剑柄一丢,从马上腾地跃起,猛扑下地,压在了阿林背上。

  阿林胸口着地,一阵剧痛。胡人骑手又高又大,紧摁着他,从腰里拔出短刀的声响传进了阿林耳鼓。阿林憋足力气,身躯猛地一躬,一个鲤鱼打挺翻过身,右手早捏住了骑手握刀的手腕。他使劲猛力一拐,只听得胡人手骨一声碎响,惨

  叫一声,短刀掉落地上。阿林上身一翘,左手五指铁爪般抓住了骑手的喉咙。骑手劲一松,阿林翻身一屁股坐到了骑手身上,向地上死按骑手的脖子,右拳向骑手头上连连猛击,几声闷响,血浆飞溅,骑手不动了。

  瑶兵们围着三匹马厮杀,眼看着两个使长枪的骑手就要杀出包围圈了,两个性急的瑶兵一齐冲上去,只听得“哎哟”“哎哟”两声惨叫,两个瑶兵一前一后倒地。长枪骑手乘势冲向了教场。

  “杀胡人报仇!”瑶兵一齐狂喊,死死跟着剩下的两个骑手,拼命厮杀。

  阿林杀了头马骑手,刚一侧头,被瑶兵追杀的两个骑手已经突到身后,拿武器已经来不及了。阿林一侧身,抓起被他打死骑手的腿,奋力一抡,朝着一个骑手扔过去,只听见一声哀嚎,骑手被尸首打下马来。几个瑶兵赶上,几支枪一齐扎下。另一个骑手一阵慌乱,被两支枪同时穿透了前胸和后背。

  阿林捡起铜棍,带着瑶兵向教场杀去。

  教场上,冲出火营帐的不到两百胡兵,在冲进来的骑手带领下,列成战阵。黑夜里,胡兵不了解敌手,不敢轻举妄动,龟缩一堆,背靠教场一角房屋,死死固守。

  张庆借着火光望了望胡兵阵势,从搭莲里抽出十面画着龙犬头的小旗,交给神佑,嘱咐了几句。张庆口中念念有词,伸出两指,大喝一声“疾!”随着一道金光射出,团团黑烟滚滚,向胡兵战阵卷去。

  顿时,空中星影消失,场上黑雾弥漫,风声呼呼,飞沙走石,天昏地暗。神佑三声唿哨响过,胡兵阵前,十面龙犬头小旗,引领十队瑶兵,戴着闪着白光的猛兽面具,手持发着绿色荧光的刀枪剑戟,乱唱乱舞,穿梭般交叉飞来插去。

  胡兵与宋军打仗多年,哪里见过如此敌手如此仗阵?不敢往外冲,缩作一团,怔惊在那里了,只觉眼前有无数奇异幻影乱晃,无数闪光刀枪剑戟乱飞,身边尽是怪禽猛畜,魑魅魍魉,无头鬼,断臂妖,张牙舞爪,一个个向他们索命。转瞬,又有阵阵浓香扑鼻而来,闻着闻着,就飘起来了,浑身却像铁块般沉重……

  正在这时,突然从胡兵一侧,杀出一支队伍来。神佑一惊,忙令瑶兵放箭。对方转眼倒下数人。

  “不要放箭,我是禾仔!”随着声音,跑出禾仔来。原来,禾仔听说张庆指挥战斗,要亲眼看看他的能耐,就私自带着^_■十多个探子下山,守着机会来杀胡兵了。哪知不仅未杀敌,反倒死伤六七个探子。趁着瑶兵们神情分岔的当儿,胡兵骑手趁机带领一些胡兵逃出战阵散开了。

  正在这节骨眼上,张庆手中绿棒一挥,十数个葫芦飞向胡兵身后的房子,一阵“噼里啪啦”炸响,房子轰然倒塌,气浪掀起老高。随之,冲天大火熊熊燃起。同时,胡兵前后左右,无数火把带着硫黄馅硝、烟火药料从天而降,在胡兵阵里“轰”地燃起,腾起数丈高的火柱,火团四溅,焰球乱飞。迷迷蒙蒙的胡兵连哀嚎都来不及,就被大火吞没了。

  与此同时,数不清的利箭和标枪,劈头盖脸迎着冲出火阵的少数胡兵乱飞,喊杀声、哀叫声乱作一片。

  消灭了教场上的胡兵,阿林带着瑶兵,回头向孔庙扑去。庙里两个中年胡兵早吓得缩做一团,从床底下爬出,猛然挺身站立,手指瑶兵,用半通不通的汉语大喝:“作乱!”“谋逆!”

  阿林大怒,大骂了一声“畜牲!是谁在作乱?是谁在谋逆?”把二人小鸡般拎到庙外场侧,往水沟边一甩。阿林举起铜棍一轮,二人变作了两个烂头鬼,栽进了水沟里。

  随着城内三更梆响,潜过隽水河,匐匍在北门城墙下的盘勇站起手一挥。四支箭弩早飞上城墙,城门上守哨的四个胡兵,随着四声惨叫,三个倒在城墙上,一个倒栽葱摔下了城墙。随即,一颗鸡蛋大小的石头飞起,随着一声风响,城门正中的大红灯笼熄灭了。

  男女瑶兵夜猫子般冲到城墙下,数副铁猫飞起,牢牢抓住了城墙。瑶兵们拉着绳索,壁虎般爬上城墙,有的脚蹬铁刺,蹿上了墙头。

  城墙上,另外四个在城楼内守哨的胡兵,听到同伴的惨叫,深知不妙,惊恐地冲出门来,早被春分的流星、秋菊的回旋镖和密集的标枪刺倒了。瑶兵们迅速控制了城楼,打开了城门。

  盘勇进城后,又安排两支瑶兵,从城里去攻打西门和南门,帮助和接应吴继民的宋军。春分和秋菊带领众男女瑶兵,怒潮般向城内目标卷去。自己带着剩下的瑶兵杀向县衙。他眼里喷火,有一张尖削的丑恶嘴脸,不断地在眼前晃动。他恨不得将其剁成肉酱。

  县衙门前,过去张牙舞爪的兵丁早不见了。盘勇几步冲进了衙门。

  “统领随我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耳鼓。

  盘勇一看,姜良兴和脚盆用黑布包头,从黑暗里跑出。盘勇心领神会,应答了一声,火速带领瑶兵,兴奋地向后堂冲去。

  玉玺山下,马贤的住房一片黑暗。姜良兴飞起一脚踹开大门。瑶兵们点起火把涌进屋,里里外外寻了个遍,怎么不见人影?

  姜良兴与脚盆向玉玺山一指,一伙瑶兵涌到山上,把马贤两个趴在山上林中打颤的儿子扭下了山。

  “你父亲马贤在哪里?”盘勇望着抖得老高的马大厉声喝问。

  “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啊!”兄弟俩跪在地上,哭丧着脸,四脚四腿爬到盘勇脚下,头捣蒜一般磕得“咚咚”作响,结结巴巴地答:“他……多天不见了……不知哪里……去了!”

  “你是县尉,怎么不知道?”盘勇火了。

  “说我是县尉,其实我什么也没管,什么坏事也没做过啊!”马大申诉着哭起来了。

  姜良兴和脚盆二人不约而同从瑶兵手中夺过刀,二话未说,向马大和他的弟弟挥刀砍去。两股鲜血喷出老远,两颗人头咚咚滚到屋沟里去了。

  瑶兵们不见马贤,怎么也找不到阿罗不花。

  不到一个时辰,县城的战斗结束了。盘勇向宋军移交了县衙,瑶兵们抬起死伤的二十来个兄弟,收拾器械,带上姜良兴和脚盆,迅速离开了县城。

  战事一息,街邻们涌进县衙,把大小物件抢了个精光。

  在盘王庙等候了一夜的旺叔,听了张庆攻打县城的禀报大喜。这时,不少瑶兵冲向旺叔,愤怒谴责禾仔目无军纪,私自用兵,引起瑶兵相互误杀,险些破了张庆的阵,放走了胡兵,“准是通敌”。

  旺叔问明情况大怒,喝令将禾仔绑了。禾仔低下头,懊悔不已。

  在场的秋菊愤怒与同情交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睁睁看着禾仔押去雷公崖关隘囚了。

  众瑶兵散去后,旺叔双手抱着绞痛的肚子,伏在马背上往家里走,倏尔眼睛一黑,一头栽下马来……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出现在眼前。马大仙踩着彤云飘然而至,把旺叔的头抱在怀里,亲切地说:“老弟呀,盘王要我来接你上天堂去哟!”旺叔坚定地摇摇头,恳切地说:“不行,瑶人还要迁徙,我决不能离开龙窖山。”马大仙一笑,说:“你的劫难已经满了,瑶人自有去处。你离开人世前,就吃这药吧。”“不行,我不能丢下我的瑶人兄弟姊妹不管,绝对不行啊!”旺叔大叫着醒来,乃是南柯一梦。

  他撑起身子坐起,一看身边,果然有一大束散发着清香的麻醉药草。旺叔明白,他在世的日子不多了,马大仙的话,正与自己的卦象吻合。

  爬上马背,旺叔打消了回家的念头,掉头向盘王庙赶。一种从未有过的急迫感,压在旺叔心头,几个批次的瑶人要抓紧时机迅速迁徙,还有很多事等待他去做啊……

  盘和来了。旺叔把一个思考了多时的话题提出来:“峒主,看来,我无缘跟你一道迁徙,你该物色一个师爷了。”

  “啊!”盘和惊得嘴巴张得老大。半晌才回过神。他坚定地宽慰满脸苍白的旺叔说:“你千万不要乱想,你会马上好起来的。瑶人少不得你,列袓列宗在天上保佑你哟!”

  旺叔抬起头,深情地望着盘和说:“峒主呀!我多么想和你及众瑶人兄弟姊妹一道迁徙啊!可我已经不可能了。盘王请马大仙来接我了。你要尽快物色一个师爷。我可以利用有限的时日,帮他把瑶人的一概事务,特别是以后的迁徙安排好,托付好。”

  盘和潸然泪下。他明白,旺叔算知阴阳,通晓命理,大事上说话从不含糊。许久,盘和才喘过气来,无限痛苦而又失望地说:“在这多难之时,瑶人里哪有接替你的人啊?”说完,双手捂住长脸,万般痛苦地急促抽搐起来。

  “有啊,峒主。”旺叔从容地答。

  “谁?”盘和放下双手,擦干泪水,满眼犹疑看着旺叔。

  “张庆。”旺叔语气平和而坚定。

  盘和被旺叔一语惊醒。他想起多年来,对瑶人呕心沥血的张喜,他一家同情瑶人,对瑶人有着深深的恩情;想起张庆像旺叔一样,少年就中秀才,满腹经纶,谋略在胸;元人南下,张庆放弃仕途,不为元人当走狗,毅然上龙窖山来投靠瑶人,等待父亲;为了营救秋菊,他历尽艰辛,不怕磨难,有瑶人一样的坚韧毅力和骨气;如今,又成功地指挥了攻取县城的战斗,消灭了胡兵。

  想到此,盘和神情稍定,恳切地说:“就请张庆当副师爷,拜托你带好这个徒弟吧!”刚说完,盘和又沉吟起来,张庆是汉人书生,前程无量,一旦天下平稳,定会参加科举考试,能留住他的心吗?

  三天后,旺叔指导张庆,趁吴继民的宋官军在山下四处打县衙的机会,又组织了一次成功迁徙。盘和大喜,对张庆刮目相看了。

  禾仔被囚十天了。他屡受重用,特别是传他与公主谈缘,有不少瑶兵嫉妒在心。如今,大家在笑传,“他到阎王家去做驸马梦吧!”秋菊听了百感交集。她找旺叔求情了。旺叔思虑再三,赦免禾仔死罪,重责二十大棍,记下一百棍待打,撤了探长职,编入阿林手下当瑶兵。

  禾仔被打得皮开肉綻,虽然痛苦万分,但毕竟因他的违纪,造成了严重恶果,旺叔怎么没有杀他的头?他感激涕零,甘心受罚。当知道是秋菊救了他的命,他一膝跪在秋菊面前,连连认错感恩。秋菊忙扶起他说:“禾仔哥,男子汉大丈夫,不在于头上戴什么花冠,只要你履行了护卫瑶人的职责,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是高贵的。”

  秋菊的话让禾仔好感动,公主心里还有我啊!他激动得连连点头说:“感谢公主抬举,指点迷津。请看吧,我的命就是龙窖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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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家峒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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